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是藏事,
如今青年模样的萧玉书静静看着藏书阁里闲聊似的两人,眸光流转,心中苦涩。
那时的他感慨时光过的快,并不是舍不得学府里的一切,而是心里知晓这样的日子每流逝一天,他距离离开也就越近一天,
分别越来越近,萧玉书如何能提起心情,自然满心惆怅不舍。
奈何时望轩不曾知晓此事,他也不能说出口,只能憋在心中自讨难受。
可时望轩对此真的毫无察觉吗?
以前萧玉书一直都是这么认为的,
但直到此刻,
在时望轩的幻境里,在时望轩个人的主视角中,萧玉书看到了自己不曾知晓的、他同魍魉间的对话。
识海中,魍魉道:“不过就是过去些时日而已,哪里用得着感时伤怀?”
“感时伤怀乃人之常性,你自然不懂。”时望轩这话摆明是在嘲讽魍魉一只鬼不懂人性。
给魍魉气的骂骂咧咧道:“那我说的也没差啊,过去了就是过去了,有什么可怀念不舍的?愿岁月慢流,那跟做梦有什么区别?哼。”
而时望轩却道:“若是能,自然是愿时光能缓。”
魍魉接着不服气道:“若是不能呢?”
“若是不能......”
看着面前闭目假寐的人,时望轩眼含柔情,心里默念道:
“若是不能,那便退而求其次,愿人能依旧。”
愿人能依旧......
旁观的萧玉书在不可置信的怔住过后忽然笑了,笑的又苦又哀。
直到这一刻,
他这才恍然发觉自己跟个傻子一样,傻傻的、自以为是的觉得自己藏在心里的那点心思时望轩从来没有察觉到过,
那些装聋作哑,那些平静微笑,原来竟是早有预料,
却每次都只能在心里祈愿着,祈愿萧玉书不要离开,就像每次萧玉书都祈愿时间过的再慢些、剧情线被蝴蝶效应拉的再长一些。
好啊,
原来双方都是揣着明白装糊涂,看破不说破,又跟可怜人一样对着不饶人的时间摇尾乞怜,乞求能再多一刻和谐安宁相处的时日。
可是,
岁月从来不饶人,
日夜以继的愿望还是没能感动老天,
萧玉书同时望轩曾经坚不可摧的情谊最终走到了这般僵硬生涩地步。
有自己的糟糕例子在先,关于时望轩个人幻境的过往萧玉书已经大概预料到后面不会好到哪儿去。
然而在提前做好心理准备后,萧玉书还是没法避免的难受了一把。
袖手旁观这一码事落到萧玉书身上,真是有种揣着钱去荒野求生的痛苦。
果然有些事情还是得亲眼看见才能明白,等着时望轩这个倔小子说出口完全不现实 ,
一开始萧玉书不是没有纳闷儿过为啥自己作为折云峰上唯一一个对他这么友好的人却被时望轩跟提防诈尸一样警惕着,
那时萧玉书权当是人跟人的性格不太一样,觉得这小子就是有点慢热而已。
却没想到竟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妈的那个狗杨华,
居然,
居然!
搞表里不一、虚伪恶劣的校园霸凌那一套!
曾经的时望轩在寄人篱下受了多年冷眼后,终于在十六岁已然太晚的年纪被青云带上了折云峰,
本来在青云慈善和蔼的言语告诫下吃尽苦头的时望轩以为自己接下来的日子总算能好过一些。
可没想到,
刚来第一天,时望轩莫名其妙遭到了折云峰其他弟子的孤立和冷眼,不仅如此,还被其他人言语羞辱,被褥也被丢到了外面。
如此窘境时,竟是杨华挺身而出,仗义执言的指责其他弟子心眼狭小不容外人,接着友善的给时望轩找了个柴房去住。
之后更是在接下来的时日里经常笑呵呵的过来找独自一人被人孤立的时望轩搭话,告诉他玄天宗的规矩,各峰长老的脾气如何,各峰嫡传弟子如何,
看起来真是个乐于助人的热心好人,估计那时的时望轩也是这么想他的,
但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这个道理萧玉书十分清楚,更是笃定杨华此举定然有鬼。
果不其然,
时望轩真就在杨华身上狠狠摔了一个大跟头。
时望轩初来时被挽酝嫌恶、受萧玉书排斥的话是杨华传出去的,
冷落孤立时望轩的举动是杨华在背后撺掇的,
把时望轩赶去脏乱的柴房也是杨华的主意,这逼玩了一套当面仗义背后捅刀子,
原来时望轩误以为自己在人生地不熟中遇到的好,干脆就是杨华玩心大发联合部分弟子上演的一出恶趣味满满的“好人”戏码。
若不是当初穆青青经常在流光峰上溜来溜去、回来的时候恰好碰见并拆穿杨华的恶劣心思,恐怕时望轩还要被蒙在鼓里。
给萧玉书快气熟了,
恨不得返回杨华变成尸鬼那天把人直接削成英雄碎片。
好好好,
前人栽树后人乘凉,
前人挖坑后人填上,
好你个杨华,
原来那时时望轩对自己千防百抗都是拜他所赐,
死的好!
真好!
可是心里骂完之后 萧玉书仍旧没有好受很多,因为在撕破脸之后,杨华根本无所谓索性直接摊牌光明正大的加入到了欺负时望轩的行列中,
而那时的萧御疏正在跟挽酝闹别扭闭门不出 ,挽酝本人也心有不顺,闭门挣扎于未曾好转过的寒疾。
种种缘由之下,折云峰半山腰闹得乱七八糟的破事儿根本就没人管,因此势单力薄一无是处的时望轩也只能咬牙苦熬。
“噗通!”
多日后,被赶去挑水的时望轩一个不慎被石头绊倒,整个人身形剧烈一晃。
萧玉书下意识跑过去扶,结果对方直接穿过了自己的虚影,重重摔了出去,刚挑好的水也为此撒了自己半身。
折云峰本就冷的不分一年四季,时望轩身上也没几件暖和的衣服,薄的薄破的破,被冷水一浇,冰天雪地的,给他小小身板冻得浑身发抖,双唇泛白。
饶是萧玉书再不忍旁观,可他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时望轩顶着被冻伤的脸 用干裂的手将木桶再次捡起,一声不吭的转身按着来时的路返回,重新挑水……
现实生活里,人可能不会一直倒霉,
但在幻境里,时望轩可能会让萧玉书一直揪心。
萧玉书尝试了好多次,无论哪个场景自己都碰不到时望轩,也没法儿让对方看见自己。
瞎鼓捣半天,
眨眼的功夫,幻境一转又变成了第一次碰见尸鬼那天,
也是萧玉书不曾见过的、时望轩独自一人在浮生镜里看见的过去。
如果全书只是一把荒诞的游戏,他一定要举报令狐司这货开挂耍赖,
明的不行光来阴的,老整那些上不得台面的精神攻击,
一个幻境,攻击了两个人。
从前关于时望轩那个养母南红绣的印象,萧玉书只停留在对方老实巴交温柔和善娇小可怜上,
但他这才明白,
时望轩能有这个记忆完全是因为当时还小,没长多少脑子,傻乎乎的什么也看不出来。
当时萧玉书也是傻,不过也没有那么傻,只不过是被时望轩带偏了,
其实后面的细节但凡萧玉书仔细思索一下就能够发现点特别的,
作为天阴教前圣女的侍女兼教徒,南红绣怎么可能真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娇弱女子?
顶多,
傻的跟令柔有七八成像,
毕竟一方水土养一方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