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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日,要说山单县内什么事儿最热闹!

就属这县衙十日造桥之事最热闹!!

距最后一场大雨过去了已有十几日,县衙忽然张贴招贤榜,意图寻找造桥能人。

众人本以为是个机会,摩拳擦掌地围着布告榜等看完要求后揭榜。没想到看完后一个个都缩着脑袋装鹌鹑,不敢说要揭榜了。

三日过去了,五日过去了……

蹲守在布告榜边等着看热闹的人,还是没等来一人揭榜。

就在百姓们觉得这事绝对不可能完成时,一日清晨,锣声响彻县内的每一个地方。

差役们敲锣巡街,大声唱着县衙发布的告示:召集大量木工、石工与力夫!!!工酬日结!!!

有人疑惑:“差爷!县衙怎的忽然招人了?可是有什么大工程?”

差役抬起眼皮,哼了一声:“十日造桥自然是大工程!!”

“嚯——!!”

当真能在十日内造出一座桥??

因为大雨,县城的承载量早已突破极限,不少人堵在县外怨声载道,要不是县丞派兵把守,不知会惹出多少动乱。

可是,强制镇压效果越来越弱,兵民之间剑拔弩张,气氛越来越沉重。

尽快疏通才是上上之策。

“差爷!!去哪儿登记领活儿啊!!”

差役重重地敲锣:“意欲应召领工的人,速速去县衙登记!!今夜便开工!!”

众人一听,竟然是真的,白天报名,晚上就开工了?!

许多人倒不是为了那几个工钱,而是单纯好奇。

来到县衙大门时看到平时威严肃穆的县衙前人山人海,绝大部分人是来看热闹的,但架不住相互之间的眼神耸动。

去不去?去不去?

去!去看看!

越来越多人走进县衙。

县衙内人头攒动,几个平日里做文书工作的小官今日负责登记工作。

“叫什么名?家住哪里?!”

“按手印!!”

“下一个!!”

“拿着牌子,今夜酉时初准时到城东弱水旧桥边集合!!”

小官们速度飞快,刷刷刷地挥舞毛笔,眨眼便记下报名者的信息。

县衙后院内,洪夫人忙着核对各种信息,拿着洪玉的印信批准各种单子。

“火油、米粮、清水……这些东西得提前运过去,更衣之所也得提前挖好!”

大工程中,最基础的保障只有衣食问题和排泄问题,这些问题不解决,人再多工程都进行不下去。

议事厅内不断有人进进出出,洪夫人稳坐书桌后,仔细检查每一项取货单子和调配命令。

“工期紧迫,工匠们可都通知到了?!”

“回夫人,差役们都已上门告知,若午时不曾到位,便强制捉来。”

洪夫人眼神坚定:“如今情况特殊,即便是动粗也要他们带到河边!”

招工工作正在如火如荼地进行着,即将搭建新桥的地方也非常热闹。

河边本是一块块农田,因河水泛滥,大量泥沙石头冲刷田里的庄稼,河水退去后地里的庄稼受损非常严重,只留下一块块光秃秃的空地,注定今年要一无所获了。

县衙以免除空地今年的税收作为交换,征用空地。

士兵们清理出一块巨大的空地,随后指挥一辆辆马车来到空地上。

马车车板上装满一根根长长圆圆的木头,这些木头皆是从县内的各个木料厂紧急征调来的。

一根根木头被剥去树皮后,露出光滑的树干,木头历经数年晾晒,水份已蒸发得差不多,成为很好的建造材料。

热闹的河边有人在指挥,有人在守卫,有人在挖坑,有人在搭架子……

也有人在……在轿子里。

一顶靛蓝色的轿子矗立在断桥河口边,四个轿夫守着轿子,看上去有些无所事事。

李阿爹守在轿子边,视线紧紧跟随河岸边的李三郎。

李三郎拿着一条布尺,根据纪清越教的方法在河边测量和定点。

烈日炎炎,河边没有树木遮挡,李阿爹拿出随身背着的包袱,取出油布搭建一个简易帐篷,让轿夫们躲一躲。

轿子和轿夫是跟泰安楼借的,秦掌柜一听纪清越要主持建桥,二话不说就让人备好轿子。

轿夫们扛着轿子走进纪清越的宅子,将轿子停在正屋檐下,随后按照规定退到大门等候,再将轿子抬出来的时候,轿子里明显重了许多。

李三郎与李阿爹跟在轿子边,隔着轿帘与里边的人说话。

多是纪清越在说,李三郎应和。

太阳当空照,空地上搭起许多大大的油布棚子,一张宽大的油布被四根木棍支起来,用绳子捆住四角,绳子另一端绑着石头固定。

过了许久,不少人背着木箱个布包开道河边,他们看起来不像来围观的普通百姓。

有的心甘情愿,有的骂骂咧咧,有的沉默不语……

他们都是县里的工匠,早上受到县衙的命令,强制让他们到河边修桥。

虽说县衙不是不给钱,但这不是钱不钱的问题,而是压根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十日造桥?!究竟是那个狂妄小生敢这么做!!

不管情不情愿,工匠们还是陆陆续续来到河边,站在布棚下等待指示。

他们大多是经验丰富的长辈带着小辈一起来的组合,世代都是工匠的一家子都来了,收徒的师父带着一串年轻的徒弟……带上趁手的工具主动来了。

要是不主动,到时候被强制捉来,会非常丢脸,懂得这个道理的人已经来到现场。

不一会儿,一个年轻男子抱着一捆纸来到工地现场,他先是看了看河边的轿子,又看了看聚集在布棚下遮阴的工匠们。

只扫了一眼,他便知道人还未齐。

“乐阿郎安好!”士兵们抬来一张大桌子,又摆了一张椅子。

乐飞把图纸小心地放下来,瞥了一眼旁边的工匠:“时候已到,你们在此稍等片刻,我将一人请来,与你们细说图纸。”说完他朝着河边的轿子走去。

工匠们看到那位“乐阿郎”恭敬地请示轿子里的人,随后轿夫们抬起轿子,向布棚走来。

就在这个时候,工地现场外传来一阵沸沸扬扬的声音。只见差役们夹着一串人,将他们拖着拽着带到现场。“呔!县衙好不讲理!!我们不愿来,竟威逼利诱将我们强行拖来!!”

“你们无法无天!!”

“县衙官吏就是这样欺负百姓吗!!”

吵吵嚷嚷中,乐飞下令将他们直接带过来。“工期紧急,有什么话等大人回来了再说!!”

“洪大人许久未出现!!谁知道他是不是跑了!!”

乐飞眯着眼,看起来在笑,嘴里的话却令人胆战心惊:“你们最好闭嘴!莫要在我面前说大人的不是,只此一次,否则……小心你的舌头。”

那人立刻噤声,不敢再言语。

“纪郎君,接下来该如何做?”乐飞问轿子里的人。

“三郎,劳烦你与乐阿郎将图纸按顺序摊开,摆在桌子上。”轿子里传出来的是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

工匠们是敢怒不敢言,听到纪清越的声音这么稚嫩,心里更是不满。

这场闹剧要怎么收场?

罢了罢了,反正最后做不完,也怪不到他们头上。

随着一张张长长的宣纸被两人摊开,铺在桌子上,一个个精致且细腻的图案呈现在众人面前。

有经验的人立刻看出里边的门道,心里震惊不行。不仅是因为画图方式,更是

因为画里的东西。

“这是什么?”年轻的工匠看得没有老一辈那样深,不懂里边的精巧。

提问的年轻人没等来回答,才注意到老师傅们都在聚精会神地盯着图纸,没空搭理他们。

这时,纪清越开口了:“这就是你们要搭建的桥,里边最难处理的地方是连接部件,开凿凹槽的位置必须十分准确,差之毫厘,谬以千里,还请各位师傅们多多注意。”

“你的图纸画得十分清晰,不仅标注开凿位置,还注明材料长度,我们只看一眼便明白了。”经验丰富的工匠们无需纪清越特别解说,就能自行理解画的图纸。

“我们还有几个问题……”

纪清越对自己画的图了然于胸,无需看图,就能理解工匠们问的是什么,接着一一解答他们的问题。

现场忽然平静下来,只剩老师傅们和纪清越的声音,就连那些被强制带来的工匠们都默默噤声了,虽然心里还有不甘,但更多的是震惊,他们第一次看到这种样式的拱桥结构。

“乐阿郎,请把工匠们分为三组,石匠们到河边修建桥台,木匠们则分别处理前三座桥的木材。”纪清越交待完这些够后,将主场还给乐飞。

乐飞比纪清越更懂得处理人和人之间的事,分出石匠后,他以老师傅为标准,分成三个组,每个老师傅带自己的人,每组负责一座桥。

“老师傅们,图纸不便带走,只能放于此处,纪郎君也在此等候,若有什么问题,可来此询问。”

哪知老师傅们笑了:“我们可都记在心里了!”

纪清越不得不提醒一句:“我知老师傅们的眼睛就是尺,心中也各自有着一把尺,还请大家务必统一度量,莫要出现偏差延缓工程。”

乐飞语气狠狠,扔下一句话:“我们的工期只有十日,眨眼便过去了,还请各位忍一忍,不要出现差漏。”

就这样,近百个工匠背着自己的工具箱,来到木材边撸开袖子开始干活。

为了保证能按时完工,洪夫人让人在工匠们干活的地方搭建棚子,遮蔽烈日,还让人送来一桶桶凉水,米粥也煮得稠稠的。

工匠们还以为施工现场条件艰苦,是个费力不讨好的苦差事,没想到竟然比他们想象的还好,虽说做的有些吃力,现场的温度非常高,但保障工作做得还不错,有棚子有水,茅坑也挖好了,人手足够,不会让人手忙脚乱。

工地里,工匠们做得热火朝天,许多人直接脱下上衣,光着膀子搬木头。

定点与开槽的活儿都是老木匠亲自动手,唯恐徒弟们做坏了。

木头不够长,就利用榫与卯将几根木头建成一根,定点用到墨斗,一拉一弹,在木材上留下一条黑线,横纵交错,确定下凹槽的位置。

凹槽就是卯结构,其长宽决定榫的长度和宽度,这些不需要纪清越满心,成熟的木匠会根据经验和木料确定榫卯的细节,同组的工匠相互沟通之后,就换凿子锤子开始凿眼儿。

忽然,又一个轿子来到工地现场,不同于纪清越的轿子,抬轿子的人是差役。

乐飞看了,轻轻说了一句:“大人回来了!”

工匠们也注意到第二顶轿子,伸长脖子看着差役们抬着轿子走近。

乐飞赶紧上前迎接,待轿子停稳后,他轻轻掀开轿帘,搀扶着里边的洪玉慢慢走出轿子。

众人才发现,县令大人模样大变,又黑又瘦,还瘸了一条腿,要是就这么走在路上,谁也不敢认他是个县令!!

人纵使瘦了,可威严尚在,洪玉板着脸,扶着拐杖来到桌子边,坐在布棚里的李三郎和李阿爹赶紧行礼:“纪阿兄不便出来,还请洪大人莫要生气。”

洪玉摆摆手,他刚回到县里就赶紧过来察看工地上的情况,看到不少工匠已经开始动工时,他心里的焦虑缓了不少,可还是有一些人在浑水摸鱼,企图蒙混过关。

他板着脸:“乐飞,你告诉他们,若组内有人懈怠,故意拖延时间,经三人检举,则重重罚之,让他们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洪玉历经大半个月的抢险救灾,看到许多生离死别的场面,只觉得心身俱疲,对这些投机耍滑的人,不想再拐弯抹角地警告了。

乐飞走一圈回来,底下的人动作果然更加利落了。

有县令大人坐镇,纪清越更是觉得轻松,对于工匠们问的一些小问题,他都能解答出来。

慢慢地,天开始黑了,河边架起来的火盆里亮起来,燃烧的火油发出明亮的光,照亮整个工地。

工匠们傍晚的时候休息了两刻钟,吃完晚食后又开始处理木材。

酉时,工地渐渐更加嘈杂,只因来到工地里的人是越来越多。

他们都是来领工的力夫,足有两三百人。

按照手牌上的数和工地上的大牌子,来人自觉分成三组站好。

发现布棚里坐着的人好像是县令大人后,不少人安静下来,等候县令大人的安排。

“乐飞,让第三组工匠停下,如今城门还未关,送他们回城,告诉他们明日巳时务必准时到场。”

洪玉将每组力夫以十人为一队,每队选出一个什长,去河边挖桥台,挖好坑后再砌上石块。

“明日天亮前须得挖好桥台,今夜每组挖两个时辰,时间一到立刻交换人手。”

“布棚里皆备着米羹,结束后可领一碗缓一缓饥饿!”

工地上人们有条不紊地干活,遥远而漆黑的山脉里,一队人举着火把,步伐飞快地穿越山林,沿着曲折蜿蜒的山路起起伏伏,向西侧快速行进。

领队的是一个少年郎,看起来还未到加入兵营的年纪,如今却领着一列士兵,奔跑在山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