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莞大婚当天,
御街上,到处都是一片喜庆。
随着看热闹的人越聚越多,好事者也开始嚼起了舌根子。
但听一名脸有黑痣的男子,作奇怪状道:“诶,这位莞公主不是才从金国回来吗?怎么这么快就大婚了呢?”
只听一名看热闹的胖妇人搭腔道:“莞公主年纪不小了,早该嫁人的啦……”
这时,又听一个小贩模样的男子,以知情者的口吻插嘴道:“本来招驸马的榜文才出了没几日,是没那么快……诶,许是咱们这位公主真是红鸾星动了,在游湖时,突遇杀手行刺,幸好有周侍郎在场,不惜以身挡刀,救了公主……”
那胖妇人一听,笑道:“哦,这不就是英雄救美的戏码吗?难怪喽……嗯,周侍郎也算出众,与莞公主也是般配得的……”
说话间,斜刺里冒出一个尖脸妇人来,作惋惜状的道:“般配?论样貌和身份,倒还是当得上这两个字的。若要论那个嘛……唉,那就……”
她说着,作欲言又止状后,投以几人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那最先挑起话头的黑痣男子,似是领会了她的这个眼神,拱着双手作无奈状的道:“诶,说到底,人家也是没得办法的嘛……有头发的,谁愿当秃子嘛……莞公主虽然在金国为质期间,受了那么多的苦和屈辱,可毕竟,那也是天作孽犹可活……周侍郎也肯定是知道的,不然也不……”
未等他说完,就听那尖脸妇人打断道:“不管怎么说,失贞这种事情,不论是不是愿意的,都是奇耻大辱……换了是我,就算有幸回来了,哪还有脸提嫁人二字?即使不拿白绫一了百了,也会绞了头发去当姑子,以修来世,何苦拖累旁人呢……”
那黑痣男子忙作噤声状的提醒她道:“诶,别说得那么明白嘛,小心让人听去……”
尖脸妇人嗤之以鼻道:“切,这又不是什么秘密了,自打北边失守,那么多皇族让金人虏去,还受了那什么牵羊礼……说到那牵羊礼啊……哎呦,那真叫人羞得是无地自容啊……不管男女,都一丝不挂的,披上羊皮,让人赶着满地爬哟……”
只听小贩调侃道:“你是怎么知道这么清楚的?你是亲眼看见的?还是亲身经历的呀?”
尖脸妇人当即啐道:“我呸!我当然是听人说的嘛!我要是受这样的羞辱,我早一头撞死了……”
这时,但听前面的人群中有人喊了一声:“快看快看,驸马爷引着公主的鸾驾过来了!”
随着这声喊,人们的目光全看向了御街的另一头。
同时间,只见那名小贩,向一旁两名看热闹的人作了个手势后,一起动手点了那黑痣男和那尖脸妇人的哑穴,提起就走。
那胖妇人见状,既是一头雾水又害怕,杵在了原地。
……
再说那小贩和其他两人,像抓小鸡般的,将黑痣男和尖脸妇人带进了一处小巷。
小巷的尽头,临近河道。
但见赵旭,一脸阴郁的看着河水。
小贩走近后,向其一礼道:“郡王爷,煽动造谣者已抓获,请郡王爷发落……”
话音未落,只见石磊带着几名扮成百姓的侍卫,押着三男两女走来。
赵旭微侧头,一蹙眉后,以平静又森冷的口吻道:“今日是姑姑的大喜之日,不宜见血。就套上袋子,丢进河里吧!”
说罢,随着他轻拂衣袖,转身走向巷口的同时,身后接连传来几声重物落入水中的响动。
……
且说头戴簪花,身着喜服的的周耀昌,骑在高头大马上,一路引领着大婚车队绕城一周后,返回皇宫。
二人下得车马后,赵莞手执团扇遮面,与周耀昌双双踏上从宫门口一路延伸至议政殿前的红绸地毯,缓步前行。
议政殿前,
只见赵构居中端坐于龙椅上,韦太后则端坐于左侧凤椅上,右侧凤椅则坐着面纱掩脸的赵蓉。
百官及其官眷,则分立于阶前两侧。
待赵莞与周耀昌来到殿前阶下后,在内侍的朗宣下,首先向皇帝和太后叩拜,然后是转向东面,向天地叩拜,接着才是夫妻相对,躬身一作礼。
紧随其后,即有宫女奉上了合卺酒。
二人交臂对饮之际,众臣随即齐声恭贺:“愿公主驸马,执手白头,恩爱百年……”
在阵阵的祝福声中,周耀昌牵起赵莞的手,向外走去。
赵构看着眼前一对璧人转身离开的背影,笑得是合不拢嘴。
韦太后则看似春风拂面,心里却已不知咒骂多少句。
……
周府,
大厅里,
喜上眉梢的周夫人,已坐等多时。
但见周耀昌牵着赵莞的手走进厅后,即先向母亲执礼,一旁的丫鬟随即奉上了茶。
鉴于迎娶的是位公主,有些礼节也就免除了,但儿媳敬茶可是说什么也是免不了的。
赵莞也是无谓拿乔,端过茶来,便向周夫人欠身一礼道:“婆母请用茶。”
周夫人虽说对赵莞还是有所陈见,但看其落落大方的姿态,也还算满意,遂笑着接过茶喝了一口。
只听一旁的喜婆提醒:“春宵一刻值千金,请公主与驸马入洞房……”说罢,便示意丫鬟们簇拥着一对新人出了厅。
……
洞房内,
花烛高烧,映衬着墙上金色喜字闪闪发光。
丫鬟们在将新人簇拥至洞房内坐定,道了几声吉祥话后,便嘻笑着退了出去。
周耀昌见房中只剩下自己和赵莞,在轻咳了一声后,便走去桌边倒茶。
坐在床沿边的赵莞,在转头间瞥见了铺在床上的一方白色绢帕。
她的心,莫名的刺痛了一下。
就在这当口,只见周耀昌走来递上茶道:“折腾了大半日,公主想来也是累得紧,褪了凤冠喝茶,也松快些……”
待赵莞接过茶后,周耀昌便抬手替她褪下了沉重的凤冠。
同时间,他也瞥了眼那方白色绢帕。
赵莞业已将他的这个举动看在眼里,嘴角滑过一抹嗤笑后,不冷不热的甩出句:“要周侍郎伺候本宫,真是难为了……”
周耀昌遂笑道:“公主说哪里话来……能得公主青睐,招为驸马,是我周家之殊荣,是我周耀昌之大幸也……”
赵莞微一抬眉道:“行了,既已成夫妻,周侍郎也就不用这么拘谨,尽说些冠冕堂皇的话了……你们读书人所为何来?不就是想跻身仕途,所谓的一展抱负吗?要得君王重用,才华学识固然重要,借势也是不可或缺的,最底者,也知要选一位有一定地位的官宦家千金为妻,若能迎得一位公主,那更加是如同平地一声雷,直管扶摇直上九万里了……”
周耀昌被说中心思,倒也不恼,反而笑道:“公主说得甚是,入仕途者,本就如过江之鲫,又各有千秋。想得到皇上的重用,仅靠才华是不够的,借势在所难免。公主既深谙其道,那也算是耀昌的知心人,可见,耀昌言之大幸,并非妄语……”
对此,赵莞报之以浅笑后,问道:“卦不可算尽,话不可说满。现下,周侍郎碍于要借东风展翅,免不了要做小伏低,安知你翱翔于九天之后,还会不会一如既往,甘之如饴的伺候本宫?”
周耀昌不屑的笑笑道:“既要借势,就没想过要自命清高,不用自命清高,又有什么需要撇清的吗?”
赵莞听罢,一击掌道:“说得好!伪君子相对于与真小人,本宫更愿亲近真小人……”说着,抬眸看向周耀昌。
周耀昌原本对于赵莞是否是完璧,是抱着种不算嫌弃,却也不想过多亲近的想法。但当他看到赵莞望着自己的眼神时,不知何故,竟让他的心像被什么牵引住似的,令他不由自主的就慢慢的靠了过去。
赵莞随着他的靠近,亦身体缓缓向后仰躺至床上。
可就在周耀昌将要吻上她的朱唇时,她的眼前忽然闪过那些欺辱她的人嘴脸。
她感到极度的不适,身体也因紧张变得僵硬,气息也变得急促。
周耀昌感觉到了她的异样,便想要起身。
赵莞见状,思及腹中的那个孽障。
她一咬牙,伸出双手,扯过周耀昌往旁边一推后,侧身送上了朱唇。
……
但见桌上的烛火,因着烛芯弯曲,沾到了尚未凝结的烛油,而发出轻微的噼啪声,烛光也宛如开了花一般,照得墙上的喜字愈发的耀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