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此一案,霁帝的状态一下子就不好了。
一开始大家都以为是天气太热,年纪大的人会比较难受,或者是中暑了,太医看过之后开了不少药,始终没见好,即使霁玉宸已经分担了大部分的政事,他每日依然放心不下,事事都会过问,这也使得他迟迟没有恢复。
直到一日,他在御书房会见完了大臣,又看过几份军报,想站起来走一走时,突然眼前一黑,一头扎到书案上,晕了过去。
霁芷妍接到消息,吓得一路边哭赶到皇宫里。
霁玉宸和在京中的霁玉凛都已经守在龙床边,听太医战战兢兢地回话。
“父皇!”霁芷妍在殿外调整好了情绪才进去了,一开口还是直接哭了出来。
晏景烨从兵部也赶过来,只是无召他还不能进去,只能着急地等在外面。
霁玉宸赶紧抱住哭得呛咳起来的妹妹,手轻轻地在她背后拍着,“别怕别怕,太医已经看过了,暂时没有大碍。”
霁芷妍咬牙控制住情绪,扑到床边握着父亲的手,这双牵着自己长大,教自己握笔的大掌,变得越来越苍老,手背上的皱纹越来越多了。
霁帝直到第二日傍晚才转醒,他刚一动,一直守着的霁芷妍就感觉到了。
“父皇?父皇?”她凑到霁帝跟前,轻声唤着,“您感觉怎么样?”
“妍儿?你怎么来了?”霁帝想了一下,才想起自己之前发生了什么,他身上感觉特别重,喘气都有些费劲。
把政事都搬到外间处理的霁玉宸也听到里面的动静,丢下手中的笔跑了进去。
“父皇!”
霁帝缓了缓,感觉自己积攒了一点力气,便点了点头,“父皇没事,你们别担心。”
一旁候着待命的太医们鱼贯而入,匆匆行礼后细细把了脉,观察了一下霁帝的脸色,才松了口气,醒了就好。
喝完了温热的汤药,霁帝握了握女儿的手,心疼地问:“妍儿吓坏了吧?是父皇不好。”
霁芷妍摇了摇头,靠着霁帝的肩膀,小声地说:“父皇是全天下最好的父皇。”
这时宫人来报:“陛下,晏将军求见。”
“让他进来。”
霁帝既然已经醒了,精神状态也还不错,就让晏景烨把女儿带走了。
留下霁玉宸,把殿内所有宫人都遣到外间候着,父子二人谈了将近两个时辰,等到霁帝歇下,霁玉宸离开时的脸色都不太好。
第二日恰好是廷议的日子。
石破天惊的,霁帝让人宣读了夜里才拟好的圣旨,宣布退位于太子霁玉宸,以后一切朝政都有新帝做主,自己决定搬到先皇后临终前居住的雅贤园去。
霁玉宸当地跪地,请求父皇收回成命。
众朝臣也口口声声说陛下正直当年,偶尔小病无需挂怀云云。
霁帝挥挥手,打断了他们滔滔不绝的话。
“朕确实已经老了,想必各位心里也都清楚。太子年轻有为,自从封为储君以来,克己复礼,仁政爱民,兢兢业业,如今天下承平,海晏河清,是时候放手让年轻人来了。”
不让众人再说,霁帝让人宣布退朝,一副心意已决,不听任何劝谏的样子。
霁芷妍听到这件事,却没有太多的反应。
父皇老了,身体也大不如前,二十多年来,他没有一日能放下肩上的重担,也不敢浪费一点时间去享受作为天下之主拥有的奢靡的生活,即便是过年或是寿辰,他都要拨出时间处理紧急的政事,连怀念早逝的发妻都小心翼翼,怕影响朝政。
她很心疼这样操劳的父亲,不觉得他想退位是让人不安的事。
但霁玉宸一直都不肯接受,他每日处理完手头的事就去霁帝跟前服侍,夜里歇在宫里,连续几日没有出宫回府。
太子妃云舒来请霁芷妍,姑嫂两人就坐在夏日的庭院中,看着庭中郁郁葱葱,万木葱茏的景象。
许久,云舒叹了一口气,霁芷妍便看向她问道:“嫂嫂在担心哥哥吗?”
“昭儿一直问我他父亲怎么还没有回家,昨日大哭了一场说想父亲了,我只好告诉他,父亲在陪伴自己的父亲,我们也可以去找他。昭儿就说,父亲是父亲,也是儿子,也想跟自己的父亲在一起,他可以再等等。”
“可我想想,太子自参政以来,便多是储君而非儿子。如今他不愿意接受自己的父亲已经老去,不肯站到父亲身前,只想永远做一个儿子了。”
霁芷妍说道:“如今诸事皆安,并没有什么在逼迫哥哥去承担,有很多时间让他慢慢去接受,我们再等等他就是了。”
几日后,霁帝又下了一次禅位的圣旨,霁玉宸依然跪地磕头不受,朝中半数大臣都跪下劝他接受,他还是咬着牙,不肯接旨。
跟霁玉宸比较熟识私交较好的晏景烨、翟仪等人没有任何劝谏,但各部多数臣子都一封一封持续递了折子,请太子为了天下百姓接受禅位。
霁帝似乎并不意外,他神色如常让他跟着自己召见各部大臣,闲时到御花园中散步钓鱼,饭时一起用膳,膳后沿着宫道消暑,有时候翻出皇子公主们幼时的字帖画作,一页一页翻着聊着,说起许多往事,除了就寝时,父子两人几乎形影不离。
又十日,霁帝广发诏书,昭告天下,禅位于太子霁玉宸。
这一次,他终于没有再拒旨不受了。
霁帝从天子宝座上起身,步下丹陛,来到霁玉宸面前牵起他的手,带着他拾级而上,来到那张辉煌的龙椅前坐下,自己就站在一侧看着他,面带微笑。
殿中众人一愣,片刻后匍匐在地,高呼:“参见陛下,吾皇万岁!”
霁玉宸坐在高处,眼神一一从众人头顶扫过,沉声道:“众卿平身!”
“谢陛下!”
如此,霁帝终于将皇位禅让给了儿子,他身为太上皇,非重大事故不理朝政,安心养老。
霁玉宸下的第一道皇帝旨意,便是于七日后举行登基大典并封后大典,一切从简,切忌铺张浪费。
云舒和昭儿都要搬回宫中,霁芷妍带着人过来帮忙,自从霁玉宸年满十六之后出宫设府,至今正好十年,而当时还以为他们会在太子府住几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