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舰,一艘接着一艘,压迫着云层,压低着天空,压抑着众人仰望星空的心。所有人,都忘记了逃跑,因为他们知道,在这些星舰下,逃跑显得苍白无力。
白芷的心也有些低沉,她的目光注视着那星舰上就这么站在甲板上一个单薄的身影。在全是怪物簇拥中,他人的姿态,显得尤为格格不入。他的目光至始至终就从未放在下方的众人身上,他只是眺望着那座名为不周的神山。
狂风呼啸,将他的衣裳吹的哗哗作响。可任凭风儿再怎么喧嚣,他自屹然不动。
他的气息很低。低到让白芷以为他只是个普通人,低到随时可以忽视。白芷为何一眼就能注意到呢,因为她在他的身上,感受到了与那道人相同的异样。这份异样很是特殊,看上去与世间之人并无不同,但却显得与世间格格不入。
他此刻的行为,就让人知道他的不平凡,所有人都知道,他或许就是所谓的新任绝灭大君。
白芷咬了咬牙,这些星舰不能再降落了,再降落就真的是绝境了,就算他们打赢了又能如何?到时候只剩下一颗毫无生机的星球。可飞上去,破坏这些星舰,那位绝灭大君真的会坐视不管嘛?
……
“易师傅,你后悔吗?”看着落魄的道观,虽寂静,但它却宏大。白芷很容易想象而出,它曾经的辉煌。
或许,此刻空旷的广场上,以前全是习无极之道的学徒,曾经的易也是一员。而现在,无极剑道,就只剩下他们师徒了……
这个问题,白芷纠结了许久,才鼓起勇气提出来。
易的答复很快,他摇了摇头:“对于门派的灭亡,我很自责。我们或许可以隐世不出,就这么等待乱世的过去。但那时艾欧尼亚早已生灵涂炭,可剑客的剑,不就应该用锋利的刃,来庇护普通人的安危。这是我执剑之后为了追寻飘渺的剑客,转变的初衷。侠之大者,为国为民。”
“即便敌人强大到不能敌?”
“自然。当我们执剑出了山门,我们就已经做好了打算。”
“可……用自己的命,去救素不相识之人的命,真的好吗?”
剑圣和煦的笑了笑,并没有责怪之意“你还记得你在内心中对我们的称呼嘛?”
白芷想了想“英雄?”
“是啊,我们可是众生心目中的英雄啊。”
……
看着下方惶恐的百态,白芷不再犹豫,她顶着狂风,飞了上去。
救世,需要理由吗?
不需要。
总有人会这么傻,为众人抱薪。
“哎,还是一如既往的纯真呢……”虚空万藏看着白芷振动着双翼,便知晓了她想要做些什么。手中与末日兽角力的天火大剑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犹大的誓约,随着犹大的誓约展开,无数的荆棘锁链伸出,想要追上那乘风而上的白芷,想要将她拖住。
只是白芷的速度很快,犹大的誓约完全跟不上白芷飞行的速度,虚空万藏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的孙女越飞越远。
白芷的身影,很快就吸引了天外来客的注意,自然也包括了那位绝灭大君。
可那位绝灭大君只是扫视了白芷一眼,便收回了目光,重新打量起了神山。
就是那一眼,白芷如坠冰窟,见他没有多余的动作,白芷赶忙挥动着双翼,乘着他不愿搭理自己,飞上了天际。
炮火,开始轰击。不过皆被白芷的魔力屏障尽数抵挡。再魔力的护盾上,溅起了点点涟漪。
白芷就这么顶着如雨点般坠落的攻势,像是在激流中逆进的鱼。
直到白芷看到了那正在聚能的炮口,她体内的魔力不多了。或许,尽数供给魔力屏障可以轻而易举的防住那看上去拥有毁天灭地威能的枪炮。只是她的魔力,是为了最后一击做出的打算。
白芷第一次觉得,体内能量种类太过繁多似乎也不太好……
重新规划计划?时间可不会等人。
她可是一百多位英雄的徒弟啊。
正当白芷决定相信自己的鳞甲时,耳边却传来了阵阵的爆鸣声。
白芷下意识的回瞥,望见了一架又一架的战机,犹如一群黑色的鱼群,在枪林弹雨之下,他们没有躲避,就这么迎了上来,在空中化作了一朵又一朵的烟火。前排的战机倒下了,后方又很快的填补了他的空位,直到所有的战机出现在了白芷的身侧,一架架战机叠成了密密麻麻的铠甲,化作了一道精密的螺旋,将白芷紧紧簇拥在其中。
“请相信我们!”这是所有战机滑过白芷耳边时,发出的声音。
白芷知晓了他们的打算,只能沉默的点了点头。
保持着恒定的速度,扶摇直上。在外面已经看不到白芷的身影,只有这密密麻麻包围着的战机。
轰!
数到能量自那枪口中喷涌而出,带着毁天灭地的威能。就这么轰击在了那如长矛的黑流之上。
所有的战机周围,亮起了光能护盾,只是那光能护盾在那激光的轰击之下顷刻间就变得黯淡,下一瞬,战机就化作了飞灰消散。
可想象中的缺口并没有出现,一架战机消散了,另一架战机就会顶上,源源不断,就犹如一只只扑火的飞蛾。
就这么,用着最朴素的办法,抵住了这摧枯拉朽的攻势。
终于,在只剩下寥寥数几的战机簇拥下,白芷突破到了星舰的上空。
炙金色的龙眸变得更加璀璨,犹如金色的火焰在瞳孔中跳动,双目中满是睥睨,宽厚的双翼舒展开来,占据了半边的天空。火焰,就这么自她身上凭空点燃,本就宣红的天空,再次变得炙热。如果说天火出鞘带来的红,是落日的温柔,那此刻的天,就成了末日的腥红。
火球,自天空中滑落,如雨点般打在了下方的星舰之上。所有的星舰像是在暴雨中摇曳的荷叶。
火雨还在下,星舰上的护盾已经变得黯淡。
白芷望向了那位舰板上的绝灭大君,却发现他依旧无动于衷,似乎靡下反物质军团的损失对他毫无影响。他依旧看着那坐不周山,周围的所发生的一切,对他来说尽是可有可无。
护盾被打破了,在火雨的坚持下,也有了星舰坠毁。
白芷看了眼绝灭大君脚下的那艘完好无缺的星舰,庞大的龙躯,化作了更大的火球,就这么坠下。
每一架战机的损毁,都代表着一个生命的流逝,看着那还完好无缺的星舰,白芷感到了莫名的愤怒,死去了那么多人,岂能让你安然无恙。
强烈的情绪冲进了白芷的脑海,简而言之就是——上头了。
想象中的破碎并没有出现,白芷迷惑的将头从绻缩的身躯中抬起,却见那位绝灭大君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她的身旁,一股奇异的能量就这么将白芷包裹。白芷听到了绝灭大君的轻语:“真是为我找麻烦呢。”
体内的魔力枯竭,龙躯消散,露出了白芷的真容。白芷有些慌乱,想要调动体内的能量,却发现无论是神力,还是星灵的力量,都宛如一滩死水。无法调动。
看着出现在自己手心中小球的女孩,绝灭大君明显的感到了一阵错愕,本想训斥的话停到了嘴边,“乖~睡一觉就好了。”
他的话十分富有魔力,甚至比卡芙卡的言灵赶上一筹,白芷修得的精神毫无抵抗之力,在他的安抚下,白芷的心神顿时松懈了起来,本就疲惫的她,就这么昏沉的睡了过去。
看着缩成一团沉睡的团子,绝灭大君摇了摇头,还是忍不住皱了皱眉:“啧,这么小的年纪,也不知道是那个老师教的,教出来了个这样的愣头青。”
他望向了已经解决了末日兽,正飞速赶来的虚空万藏,摇了摇头,自言自语道:“有些麻烦了,不过离开的时候直接打晕带走好了。省时又省力。”
睡梦中的白芷,身体突然一颤,像是做了什么噩梦一般。
看着正在赶来的虚空万藏,绝灭大君脸上的祥和顷刻间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冰冷与漠视。只见他手虚按,那支撑着虚空万藏的羽翼像是受到了莫名的压力,无法动弹,毫无抵抗之力的摔进了地面之上。
刀疤也处理完了最后的两只末日兽,看到了被抓住的白芷,带着满是伤痕的身躯,冲了上去。硕大的拳头带起了猛烈的拳风,直朝绝灭大君的面门砸下。
看着那硕大的拳头,绝灭大君却没有丝毫的慌乱,就这么抬起了自己的手,轻描淡写的接下来这声势浩大的一击。
只见他屈指一弹,刀疤的身形退了好几步才艰难稳住。
将白芷轻轻的放在了虚空万藏的身旁,望向了会议殿堂,感受着那殿堂中,气势盖人的三人,又估摸了一番自己这具身体蕴含的能量,撇了撇嘴,打不过……唉,真是麻烦,强抢不了了。
“哼!给你们一天的时间,将东西交出来!否者一天之后,反物质军团亲临!”
嗯,仇恨拉到了毁灭星神的头上了。想来那三位也不会过分的找我麻烦。
嘁,要不是还有别的事儿,我会这么憋屈,也不知道他们怎么想的,要我说还是就该直接抢。
心里嘀咕一番后,这位绝灭大君便消散在了天空之上。走的时候,看着那艘孤零零的战舰,由为显得格格不入,他招了招手,就见刀疤的身影突兀的出现在了那艘星舰的上空,随着刀疤那如山岳般的躯体倒在星舰上,本就被摧残一番后的星舰,终于不堪重负的倒下了。
同其他星舰一样,燃起了火焰,陷落。像是天空的城市,分崩离析。精致的科技造物,因破碎而让人心生惋惜。
……
另一边,所有人都沉默了。
这家伙,似乎强的有些过分了。
“这也在你们的剧本当中?”瓦尔特问道。
卡芙卡苦笑的摇了摇头,这家伙和艾利欧给的剧本除了打着绝灭大军的名号之外,什么都对不上。
谁家绝灭大军会挥手斩了自家军队啊。
而且绝灭大军口中想要之物,这是艾利欧剧本中提都未曾提及过的。
“卡芙卡……要不算了?我们不是去杀他的,是去送菜的吧!”银狼自战斗开始的那一刻,手上的游戏就停了下来,此刻,伴随着阵亡的音乐,她有些不可思议的望向卡芙卡。
卡芙卡没有表态,只是沉默不语。艾利欧的未来……已经捉摸不透了。现在最好的办法的确是撤离,但艾利欧说过这位的存在会极大程度上扰乱这个宇宙的运行,绝灭大军的数量绝对不能打破。
可她们的实力,的的确确帮不上什么忙……
“银狼,你带着三月七离开吧……”
这一句话,列车的众人没有反驳,任谁都知道,现在各方势力虽然达成了微妙的平衡,但各方都在暗流涌进,绝灭大君多一位,打破的不是胜利的天平,而可能是毁灭星神被群起而功之。
祂不能死,至少现在不能。
“我……”三月七欲言又止。
银狼也是沉默不语。
这份沉默直到虚空万藏抱着白芷回来了,推开了那扇已经对不齐的门。
所有人的目光都望向了他怀中的白芷,虚空万藏紧了紧手弯,摇了摇头:“白芷不会参战的。那位绝灭大君似乎与白芷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刚才他对待白芷,同对待我们的区别很大,就凭这一条,白芷或许就不会对他出手。”
“于其想着消灭那位,还不如想想他找寻的是什么,将那个物品交出去,说不定他就自愿脱离绝灭大君的行列了,他对待反物质军团的态度,就是答案。”
……
人们围绕着城墙,互相依靠,自那位绝灭大君降临后,京都就被莫名的力量封锁了,墙内的人出不去,墙外的人进不来。
邹河将木剑插入地面,倚靠在女孩一家的不远处。
天上的余热已将冷淡,又化作了白到蓝,最后变为了黑。
他望向了天空,眼神平淡。其他的人也有窥探深空的,只是眼中满是惶恐,害怕那天灾般的画面,再次降临。
……
故梦居,为数不多完好无缺的建筑,它就这么脱离于废墟之中。
顶楼,季念柏的小屋内,依旧有着青烟环绕,外面的喧嚣惹不到屋内的清宁。
她望着桌上的小炉,酒樽中有着沸腾的水泡。她轻轻的捻了起来,不惧杯子的滚烫。
待到月色落入了杯中月色清明,她才缓缓回神,望向了一旁的矮凳,自白芷走后,就没人来坐过了。
“最后一天了是嘛……”
她看着被杯中的酒,有光辉耀,那是落入杯中的月,破破碎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