如果不是知道这孙府的问题,这婚宴看上去和外面别的也没有太多的不同。
他们三个人悄悄潜入孙府,颂昭领着卿婳他们俩一路朝新人婚房直奔,最后三个人蹲上了婚房的房梁之上。
“他们两个,”颂昭垂眼,伸手往床铺上正闭着眼陷入昏睡、穿着一身大红婚服的两个新人指着,“你们待会换上他们的婚服,在床上装睡就好。”
颂昭特意叮嘱了两遍,让他们务必要换好婚服。
“你们在里面装睡,我和司为会在外面盯着情况,”离开前,颂昭似乎又怕他们感到不安,再多解释了两句用作安慰,主要说给卿婳听的,她上去有几分忧虑。
然后又想到了什么,颂昭从身上解下一块牌子,递给卿婳:“这个拿好,没有特殊情况外都能护住你们两个。”
“有什么情况,我和司为就在外面,不用害怕。”
卿婳被她注视着,伸手老实接了过来。
而见他们接下之后,颂昭也不再耽误时间,朝外离开。
卿婳垂眼看着手心里这块她认不出来的法器牌子,想着是颂昭给的,她又更安心了些。
而这偌大的房间只剩下她和怜两个清醒的存在。旁边怜的呼吸声似乎都更清楚了些。
卿婳先垂了脸,打量着那对昏睡的新人。不过想着要换上那身喜庆的大红袍,心尖上突然感觉有蚂蚁爬过,止不住的酥。
她咽了咽喉咙,轻声和旁边怜说着:“我们也快去...换衣服吧。”
不能给颂昭司为拖后腿。
她先一步从房梁上跳了下去,轻飘飘落在了房间的地板上,没造出太大动静来。
怜后头都安安静静的,说什么就做什么,心思全在要当新郎上了。
刚刚颂昭说了什么,他一点印象都没有,眼里只有卿婳和那喜庆的红。
这换衣服也有些尴尬。这房间没有什么挡板作为隔断,只有一张刺绣的屏风。
不过屋内这烛光照耀着,屏风上映着隐隐绰绰的身影,其实挡不了太多身形。
卿婳看了他好几眼,示意他转过身去,不过怜似乎没领悟到这个意思,反而被她的视线看的眼红耳赤的。
“怎么了...”他被看的有些紧张又无措,红扑扑一张脸朝她眨眼睛。
卿婳微笑,点明:“我换衣服,你转过去。”
“...哦...咳!”
他有些同手同脚往回转身。
卿婳见他转过去后,才从这房间的衣柜里翻出了身衣服来,先给床上的新娘姑娘换上,然后她才手脚利落的迅速将喜服换到自己身上。
脱衣服倒是好脱,但是再穿上,却有些繁琐。
孙府在这婚服上一看就花了不少精力钱财。喜服做工非常精致又华丽,流光溢彩的。
卿婳已经好久没有穿过这种衣服了,她几乎都是简单的素衣。这种复杂又鲜艳亮色的衣服,她都没有什么自己穿过的印象。
研究了好一会儿,她才把这错综复杂的盘扣给研究好了怎么穿戴正确。
“卿婳...你...好了吗?”
那边还背对着她的怜问了起来。倒不是他觉得等了太长时间,只是他明知道她在身后,他心底浮着难耐。
手里还差几颗扣子,她听闻急了两分,扣的动作也浮躁起来:“马上!”
她怕自己耽误时间了。
“好了好了。”成功扣完所有纽扣,她抚平刚刚穿戴弄出来的褶皱,示意他可以转身过来,可以去换衣服了。
卿婳见他转身之后,就再没了动作,愣在原地呆住的样子,一双澄黄色眸子里只盯着她,像是失了神。
卿婳紧张起来,问他:“怎么了...?我穿错了吗?”
“没...没有。”他说话像是嗓子眼里强挤出来,半点不流畅,脸上红晕更明显了,他似乎还害羞了起来。
舌尖舔了好几次唇,最后咬破舌尖他才压抑下来。
“你换衣服吧。”卿婳走到一边窗户旁,也试图观察一下外面的环境。
听见他说了一声“好...”后,卿婳透过窗纸,专心打量起来外面的情况。
她不知道身后的怜盯了她好一会儿,才去换上喜服。
怜是第一次见她穿别的颜色衣服。她总是穿素衣,似乎只带了素衣离开了佛山一般。
纯白色的衣服,在她不笑时,更显得她疏离。
但其实卿婳意外的很适合这种艳丽的颜色,清冷的脸被衬托的明丽了起来,距离感也消减了许多,就像是水中触手可及的月亮。
而这婚服虽然不是为了他而穿,但他脑海中却自动浮现出了她为自己穿上婚服的样子。
怜忍不住、偷偷的窃喜着。即便只是他不切实际的幻想。
窗外很安静,月亮已经在夜空点缀着了。
卿婳视线扫视着,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可能唯一的异常就是,这里太过安静了。
明明是新人大婚的时刻,这一处却无人靠近、无人在意。就像是早已一同约定好了,此刻不准踏入此地,不要前来多管闲事,要冷血的旁观某些事情的发生。
同样,卿婳也没有在外面看见颂昭和司为的身影。
她对于今晚这些事情,还有些未解的迷茫。
她注视着窗外好久,直到肩上不轻不重的力量压下来,怜轻声叫她:“卿婳...我好了。”
不仔细听他声音的话,容易忽略掉他声线的颤。
他的手还搭在她肩上,待她转身看他后,才收了回去。
她的眼底也终于有了他的模样。
怜偏爱穿鲜艳的衣服。光是红色的衣服卿婳就见他穿了好多次。
按理说来,再见到他穿同样色系的红衣,她不该再有太大感觉波动的。
但事实上,不可避免的,卿婳承认她又被这个漂亮的狐妖男子惊艳到了。
狐狸自带让人浮想联翩的属性。卿婳只见过怜这一个狐妖。不知道其他狐族妖是不是也同他一样,有一副好颜色。
但卿婳想,即便狐族都是好相貌,怜也应该是里面最出众的狐狸了。
他那张本就昳丽妖冶的脸,穿上漂亮精致的衣服只会给他更添光彩,盖不住他那绮丽的脸蛋。
她在看他,对面的狐妖当然也在注视她。
他的眼神炽热滚烫,卿婳别扭不自然起来。
毕竟,身上穿的是婚服,不是随便的常服,带有别的意味。
卿婳不禁红了脸。但她压下正略显急促跳动的心脏,怕耽误时间,开始催促,示意他们该去装睡了。
那对新婚夫妇被他们藏在了屏风后面的榻上,用一张薄被单盖住了身形,不注意看,不容易发现。
而他们要躺上那专门为大婚准备的新床,非常的宽敞。他们两个人躺着绰绰有余,还空了不少位置出来。
躺到床上去后,卿婳又怕到时候被旁人认出,她还抽散了几缕发丝,试图掩饰几分脸型和五官。
顺便她也和旁边的怜说着,让他也这么干。
毕竟他这张脸更好被辨认出来和新郎的不同。
新郎只是一张普通男人脸,长相平凡。
到时候谁都能看出来,新郎换了个人。
怜有些不情不愿的,不过还是听话的,散了自己的束发,用发丝盖住了他大半张脸,模糊了五官和他薄红的面颊。
“闭眼吧。”卿婳悄声说着,先合上了眼眸。
而视觉暂停后,其他感官则变得更敏锐起来。
停留在她脸上的那道满含热意的目光,好一会儿,才消失。
然后耳边是粗粝、不平静的呼吸声。
装睡装的不专业,呼吸声全泄露了。
但不平静的不只是他一个人。
虽然这样近的距离,他们经历的次数不少。
之前给他炼化鬼气时,他好几次栽进她的怀里。光是拖他,卿婳就半扶半抱了他好几回。
但这还是第一次两个人躺在同一张床上。同睡一张床的体验和之前那些完全不同。
更别说他们两个人都还穿着艳红的婚服,周遭一切都是人世间最为喜庆喜悦的红色。
氛围都渲染到了,心情变得奇怪起来也很正常。
又过了好一会儿,房间内的呼吸声才变得轻浅。
卿婳才感觉脸上的温度一点一点降了下去。
房间静谧下来,卿婳有心思将注意力聚集到外面的动静上了。
外面起了风,风吹过树丛草间荡起沙沙的摇曳声。
而卿婳一直都没有听到外面有多少动静,闭着眼装睡装着装着,还真起了几分睡意来。
卿婳蹙了蹙眉,想抬手按一按太阳穴,让自己清醒清醒的时候,外面有了动静。
她立马停了动作,压住了呼吸,认真听着门外的响动。
来的人脚步声听着不止一个,来人的动作也很小心翼翼,似乎怕打扰到了谁,把动静降到最低。
门被轻轻推开,即便是再小心注意动静,也还是在这静谧的夜里发出“吱”一声。
隐约传来耳语的声音,她听不清在说什么。
门开,人进来了,夜里薄凉的风也钻了进来。
他们没有立马靠近,而一会儿后,卿婳鼻尖闻到了一阵说不出味道的清香。
她心道不好,但这香的药效实在蔓延的太快,清醒的大脑都迷离昏沉了起来。
在她快要失去自控权时,手腕突然被人收紧攥住,大力传来的疼痛让她意识又清晰了片刻。是怜在提醒她。
他身体紧绷防备着,不过他柔软的手心依然覆在她手背上轻拍安抚着她。
而似乎是时间差不多到了,来人也不再掩饰动静。说话声在房间里响了起来。
“马上到时辰了。别的都准备好了吗?”是个男人的声音,略显沧桑,又让人觉得威严。
底下人的回话:“都准备妥当了,老爷。”
“嗯。”
细细簌簌脚步声又响了起来,更多的人来到了这间屋子。
并且突然多了血腥味,被微风吹着在房间内弥散开来。
不知道这些人在做什么。但又没有得到颂昭司为的指令,卿婳也不敢轻举妄动,只能闭着眼睛,听的更专心了。
潦草的阵法线条被灌注进了刚杀的新鲜鸡血,红彤彤的血填满着地上的沟壑,和这孙府上下满堂张灯结彩、喜庆的红色配起来,有些可笑和讽刺。
颂昭站在阴影里,见着那群身穿肃穆黑色、忙上忙下的人,一脸冷色。
她在原地没动,等着他们揭开这“祭祀”的目的,以及是否和巨剑有所牵连。
这群人中被包围在正中心的,是个头发已经斑白,但面容却依旧年轻的男子,活像是话本里的返老还童样貌。
不过男子开口说话时,能听出历经岁月的粗粝感来。
男子垂目,看着那被血液填充好的阵法,脸上嘴角浮出诡秘的笑容来。
“开始吧。”他说。
旁边的人听话,进门将床榻上“昏睡”的人架了出来。
或许他们现在注意力都集中到了即将到来的“献祭”之上,所以一时间也没有人发现这对新婚夫妇面容对不上,被掉了包换了人。
那白发男子从袖口中抽了一把锋刃的匕首来,从他的袖口处毫不留情的划下一刀。
血从这道刀口瞬间涌流出来,汇聚到前面的阵法里。
颂昭注意到,这男子的血并不是鲜红的,而是粘稠的灰黑色。
有些眼熟,像是之前城主找的那个鬼修一般,体内的血都沾染上了浓稠的鬼气,化成了灰色一般的血泥浆。
这之间有什么联系吗?颂昭不得不多想。但城主府那次颂昭并没有感受到什么巨剑的气息。
有关联的点都在于,眼前那白发男子似乎也是个鬼修。
他手腕上的血流的越多,他身上所外溢出来的阴气也就越重。最后这黑灰色的阴气浓厚的将他的面容都遮住了,整个人似乎都要被这阴气吞噬掉。
而卿婳、怜两人被推搡着架了过来。
白发男子轻瞥了眼,又看向面前的阵法,浑浊的灰眸里闪过狂热,然后迫不及待的挥手,让他们赶紧将人送进去。
卿婳努力保持、装着昏睡的模样,生怕被人发现有什么不对劲。但万幸,无人在意她和怜这两个“受害人”会有什么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