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莱镇,
刚从嘉兴回来的张绍祖,未及去见徐翊航,就提着大包小包往柳家乐器铺跑。
当他兴冲冲跨进铺子后,却见柳安生红着眼睛,一脸的怒容。
张绍祖于诧异间,听到有哭泣声自铺后传来。
他忙放下大包小包,急步穿过通向后铺的门。
但见靠厨房的天井里,柳若萍正坐在石凳上抹着眼泪。
张绍祖见状,赶紧取出帕子,走上前询问:“若萍,你怎么哭了?谁欺负你了?你告诉我,我定要他好看……”说着,抬手就要给柳若萍擦眼泪。
这时,只见走进来的柳安生,上前来阻喝:“你想干什么?!”
张绍祖顿觉不痛快,遂指着柳安生斥问:“是不是你惹若萍生气了?她可是你姐,长姐如母,你怎么可以忤逆!”
转而,他劝慰柳若萍:“若萍啊,快别哭了,你看看你,眼睛都快哭肿了,要是伤了眼睛可怎么好呀……”
但听柳若萍哽咽着道:“安生没气我,我是……我是替村民们难过……”
张绍祖闻言,讶然问:“替村民们难过?哪里的村民?”
柳若萍收了下眼泪,道:“大溪村……”
张绍祖了然道:“噢,大溪村的事,我在嘉兴也有所耳闻,是挺惨的……”
旋即,他似想到了什么,看着柳家姐弟道:“听说大溪村的村民大部分都姓柳,你们也姓柳,难道你们也是……”
柳若萍点头道:“不错,我们也是大溪村的村民……”
只听张绍祖甩出一句:“那幸好你们没在村里,躲过了一劫,可得庆祝庆祝了,哈哈哈哈……”
柳安生听后,气愤斥诉:“庆祝什么?!村民们死得那么惨,你居然说什么庆祝!还笑?你是不是人啊?”
张绍祖闻言,懊恼反斥:“柳安生,你怎么说话呢?你可是读圣贤书的,怎么这么不积口德!”
转而,他即向柳若萍表示歉意道:“若萍,我可不是幸灾乐祸,我是替你们觉得庆幸……再就是,我紧张你嘛……方才是我失态了,你可别往心里去啊……”
跟着,他探问道:“对了,那你们是不是得去祭奠村民啊?要不要我带些衙门里的人,陪你们一起去……听说,大溪村这桩惨案内情复杂,我怕你们也会受影响……”
但听柳安生义愤填膺道:“能有多复杂?!还不是那些贪官污吏,为了掩盖其罪所为!都道,人善人欺,天不欺!他们一定会有报应的!”
却听张绍祖,冷哼一声,讽问道:“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铺路无尸骸,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这些话,圣贤书里没说过吗?”
柳安生被气得不行,抬手就掀掉了晒在一边的菜干。
张绍祖见状,语气微嘲的劝说道:“唉呀,你再怎么义愤填膺,再怎么发脾气,有什么用呢?人家是官,官字两个口,黑白都是他们说了算,你我都是草民,胳膊是始终拧不过大腿的……”
说话间,柳若萍起身,边去将菜干捡起,边开导弟弟:“安生,爹常说,一个人,空有抱负,是不会有什么作为的。还有就是,只有等到人家能听到你说话,你才可以做你想做的事……”
柳安生听后,点着头,走去帮姐姐将捡起的菜干重新放到架子上晾晒。
柳若萍则对张绍祖道:“看你风尘仆仆的,应该刚从嘉兴回来吧?不如留下来一同吃了饭,再回衙门吧……”
张绍祖却道:“噢,是从嘉兴刚回来,还不曾回衙门,就先将买给你的礼物拿来给你,尚还有些事情要跟徐大人去说呢……”
柳若萍遂浅笑着道了句:“那就改天好了……”
张绍祖抬头看了看天后,告辞道:“天色不早,那我就先回衙门了……对了,你们若是要回大溪村,可得通知我啊……”说罢,便转身往外走去。
柳若萍看着张绍祖离开,眉头微锁,似是在考虑着什么,良久,方才转身向厨房走去。
……
且说张绍祖,回到衙门后,见了徐翊航,便将酒楼的第一笔盈利奉上。
徐翊航眼见盈利的数目,虽不及自己以前的日常花销,但总归是自己赚的,还是十分高兴的。
就在他吩咐仆从准备酒菜犒劳张绍祖时,但听一名衙役来通知张绍祖:“张爷,令尊来了,在衙门对面的小茶馆等您……”
张绍祖听后,心下便嘀咕了一句:“爹来做什么?”
徐翊航则责怪那衙役:“诶,你怎么不将人请入府衙来呢!真是不懂事!”
转而,他催促张绍祖:“绍祖啊,还不赶快将令尊接来府衙。”
张绍祖晃了个神后,便转身就走。
……
小茶馆内,
只见张有材正悠哉悠哉的喝着茶吃着点心。
张绍祖进来后,先是瞟了一眼父亲,而后问道:“爹怎么有兴致来这个小地方?”
张有材喝了口茶后,不冷不热的反问道:“怎么?我来看看我儿子,不行吗?”
张绍祖撇撇嘴,走到桌前,拿起茶壶,替父亲倒了杯茶后,坐下来,说道:“行,怎么不行,爹能有此雅兴,我该高兴才对……”
只听张有材哼笑一声道:“在衙门里做了几天的事,就学会了打官腔啦,不错不错……”
转而,他脸色一变,低声训道:“臭小子,你以为老子真是来看你的呀!你知不知道,你中了无钩赌坊的套!害老子折了一大笔钱呐!”
张绍祖闻言,先是微一惊,随即不以为然的道:“那又怎样?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
张有材恼火道:“你姑妈已经知道了老子我偷龙转凤的事,她居然维护傅家,防起了老子我!问她要点钱,总是推三阻四的……她也不想想,我为了她,做了多少事,费了多少心计……”
张绍祖遂作了然状道:“噢!那就是说,你是跟姑妈翻了脸,才来找我的?”
张有材瞥了一眼儿子后,先道了句:“也不全是……”
随即,作沮丧状的叹了一口气道:“为了替你这个臭小子还债,老子动用了棺材本。指望不上你姑妈,更别说指望你这臭小子了,那就只能老子我重出江湖了……”
他说着,凑到儿子耳边低声接道:“老子我猎了几只雏儿,全都是白白净净、水灵灵的……只要往你那酒楼一站,包管生意更上一层楼……”
张绍祖闻言一惊,脱口道:“你怎么知道那……”
未等他说完,就听张有材得意的冷哼一声道:“知子莫若父,就你小子那点小心思,老子会不清楚……”
张绍祖在语塞了片刻后,说道:“那家酒楼,其实是徐大人投的钱,我只是代为掌管……”
张有材一拍桌子打断道:“那更好呀!有做官的给撑腰,就能免了许多麻烦……”
转而,他游说起了儿子:“绍祖,你看,你姑妈虽然是胳膊肘往外拐,但她可以不仁,我不能不义,对吧?毕竟,我们是兄妹……我总不可能,真的跟她闹到死生不相往来吧……但要想她,像以前那般好说话,也不可能喽……所以啊,我们父子,得另想办法弄钱了……可就靠酒楼那点蝇头小利,本就吃不饱饿不死的,还得跟人对半分,那哪能成……有道是,富贵险中求。臭小子,老子行走江湖多年,又是你爹,听老子的,不会错。爹也不会害儿子的……”
张绍祖自幼就知道父亲的那些勾当是丧天良的,但利字当头,加上上梁不正下梁歪,他终究听从了父亲的游说。
张有材见儿子点了头,很是高兴,以茶代酒的跟儿子小小庆祝了一番后,便带着他出了茶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