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徒儿叮嘱道:“事已至此,不必多虑,为师赐你天罡三十六法,一助下界降妖。为免堕凡尘,待转生之后,自有人接引,你只管好生修行,时机一到,自然青云直上,不消忧虑。”金龙童子下拜道:“弟子谨遵师命。”太乙大仙也未多言,玄拂尘一甩,便将打下凡尘,投生去了。这便是:
潜龙勿用下凡尘,投生寒门誓归真。
无边苦海了俗欲,天罡妙用在法身。
所谓天上一日,人间一年。金龙童子自入轮回,便投胎于寒门之家,取名黄粱,七岁丧父十岁丧母,可谓凄惨。此子天生反骨,极是要强,剑眉星目,相貌不俗。自双亲下世,尚以砍柴为生,十年寒窗苦读,只为金榜题名。然时运不济,每每落第,好生不快。及至弱冠之年,仍一事无成,终日闷闷不乐,以酒为伴。但有钱财,非赌即酒,皆视其为登徒浪子。一日夜下,对天大呼:“天生黄粱,有何用哉,这般凄苦,不若一死了之,倒也痛快。”说罢,就悬梁自尽,不意绳断;又跳河,奈何水浅;以头撞树,树倒,以刃自刎,刃断。莫论怎生手段,便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乃是浑浑噩噩,度日如年。
一日,黄粱闲来无事,便于湖边散步,见一女子走来,却不知哪家千金。此女虽无十分容貌,却有动人颜色,一笑之下,满庭皆明。黄粱初见,便起思慕之情,但男女授受不亲,而己至贫,乃一穷书生,不甚般配,只是想想罢了。但日思夜想,终是按耐不住,这日还去湖边,等那女子出现,便可一抒此情。奈何一连等了数日,却不见人来,好生闷闷不乐。然在这时,忽闻一许银铃般的笑声响起,举目观瞧,不由大喜,却不是梦中人又是何人。当下疾步跟前,支支吾吾,道不出半个字来。女子见他这般,不觉嫣然一笑,婉约美丽。身旁丫鬟见了,疑是歹人,就以身相护,点玉指骂道:“拉蛤蟆想吃天鹅肉,还不快滚。”这一骂,委实非同小可,黄粱大怒道:“你这丫头,老大无礼,我不曾言语,你却出言不逊,是何道理?”二人争执不下,却才小姐出面,二者才罢。
女子娇嗔嗔喝退了丫鬟,轻启朱唇,柔声说道:“未知公子高姓大名?”黄粱受宠若惊道:“在下行不更名坐不改姓,黄粱的便是。”旋即反问:“还未请教小姐芳名?”女子犹抱琵琶半遮面,羞答答,笑颜如花:“小女一梦是也。”二人你一言我一语,渐渐熟稔,乃是无话不谈。一来二去,互起情意,黄粱知其富家千金,一梦也晓寒门子弟,却是两情相悦,莫此为甚。却是情起湖边,相逢是缘,黄粱一梦此见,亦不知后景何然。从来缘起缘也灭,不知相逢非偶然。
久而久之,二人常于湖边相见,也道纸不包火,世无不透风之墙,不意此事为其父知晓。一怒之威,乃至于斯,愤愤然也,便就棒打鸳鸯。一梦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望穿秋水,只欲见情郎,黄梁何尝此想,奈何天不随人愿。过了些日,一梦相思成疾,大病不起。其父担忧,叫来郎中,望闻问切,却道:“此乃相思之病,解铃还须系铃人,老夫也无甚办法。”郎中遂去。其父亦姓黄,乃当地豪绅,故谓之黄员外。黄员外见女这般光景,不觉惆怅,于堂中如坐针毡,暗忖:“梦儿体弱多病,这般下去不是办法,何如全了此孽缘便罢,将那厮纳入家门,以为赘婿,未尝不可。”念及此处,步女闺房之中,便道所想。一梦听罢大喜,病也好了大半,其父欣然道:“不日为父便请其人来议此事,可好。”一梦含泪道:“谢父亲成全。”父女相拥而泣。
几经调理,一梦身子渐渐好转,人如花儿含苞待放,员外见女这般,始有笑意。这日叫来仆人,嘱咐几句,那仆人便出了府门,径奔黄家。仆人到后,一看黄家光景,不由嗟叹。只见黄家残门任风进,小小院落虫儿飞,纸糊门窗皆是洞,屋檐瓦片落地来。仆人连连摇头,般般叹气:“小姐怕是得了眼疾,怎会痴情于这等穷书生,真是无可奈何花落去。”叹罢,推残门,入破屋,却见榻上横躺一人,满身酒气,无外乎黄粱是也。就听其人苦叹:“我命由我不由天,生在人间恰似仙,只待功成九九转,跨鹤西去上九天。”仆人见其颇有兴致,也道:“自命清高非神仙,家徒四壁却似癫,心中只有忘忧物,安能扶摇步云天。”黄粱惊起,见是一老翁,不由愕然,便道:“何以解忧唯有杜康,老丈何人,扰我清净?”仆人道:“特来报喜。”黄粱醉醺醺问:“我今孑然一身,家道又贫,试问何喜之有?”仆人道:“黄员外要把你招赘为婿,岂非喜哉。”
黄粱一闻此言,酒醒大半,可转念一想,又觉不对,却道:“出家人尚不打诳语,老丈莫要诓骗于我。”仆人道:“所谓无事不登三宝殿,我老人家岂有诓骗之理。”这才信以为真,就道:“如此说来,员外爷当真招赘在下为婿?”老仆道:“终不然就上你家来。”黄粱大喜,忙端茶倒水,不亦乐乎。老仆见状连连摆手道:“大可不必,老夫还有要事,不宜久留,明早就到府上便了。”说完,头也未回,转身就走。黄粱含笑送外,待其走后,却于院中满地打滚,好生欢喜。真乃是:
昔日放荡不足夸,今朝有喜乐无涯。
春风得意好事近,一朝踏入富贵家。
次日,黄粱径奔黄府,不一时便到。员外端坐正中,不怒自威,黄粱经由下人引入,见员外先施一礼,然道:“老爷安好,小可这厢有礼。”员外不语,示意让坐,黄粱正襟危坐,饶显不自。许久,员外方道:“老夫招赘于你,实看小女面上,若非如此,断然不行。”黄粱只是点头,心下不快。心想:“此老儿好生凌人,成他女婿不知是福是祸。”二人各有所想,便就议定此事,择一良辰吉日,以成鸾凤之好。人逢喜事精神爽,花好月圆正当时,虽好事将近,黄员外却然老大不乐。这日天光大好,万里无云,群鸟高飞,万里无云清风爽,群鸟高飞各个鸣。黄府门前宾客云集,都来道喜。不一时,良辰到,行夫妻之礼,礼毕,送入洞房。
一日易过,洞房花烛夜,良辰快意时,夫妻双双坐床头,黄粱掀起盖头来,一梦嫣然笑意羞。二人相拥一处,怎生缱绻。片刻后,黄粱叹问:“蒙贤妻错爱,始有今日风光,我二人两情相悦,然为夫仍有一事要问。”一梦在怀问为何事?黄道:“我本一穷书生,十年寒窗无人问,今汝下嫁于我,可曾后悔?”一梦便道不悔。遂相视一笑,便缠绵床笫,彼此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