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钧煜端起手边的茶盏抿了一口,堪堪躲过了两个女人的视线。
崔诗敏见表哥不接话,肉眼可见的有些失望。
老太太看不下去了,直接问他,“煜哥儿,你觉得呢?这块玉好不好看,适不适合你祖母我这个老婆子戴。”
裴钧煜躲无可躲,只好扬唇附和,“诗敏的眼光自然是好的。”
崔诗敏听了,脸上才又出现了些笑意,眉眼含羞道,“老太太喜欢就好。”
自他回府以后,崔诗敏就常借着看望老太太的由头来国公府拜访,每回她来,老太太都会想尽办法将他叫过来陪着。
崔家能放任崔诗敏时常过来,显然是跟老太太通过气儿了,两家这是跳过他这个新任国公爷,直接看对眼儿了,想来个亲上加亲。
裴钧煜想到影卫上报的,他那好舅舅崔玄敬近日的异动,眼中闪过一丝讽笑。
他看着对面极力在讨老太太欢心的崔诗敏,心念一转,终于主动开口说了句话,“外祖父和外祖母近日身体可还好?”
一直暗暗留意着他的崔诗敏听他主动跟她说话,脸上的笑容愈发娇艳,“祖父前儿个才来了信呢,说是在涿郡老家无事可做,闲不下来,便干脆去麓山书院当起了山长,许多学子慕名而去,险些缠得他连用膳喝水的功夫都没有了,但是气色却好了许多。祖母在家中听戏逗鸟,身子亦还硬朗。”
裴钧煜闻言也笑着回道,“如此便好。”
山高水远,影卫所监视到的异动便没有这么细致。
裴钧煜想到来年三月的春闱,心里顿时明白了崔家的算盘,暗道崔家果然没有表面上看到的那般简单。
等到崔诗敏要离开之时,老太太还吩咐裴钧煜亲自把人送到门口。
他推脱不掉,只能忍着心底的烦躁,陪着她走这一段路。
崔诗敏自然不会放过这个难得单独相处的机会,但她深知自家表哥淡漠少语的性子,便在心里鼓励自己,抛去了女儿家的矜持,一路上都在绞尽脑汁的寻话说。
“表哥,你看,那儿的凤仙花儿开得真好。”
“嗯。”
“表哥,再过一个月便是祖父的六十大寿了,你可有想好要送什么寿礼?”
“尚未。”
……
裴钧煜从未觉得出府的路如此漫长,他听着耳边一刻也不曾停歇的声音,只觉得聒噪,背在身后的手转动玉扳指的速度也越来越快。
不着痕迹的瞥了一眼落后于他半步,喋喋不休的崔诗敏,鼻尖嗅到她身上精心调制的脂粉香,清俊的眉宇愈发幽深冷厉。
崔诗敏只觉得表哥生性如此,至少他还愿意陪着她说话,她便很满足了,故而,她并不在意裴钧煜冷淡的态度。
走到府门口时,崔诗敏想到一事,手中的帕子绞了又绞,转过身子面对着裴钧煜,鼓起勇气提起了另一件事。
“表哥,过段时间就是七巧节了,城中每年此时都会有热闹的灯会,街上人多的很,你陪我出去走走好不好?”
这直接的邀请已算得上是十分主动大胆了,崔诗敏也是豁出去了,若再不主动些,怎么能让表哥对她上心呢?
她今年已经十五,等表哥三年孝期后,她便十八了,再等下去就成老姑娘了。女子年华易逝,便是不能马上嫁给他,也须得先把这事儿定下来才行。
虽说老太太明里暗里都属意于她,但不得到表哥的亲口承诺,她怎么都不放心。
姑母不在了,即便是老太太,也不是能做表哥主的人。
裴钧煜听她提起七巧节,不知为何,竟一下想到了姜瑜,那丫头喜欢热闹,上回出了那档子事儿,想必她没有玩儿尽兴。
裴钧煜不是看不出崔诗敏的目的,但他没有怜香惜玉的心思,毫不犹豫地冷冷回绝了自家表妹的邀约,漠然道,“不日我便要到吏部任职,事务繁重,恐无暇陪表妹过节了,表妹慢走。”
崔诗敏抛下女儿家的脸面和矜持,就算早已做好了被他拒绝的准备,此刻却也被他毫不婉转的回绝伤到了心。
心下顿时大失所望的同时,崔诗敏不禁有些气恼和难堪,她自小受尽宠爱,却唯独在自己的心上人面前屡屡受挫。
但偏偏裴钧煜越是这样拒人于千里之外,她越放不下,也不甘心。
但好在他们身边只有各自贴身伺候的下人,她羞恼的脸色很快恢复如常,匆匆告别以后便提着裙摆快步离去了。
裴钧煜往回走时,问起卓星胡春宅子那儿姜瑜的情况。
卓星想起影卫一连几日传信所说的无事发生,没想那么多,直接回禀道,“姜……夫人那儿一切安好。”
裴钧煜脚步顿了一下,回头瞥了一眼卓星才继续往前走,面无表情道,“她身子可恢复好了?。”
卓星仍无知无觉,快速地回了一句,“根据影卫所报,姜夫人心绪开怀了许多,病症好得比大夫所说的快些,药也已经停了。”
“她可曾问起我?”
裴钧煜心头陡然升起的一丝挂念,顷刻间,又添了些许不满。
心绪开怀?是因为他不在?
这不满其实来得毫无道理,但他并不觉得。只因他觉得姜瑜心里有他,怎会不挂念他?若是挂念他,心绪又怎会“开怀许多”?
卓星直到听见主子这句话,心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才猛然反应过来,暗叫一声“糟糕。”
他硬着头皮,斟酌片刻,换了种说法回复道,“不曾听影卫提起,但影卫不在夫人身边贴身伺候,许也难窥夫人心中所想。”
裴钧煜听了以后,似是接受了这个说辞,便再未多说什么。
可还没走几步,就又被老太太身边的丫鬟来请了回去。
左不过又是在操心他的亲事,面对老太太的苦口婆心,裴钧煜同样以孝期和吏部任职为由,暂时搪塞躲了过去,但还是被逼着许下了会尽量与表妹培养感情的承诺。
自他承爵,他的亲事就成了老太太心里头的一块儿心病,也扰得他烦不胜烦。
他深知国公府不能长时间没有女主人,可他并不想自己的亲事成为朝堂争斗博弈的牺牲品,若连亲事都无法自己做主,那他如今的权势地位岂非就是一场笑话?
他母亲崔氏的下场还历历在目,至少,他不希望自己的妻子日后也沦落到跟母亲一样的境地。
妻子,齐也。就算不能相濡以沫,至少也要相敬如宾罢。
裴钧煜回到书房,只觉这样的琐事扰得他头疼,他单手扶额,闭眼小憩了一会儿。
醒来以后,眼睛还没完全睁开,便下意识唤了一句“阿瑜。”
但很快,周围的陈设就让他想起了自己如今所在何处。
他突然很想见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