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国,皇宫,
晚膳时辰已过,
公主寝殿内,完颜凤半卧在织有葵花图案的毡毯上,一手以茶几为支点,托着头,一手拿着兵书观看。
可是,她的脑海中,总是闪现出赖凤鸣的身影,令她根本看不进兵书内容。
她颇感头疼,不时的握拳轻敲着额头。
这时,只见一名老仆妇,端着饭菜走进来劝道:“公主,饭菜都做了第二遍,你好歹多少吃一些,大王要是知道了,会担心的……”
完颜凤微一抬眸,看了老仆妇一眼后,闷声道:“嗯,辛苦崔姑姑了,放下吧,我一会儿吃……”
崔姑姑将饭菜放到桌子上的同时,探问道:“公主,别怪崔姑姑多嘴,自从公主从宋境回来,就总是心事重重,闷闷不乐的……可达将军则是心不在焉……你们是不是吵架了……”
一提到可达,完颜凤就感到头更疼了,蹙眉道:“我才懒得跟他吵呢!是他自己想不通嘛……”
崔姑姑截道:“唉,这也难怪可达将军,他与公主青梅竹马,套我们宋人的一句话,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完颜凤闻言,不禁想起了赖凤鸣,脱口感叹道:“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说着,苦笑了一声。
崔姑姑听后,眼眉一动,笑问道:“公主是不是碰上真正喜欢的人了?”
完颜凤抬头看向窗外,脸上划过一丝期艾,喃喃的道:“喜欢是喜欢,只是不知道应不应该喜欢,更不知道,他是不是喜欢……”
崔姑姑闻言失笑,随即调侃的道:“既有患得患失之感,便是情窦初开了,那是好事,公主不再是那个就知道打仗的公主了……”
却听完颜凤郁闷的道:“若早知喜欢二字如此缠磨人,我宁愿自己还是那个只知道打仗的人……”
崔姑姑似反应了过来,关切询问道:“是不是公主喜欢的那个宋人,接受不了公主的身份?那你们是断了?那公主你有没有……”
说话间,但听门外传来宫女的通报声:“禀公主,阁主出关了,请公主过去紫微阁叙话……”
完颜凤闻言,很是诧异:“阁主出关了?之前,阁主不是说要闭关很久的吗?怎么这就出关了?”
她边说着,边站起身来,示意崔姑姑为自己更衣。
……
话说这紫薇阁,位于金国皇宫东面,与完颜阿骨打的宫殿比邻,高度与之相差无几。
阁分两层,一层临水而建,由十二根石柱为基,按黄道十二宫分布于水池中,旁有水轮转动,令池水形成十二股回旋,象征着细水长流,生生不息。
二层左半侧是暖阁,右半侧是观星台。
暖阁内,袅袅青烟自翠玉香炉内飘散而出。
整间暖阁充斥着桂花香味,与典雅的摆设饰物相得益彰。
垂着帐幔的内室里,紫薇阁主正盘膝坐于蒲团上,闭目养神中。
完颜凤进来后,先是向紫薇阁主一礼,随后询问道:“阁主,因何提前出关了?叫我来,是有什么事吗?”
但听紫薇阁主召唤道:“公主,你且进来,让本座好好看看你……”
完颜凤微一愣后,走上台阶,掀开帐幔,走了进去。
紫薇阁主待完颜凤走近,观其面相后,当即站起身,冲口而出:“公主与人私定了终身?”
完颜凤虽然既惊又羞,但也没回避,低下头嗔道:“真是……真是什么都瞒不过阁主……”
却听紫薇阁主又冲口问:“是与那赖布衣?”
完颜凤闻言,不由错愕加懊恼,脱口道:“怎么会是他!他配吗?!是赖凤鸣……”说着,羞红了脸。
但听紫薇阁主诧异的道:“怎么是他?怎么会是他……”
虽然,紫薇阁主戴着面具,但从她那不可置信的眼神,以及略带颤音的语气来看,完颜凤的话,确实令她很震撼。
旋即,只见她掀开帐幔,匆匆走出暖阁,来至观星台,边对着星象,边掐指推算着。
跟随她出来的完颜凤,对此很是不解,却也不敢出声打扰。
片刻后,但见紫薇阁主的情绪略显激动的自语:“怎么会这样?怎么会推算不了赖布衣的命盘?还有,赖澄山应已大限,却……”
转而,她似想到了什么,语带嘲讽的道:“呵,赖澄山,你终究没敌过自私二字,你还是动用了风水门中的禁术……你输不起,却还是输了……”说着,笑了起来,笑声中带着丝丝的苦涩。
旋即,她转过头看向完颜凤,自嘲的道:“原以为,多年的苦心悟道,加上占卜推算,可以令我避开姓赖的,也可以让你避开,可终究逃不过宿命……”
完颜凤听后,想起与赖凤鸣之间的种种,忍不住问:“阁主,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是说,我跟赖凤鸣……”
紫薇阁主打断道:“赖澄山逆天而行,已导致其子命格错乱,你跟赖凤鸣,是缘,还是孽,难有定数,唯看天意了……”说罢,仰天负手而立,不再言语。
完颜凤则蹙眉看着满天星斗,眸底浮上了一抹茫然。
……
与此同时,远在临安状元府的赖凤鸣,正在书房里整理着礼部旧卷宗。
但听门外传来雪霁的声音:“三公子,夫人有请。”
赖凤鸣闻言,微一转目后,问道:“这么晚了,母亲是有什么事吗?”
却听门外的雪霁,只回了一句:“夫人已在国师府花厅坐等,烦请三公子移步前往……”
赖凤鸣听后,于蹙眉间放下手中笔,说道:“知道了,你且去回母亲,说我稍后就过去。”
雪霁应声后,便离开了。
……
国师府,
花厅里,赖夫人正坐在八仙桌旁品着香茶。
少时,只见赖凤鸣走进厅来,向母亲作礼并询问:“儿子见过母亲,这么晚了,不知母亲有何训示?”
赖夫人放下茶盏,微抬眼帘瞥了赖凤鸣一眼后,看向放在桌子上的几幅画轴,语气平淡的道:“日间,来了两名媒婆,替邻县几户人家的千金说亲,品貌不错,你看一看画像,看有没有中意的……当然,你若对董姑娘有意思,母亲也可替你去求亲……”
赖凤鸣闻言,脱口问道:“母亲这是真要替儿子议亲?”
但听赖夫人抢先截道:“你是不是又想说,你已心有所属?”
转而,她作语气放缓状,却暗含不容置疑的口吻说道:“是,那位金姑娘的品貌是不错,性格嘛,也是蛮爽直的……不过,这家世方面嘛,想来,也顶多是中下人家。凤鸣,你是新科状元,又官拜礼部侍郎,你四弟又贵为国师……”
可未等她说完,就听赖凤鸣打断道:“母亲若真要替儿子议亲,那也是为儿子好。不过,正如母亲所言,我赖家已今非昔比。想我赖凤鸣,是天子门生,人中龙凤,所娶之妻,即使不是王公贵女,也该是世家大族的千金。那就得辛苦母亲,替儿子寻一个千里挑一的好娇妻……”
赖夫人本以为赖凤鸣会像之前那般的态度强烈,因而也想好了一番严词以对,却没料到,赖凤鸣竟反其道而行,自己倒像是被反将了一局,不由得气结。
赖凤鸣看着母亲那瞬变的神情,嘴角掠过一抹带苦涩的冷笑,心下则在想:“母亲,脸面、名誉、地位,就这么重要吗?你的心里,除了四弟,就没有我的位置吗?”
转而,他思及完颜凤,眼眸随即变得深邃,心想:“凤儿,你别怪我这么做,我这也是无奈之举,望你莫要因置气而错失……”
旋即,他向母亲告退而去,空留赖夫人望着他的背影呆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