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艘乌艚船平稳的行驶在茫茫大海上,船头立着一个赤膊少年,迎风挥剑,他脚下犹如生根深深扎在船身一般,丝毫不受风浪的影响,坚如磐石般巍然不动。
甲板上,横七竖八的躺着几个男人,他们正在懒洋洋的晒太阳。
二楼的一扇窗户被重重的关上,一个男人急忙爬起来,顺着声音抬头看去。
“常百草,我就说你是个耙耳朵。”李大嘴看着慌乱的常百草嘲笑道。
“李大嘴,你这没媳妇的怎么能懂,”常百草嘿然一笑,“我去看看笼子里有没有捞到鱼。”
幸好下的笼子里捕到几条鱼虾,常百草把鱼虾简单处理一下,用清水蒸熟,淋上姜醋酱汁便小心的端到二楼。
苏如是很给面子把鱼虾都吃了,她的孕象还不错,既没有晕船,也没有犯恶心。
“还有多久才能靠岸,”苏如是算算时间,“咱们出来都两天了,我记得当初来恶魔岛的时候也不过四五日就到了。”
“你们上次是从松江府出发,这次咱们是要到宁波府靠岸。”常百草边收拾碗筷边道,“我问过小鱼儿,说差不多还要四天左右才能到。”
“那咱们要怎么去京城,要是上了岸改走陆路,可是又要耽误不少时间?”苏樱现在恨不能胁下生出翅膀飞到京城去。
常百草笑着回答,“我刚下去跟他们商量过了,咱们不管他们是什么安排,等到了宁波府,咱们先上岸休整一日。小小姑娘手里有镇远侯的帖子,咱们可以拿着帖子去搭乘官船进京。”
“你冷不丁说镇远侯,我还差点没反应过来,”苏如是笑道,“铁如云既然也是玉燕的干爹,那咱们跟他也算沾点亲戚关系了。”
“正因如此,小小姑娘才把帖子送给咱们使用的。”常百草想想也觉得颇为有趣,他是怎么也想不到,自己跟铁如云还能兜兜转转成为亲戚。
苏如是打开窗户,往外看了一眼,又问,“小鱼儿是怎么想的,我看着燕大侠的意思是也要进京。”
说起小鱼儿,常百草忍不住叹息道,“就算是进京见到了又能怎么样,要我说还不如不见的好。”
“我先说好,”苏如是严肃道,“你不许帮着小鱼儿混进宫里去给玉燕惹麻烦,玉燕在宫里本来就不容易,要是再跟小鱼儿牵扯不清,她还能有好日子过吗?”
“唉,”常百草哀叹一声,道,“我都明白,都明白,你歇着吧,我去楼下把碗筷洗了去。”
“我看你压根就不明白!”苏如是剜了常百草一眼,“我歇什么歇,都躺两天了,再躺下去成废人了。”说着挤开常百草,自己去找小小说话去了。
小小正在房间里打络子,恶通天跟屠娇娇在下面学习怎么掌舵,她原本跟在一旁,但恶通天心疼她,非要她回房间休息。
见到苏如是过来,小小忙起身让座。
“你的手可真巧,”苏如是拿起小小放在桌子上已经打好的络子看了又看,“这样式真好看。”
“您夸奖了,这些不过是我闲来无聊打发时间的,您要是喜欢,我给您编个好的。”小小说着拿出一团水红色的丝线,“这个颜色跟您的衣服正相配,我给您打一个如意吉祥扣系在腰间吧。”
“你这孩子的心也忒实诚了些,”苏如是笑道,“我来是向你道谢的,你把镇远侯的帖子借给我们,可是帮了我们的大忙。”
小小笑道,“这有什么好谢的,您是玉燕小姐的干娘,那咱们两家又分什么彼此,若您去了嵩阳,老爷小姐一定把您当作自家人一样对待的。”
“等以后,我一定要到嵩阳去认认亲戚的家门,”苏如是笑道,“我只看你,就知道镇远侯是门好亲戚。”
小小手脚麻利,说话的功夫一团丝线就编出了雏形,她手上不停,笑着说,“那我只当您是夸我了,到时候可要向老爷小姐讨赏去。”
“你这孩子,”苏如是笑道,“真是招人疼,”说着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小玉瓶,“我也没旁的东西,这瓶玉露丸对调养女子气血效果不错,你便拿去吃吧,等吃完了再来找我要。”
小小推辞不过,只好收下,当即拿出软尺,要给苏如是量体裁衣,“我没有别的本事,只有女工针织还能拿得出手。”说完她尴尬的笑了笑,“我武功稀松平常,只会些三脚猫的功夫,跟在小姐身边也能拖后腿。”
“人各有所长,若人人都去练武,那这世间岂不是无饭可吃,无衣可穿了吗?”苏如是安慰道。
两人正在说话间,忽然听见外面有打斗声,船身也剧烈的摇晃起来。苏如是想到常百草还在外面,当即就要出去查看情况,小小忙拉住她,还把门窗都关好插上。
“刀剑无眼,您现在是双身子的人,可不能轻举妄动。”小小安抚苏如是,“我刚才关窗户的时候看见了,是倭寇来犯,鱼少侠和……”小小一时不知道该如何称呼十大恶人,只含糊过去,“还有武功盖世的燕大侠在,那些倭寇必然不是对手。”
苏如是想想也是如此,可心里总是担心常百草,好不容易等到外面安静下来,急忙开门跑出去寻找常百草。
小小紧随其后,她刚才说的是信心满满,可心里也惦记着恶通天。
两人跑到甲板上,就见数十个倭寇横尸一地,李大嘴和哈哈儿正从海里打水冲洗血迹,小鱼儿则立在一旁擦拭他的乌梢剑。
“啊,”小小忍不住惊呼一声,她还从没有见过这么多死人。
恶通天看见小小下来,忙跑过来问长问短。
“恶通天,先过来抬尸体,待会在跟你的小媳妇打情骂俏的!”屠娇娇高声喝道,招呼恶通天去干活。
恶通天只好暂别小小,“小小,你跟苏夫人先上楼,等我们把下面收拾好了,你再下来。”
“我跟你一起!”小小坚定道,“我的力气也大着呢!”说完也不管恶通天是什么反应,自己就往屠娇娇身边走去,“师奶,我来帮您。”
“好丫头,”屠娇娇笑道,“我就说你比那恶通天要强上十倍,来,帮我一起把这些倭寇丢到他们的船上,等靠了岸,咱们好拿着这些倭寇去跟朝廷请功去!”
倭寇乘的是小船,现在这些小船已经被栓在他们的大船船尾。
杜杀和阴九幽正在那些小船上搜刮,可惜没有找到什么值钱的东西。
而常百草正在给一个五花大绑的倭寇止血,这是专门留的活口。
苏如是绕船看了一圈,发现少了一个人,燕南天去哪里了?她忽然想到了什么,抬头一看,燕南天正立在桅杆之上眺望着远方。
从这天开始,他们每天都能遇见倭寇。
凡是遇见,他们必然要将其一网打尽。倭寇其实并不全是东瀛的倭人,一些海商为了牟取暴利,不顾朝廷的禁令,他们常常勾结倭人,在沿海一带行劫掠之事。
小鱼儿本不通东瀛的语言,但他短短数日间便自那几个活口中学会了东瀛话。
他们这才了解到倭寇横行四处流窜的原因,原来此时东瀛各岛混战,军-阀割据,各自为营,常常发生战争,许多东瀛人居无定所,这才纠集起来想到中原沿海劫掠。
等他们到了宁波府时,正碰上官兵与倭寇对战。
两方皆不知道这艘乌艚船是敌是友,盖因立在甲板上的李大嘴和哈哈儿怎么看都不像是好人,可持剑站在船头的小鱼儿和杜杀却又像是中原剑客。
正在此时,乌艚船的桅杆上有一人跃下,只见此人气势如虹,手持双刀杀入敌营,不消片刻功夫,便将倭寇杀的片甲不留。
官兵中为首的那个将领见此情景又惊又喜,当即命令手下打扫战场,自己则亲自上前迎接,他已经认出那人正是武林第一神剑燕南天!
乌艚船顺利靠岸,船上的俘虏和船尾上的倭寇尸体由官兵接手处理。
那个将领四十岁上下,看着比燕南天要年长不少,可在燕南天面前却已晚辈自居。
“燕大侠!”他激动道,“凤阳万万没有想到此生还能再见到您!”
“你是胡凤阳?”燕南天丢下沾满血渍的弯刀,这两把刀其实也是此前自倭寇处缴获而来的。小鱼儿奉上湿毛巾,燕南天边擦手边打量胡凤阳,“你怎么变成这副样子了?”
胡凤阳拘谨的笑了笑,“上次见您的时候,我还只是一个进京赶考的秀才。”
那时候的胡凤阳还是一个白面书生,现在的他却已经成了一个征战沙场的将军。
当时胡凤阳路遇劫匪,正是燕南天从天而降救了他,不仅把他的财物追回,还将那窝强盗给一窝端了。也正是因为受到燕南天的影响,胡凤阳才会弃笔从戎,由文转武,他虽然只会些拳脚功夫,但熟读兵法,排兵布阵很有一套,沿海近年来能平安无事,全赖于他的功劳。
这里不是叙旧的地方,胡凤阳吩咐手下总兵处理后续事宜,便亲自将燕南天等人送至驿馆,让人上好酒好肉,还特意差人去采买簇新的被褥换下驿馆房间里面那些旧被褥。
李大嘴看着这个胡将军忙前忙后的张罗,忍不住撇撇嘴,心里很是看不上他这哈巴狗儿样,却也知道现在不是他逞凶斗狠的时候,只好拉着哈哈儿等人上楼喝酒吃肉。
燕南天有意历练小鱼儿,自然不会让他躲懒,拉着小鱼儿一同坐下跟胡凤阳说话,而恶通天是时刻要跟在师父左右,便在坐在小鱼儿身旁,小小则跟挨着他坐下。
常百草本也想跟着李大嘴他们上楼,但苏如是想在胡凤阳这里打听些京城里的消息,硬是拽着常百草坐在胡凤阳身边。
众人坐定后,先就着倭寇之事说起,胡凤阳抗倭十余年,很是有些心得体会,当着燕南天忍不住说了许多,眼睛亮闪闪的看着燕南天,似乎是想从他口中听到一些夸奖。
燕南天也毫不吝啬的赞了几句,赞其护卫一方百姓平安,实乃忠义之士。
真的得到了夸奖,胡凤阳反倒不好意思起来,他岔开话题询问燕南天这些年为何音讯全无。
“燕某不甚中毒,昏迷数年,幸得鬼医毒后贤伉俪出手相救,才于近日解毒脱困。”说着,燕南天端起酒杯,起身向常百草和苏如是道,“两位对燕某人有再造之恩,燕某人定当涌泉相报。”说完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胡凤阳听闻此事,对常百草和苏如是立即热情起来,感激的话说了又说,不知道的人见了,还以为这两人是救了他的性命。
苏如是趁机向其打探,“胡将军,我们夫妻二人要往京城寻亲,不知道您能不能告诉我们一些京城的事情,也好让我们有所准备。”
“两位要往京城去?”胡凤阳面色微变,“若两位不甚着急的话,还是先在此地逗留些时日再启程不迟。眼下京城乃是非之地,旁人都是避之不及的。”
“京城出了什么事?”苏如是忙问,“瑞贵妃可安好?”
胡凤阳变了神色,反问道,“不知您两位进京要找的亲人是谁?”
苏如是生怕是江玉燕出了什么岔子,道,“我们要找的人就是瑞贵妃,你可曾听说过她的消息?”
“敢问您两位同娘娘是什么关系呢?”胡凤阳看着苏如是和常百草,神色奇怪极了,也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些什么。
“实不相瞒,”苏如是如实相告,“我是她的干娘,我的女儿苏樱就是蓬莱郡主。”
胡凤阳偷偷看了一眼燕南天,见他神情如常,心中一定。当即起身跪拜,“微臣胡凤阳拜见苏夫人。”
“胡将军,你这是做什么?”苏如是赶紧站起来,跟常百草一起把胡凤阳扶起来。
胡凤阳笑道,“夫人有所不知,娘娘如今已是中宫皇后娘娘,蓬莱郡主也因救驾有功被封为蓬莱公主。您是皇后娘娘的义母,自然该受微臣一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