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主如果想杀我,直接杀了我不就没事了吗?想把杀人罪扣在我的头上,会不会太麻烦?我爱你,只要你一句话,我随时都可以死给你看。”林婉言笑得凛冽。唇角溢着血。
“你这个疯子。”夜凌云咬牙,眸光冰冷,“当初我就该杀了你。”
林婉言颤颤巍巍的爬起身来,“我知道,你深爱着林慕白,我也明白在你的心里,从始至终都只有她。何曾有过我一星半点的地位。可是夜凌云,我对你的感情,丝毫不比你对她少。你爱着她,可我爱着你,我每时每刻都在想着,如果这世上没有她林慕白,你会不会爱上我?”
“不可能。”夜凌云决然,“就算没有她,我也不会爱上你。”
“为什么?”林婉言身子陡颤,突然看见不远处的林慕白。整个人都魔怔起来,“林慕白!”
这一声喊,让林慕白有些进退两难。深吸一口气,她转身便走,权当没来过,没看到过。
“林慕白!”林婉言冲上去,一把扣住林慕白的手腕。赫然笑得温柔,“姐姐,你去哪?我喊你,你为何不答应我一声?姐姐,你过来,咱们三个好好说会话吧!有些话,到了该说清楚的时候。”
夜凌云已经疾步走来,“林婉言,你放手,快点放开慕白。”
林婉言含笑望着夜凌云,好一副深情款款的模样,这样的转变,让暗香都觉得心里瘆得慌。林婉言笑盈盈道,“庄主为何如此担心?担心我会伤害姐姐吗?我怎么可能伤害姐姐呢?就在方才。姐姐还救过我。”
“既然你知道师父救了你,你就该心存感激,不要再纠缠师父。”暗香极度不悦,若非顾着林慕白,此刻她必定按捺不住,狠狠推开令人厌恶的林婉言。
“有什么话,就说吧!”林慕白抽回手。
林婉言笑得让人心底发毛。“庄主思念姐姐,也不知姐姐何时能回到庄主身边?好歹,姐姐也是夜家庄的庄主夫人,长年累月的飘零在外,让人知道了,还以为咱们庄主,多凉薄无情。姐姐,你说是吗?夜家人丁单薄,还指望着姐姐回来,为夜家开枝散叶。”
说到最后,连暗香都听出了咬牙切齿的味道。
林慕白看了夜凌云一眼,此刻的夜凌云目露期待之色,林婉言说的话,正是他心头所想。
“我就知道,你们都想要我死,我就知道你们早就想把我赶出去,好让你们称心如意,过你们的幸福生活。”林婉言突然变脸,表情扭曲,狰狞而恐怖。
“我压根没打算回来。”林慕白淡然转身,“告辞。”
“那你为什么还不走?”林婉言歇斯底里,脖颈处青筋暴起,“你为什么还要留在这里?你就是为了勾引庄主才回来的,你不甘心被我占据了你的位置,替代了原本属于你的生活。林慕白,你就是这样的卑鄙无耻。”
“你发什么疯?”夜凌云怒斥。
林婉言面色发白,一步一晃的走到林慕白跟前,“你也觉得我在发疯吗?”
林慕白微微蹙眉,“你脸色不太好。”
“脸色?”林婉言笑了,笑得苍凉,“知道为什么吗?”音落瞬间,有黝黑的血从她齿缝间溢出。
“你服毒?”林慕白骇然。
夜凌云眼疾手快,一把抱住险些栽倒在地的林婉言。许是连他都没料到,林婉言会这般极端,做出这样过激的事情。
林慕白没想到,自己还会再踏入“荷园”。
熟悉的院落,那一池的接天莲叶展现着夺目的青翠之色。走在长长的回廊里,走进熟悉的房间,房内的物什摆设,跟她走之前一模一样。
深吸一口气,林慕白收回视线,径直走到床前,快速扣住林婉言的手腕,而后用指尖浅浅沾了少许她唇边的毒血,“是中毒没错,毒血中夹杂着少许菊花清香。”她翻看林婉言的耳后,“耳后有淤青,初步判断是醉三。”
“你说什么?”夜凌云骤然起身,仿佛情绪格外激动,“醉三?你说醉三!”
林慕白没成想,夜凌云听到“醉三”二字竟会如此激动,心头疑窦丛生。
“可有救?”夜凌云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随即敛眸苦笑,“你别误会,我只是不想让她——”
“你们之间的事,于我无关。”林慕白起身,“谁下的毒,就去找谁要解药。醉三乃是天下奇毒,请恕我无能为力。”
有血从林婉言的口中不断涌出,林婉言睁着一双空洞的眸,笑得有些恍惚,“你何必假惺惺的,我就知道,你们都巴不得我死。如今,我便成全你们,你们应该举杯庆贺。”
林慕白忽然想起方才夜凌云的话,不觉娇眉微蹙,“你喝了高渐的酒?”
“我若不喝,岂非浪费?”林婉言笑着,死死盯着林慕白,“到了下面,我会告诉我爹,他救了一头白眼狼,害了他的女儿。”语罢,重重合上双眸,不省人事。
“林婉言?”林慕白冷喝。
“师父,她死了吗?”暗香面露惊惧之色。
林慕白摇头,“醉三乃天下奇毒,饮下之后能让人如同喝醉酒一般,本醉半醒三日,是而取名醉三。醉三是烈性之毒,纵然知晓配方,若不知炼毒步骤,也是枉然。”
“那还有三日时间。”暗香松了一口气。
“北苑搜过吗?”林慕白问。
夜凌云点头,“搜过,没有发现醉三。”
“除非抓到杀高渐的凶手,否则怕是找不到解药。”林慕白抿唇沉吟。
走出荷园的时候,林慕白看了一眼暗香,暗香会意离开。
“慕白?”夜凌云快速握住她的手,“别走。”
“你是故意的。”林慕白冷了眸色。
闻言,夜凌云面色微恙,“你这话是何意?”
“你故意带林婉言进荷园,实际上是想让我进来。”林慕白抽回手,“夜凌云,你何时变得这般工于心计?生死之事,也能拿来利用?”
“我承认我是故意引你进来,但我保证,林婉言中毒与我无关,她是自己服毒。”夜凌云口吻微沉。
“无关?”林慕白冷嗤,“你真当我是傻子吗?你说你搜过了北苑,没有发现醉三,那么她的毒是哪来的?不就是高渐桌上的那壶酒吗?她为何能接触到这壶酒,你心知肚明。”
“在你眼里,我就是这样的卑鄙小人吗?”夜凌云突然上前,一把扣住林慕白的腰肢,容色愤怒。
林慕白没有防备,脊背重重的撞在冰冷的墙壁上,疼痛让她娇眉陡蹙,而后容色绝冷的盯着眼前的夜凌云,“夜凌云,你放开!”
近在咫尺的呼吸,让她几欲逃离。
温热的温度,慢慢的靠近,夜凌云望着被自己抵在墙壁处的林慕白,眼底的欲望正被逐渐点燃。他实在太想她,想她的身子,想她的人生,想牢牢的把她锁在自己身边,一辈子不放开。
唇,快速贴上去。
蓦地一阵钻心疼痛,夜凌云陡然蹙眉,到底没能吻上她的唇,眼见着林慕白面无表情的走出他的禁锢。低头间,一枚银针,刺在身上要穴处,如此精准。
不敢置信的望着不远处清冷伫立的林慕白,夜凌云眼眶微红,“你就如此厌恶我?”
“我说过,我恨欺骗。”转身离开,她头也不回。
一个坐在花园里,有风拂过鬓发,撩动往昔烦乱的记忆。林慕白想着,自己从何时开始,变得越发无情?应该是从知道真相的那一刻开始吧!背叛的疼痛,远不如被欺骗,来得残忍。
北苑那头,隐约传来琴声,林慕白站起身来,这琴声好熟悉,似乎在哪听到过。
“好一曲高山流水。”容哲修缓步走来,“你喜欢听琴?”
“我只是觉得奇怪,有人死了,有人却来弹琴。”林慕白挑眉。
闻言,容哲修眉头微蹙,“也许是觉得那人该死,所以心里高兴。”
“你爹呢?”林慕白问。
容哲修突然笑嘻嘻的凑上去,“你终于想起我爹了?五月刚替他疗伤完毕,如今睡着了,如果他醒来能第一眼看到你,估计会更高兴。”
“你就这么想让我陪着你爹?就不怕来日你娘回来——”
还不待林慕白说完,容哲修瞬时翻脸,声音冷如霜,“她如果要回来,早就回来了,不会丢下我那么多年。”
氛围陡然变得诡异起来,谁都不说话,明恒躬身行礼,大气不敢出。世子生气了,后果很严重。这毛病伴随世子多年,不管什么时候,哪怕是在宫里,皇帝皇后提起,他也能毫无顾忌的翻脸。
娘这个字,对容哲修而言,是一种惩罚。别人都有,唯独他没有。
“我去看看你爹。”林慕白起身,走出两步回头道,“你要不要一起?”
容哲修垂眸,脸上还生着气。直到林慕白走远,才顾自絮叨往回走,“谁要跟你一起,我想看爹,自己不会去吗?让你假好心!”
明恒哭笑不得,默默在后头跟着。
林慕白进去的时候,容盈正睡着。安然的面容,让人不忍。五月退到一旁,略带警惕的盯着林慕白,生怕林慕白会吃了容盈一般。
“都出去!”容哲修道,“让她照顾我爹。”
五月犹豫了一下,点头退出去。
四下安静下来的时候,林慕白想起了那一夜,她迄今为止都不知道自己与容盈,到底有没有——可这样的事,又不能去问五月,也无法自我检查。酸疼是真实的,衣衫尽退也是确实,但——深吸一口气,林慕白淡淡的望着床上安然沉睡的容盈。
看不见空洞迟滞的眸,听不见他呆滞的呢喃,此刻的容盈,真的是世所罕有的美男子。长眉入鬓,丰神俊朗。唇角,不自觉的勾起,下意识的,她伸手抚过他紧皱的眉头。
许是因为受伤的缘故,林慕白趴在床沿睡了过去。
睡梦中,她觉得身上好温暖,有糯软的东西,在自己唇上慢慢的挪过,就像绵软的棉花糖,尝起来有些甜甜的,带着那种令人很舒服的温度。朱唇微微扬起,好舒服。
蓦地,林慕白骤然睁开眼睛,羽睫霎时剧颤。
那可不是什么棉花糖,而是容盈此刻正趴在床沿,与她——唇齿相濡,唇瓣紧贴,几乎是最近的距离。视线里模糊一片,不管是什么,近距离的看,总是最模糊的。
奇怪的是,她正在——正在回应他的“偷香窃玉”,还如此投入。
骇然分开二人的距离,林慕白紧捂自己的唇,一时间不知该作何反应。一扭头,容哲修坐在那里笑得惬意,“亲都亲了,抱也抱了,还有谁敢要你?除了我爹,你没有选择。”
这是容哲修第一次看到林慕白的脸红成这样,若盛开在春日里的桃花,嫣红灿烂。明眸皓齿,衬着迷人的绯红,如此的艳丽夺目。林慕白不属于那种格外惊艳的女子,却有着与生俱来的一种淡然从容,天塌不惊。就是这份淡泊气质,举世无双。
容盈笑了,就这样笑呵呵的望着面颊绯红的林慕白,傻乎乎的笑,美滋滋的笑,仿佛得了最珍贵的宝贝,爱不释手的模样,再僵硬的心都会为之柔软。他将林慕白的手,轻柔的置于自己掌心,然后小心的捏起。
傻子,一点点小事,都会觉得知足。
“我可以先试试用针灸的方式,疏通殿下体内的淤血阻滞。”林慕白道。
容哲修点了头,“你看着办。”叼围住弟。
她蹙眉,“你就不怕?”
“怕什么?”容哲修缓步走到她跟前,“你若是把我爹治死,我就让你给他陪葬。反正他那么喜欢你,让你与他生死相随也是极好。我想我爹,是愿意的。”
“你倒是痛快。”林慕白嗤笑。
“有时候生不如死,还不如死了。”说这话的时候,容哲修的眼神突然暗淡了少许。
生不如死,还不如死了。
该有多少体悟,才能让六岁的孩子,说出这样的话?林慕白想着,若是自己有孩子,必定不会让孩子提前成长。少了那么多童真童趣,未见得就是好事。
孩子的天性,就是快乐。
可容哲修呢?
似乎很少有真正快乐的时候。
寂静的夜里,有人为了生死忙碌,而有人是为了仇恨而活着。林慕白开始为容盈施针,分毫不敢有差池。只不过谁也没想到,夜凌云反倒离开了夜家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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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凉的山间古庙,夜凌云策马而至,翻身下马的那一瞬,一群“钻地鼠”快速冲上半空,已将其团团围住,“什么人?”
夜凌云拂袖而立,夜风吹得衣袂拍着身子,呼啦呼啦的响。
“废什么话,让他出来见我。”夜凌云切齿。
“放肆,竟敢对殿下如此无礼!”音落,众人急扑。
夜凌云是谁,这些人岂是他的对手,交手之际却听得不远处有凉薄之音,慢慢传来,“果然是虎父无犬子,只不过夜庄主漏夜到访,不知所为何事?”
“何事?”夜凌云齿冷,“你们离恨天,都把手伸到了我眼皮底下,还敢问我,所为何事?”
一道黑影飘至夜凌云跟前,是个白胡子老者,仙风道骨,一席道袍加身。拂尘轻甩,道人朗笑两声,“夜庄主此话差异,咱们离恨天何事把手伸到你夜家庄了?当初殿下亲自去,庄主不也是一口回绝了吗?如今,却要来怪离恨天做事太狠,未免可笑至极。”
“你敢说,醉三不是出自你们之手?”夜凌云愠怒。
道人一怔住,“你说什么?醉三?”
“哼,少装模作样,夜家庄戏子被杀,案上放着一壶酒,酒里被人下了药,正是醉三无意。”夜凌云眸色冷冽如刃,“你别告诉我,你不知道醉三是什么。”
“夜家庄,有醉三?”道人蹙眉,“所以你是来兴师问罪的。”道人突然愠色,“你难道忘了,醉三对离恨天而言意味着什么吗?殿下再不折手段,也不可能用醉三对付你。你不是不知道,醉三是什么东西!”
夜凌云冷笑两声,“如今的离恨天,我还能指望你们,墨守成规吗?”
“别的不敢说,醉三这东西,殿下是最深恶痛绝的,绝对不会出现在离恨天。”道人嗤之以鼻,“不管你信也好,不信也罢,夜家庄的事不是我们做的。”
“人不是你们杀的?”夜凌云狐疑。
道人冷然,显然动了气,“不送!”
夜凌云眉头微蹙,转身上了马,醉三这东西,确实是离恨天深恶痛绝的,所以——鹤道人说的,也不无道理。
既然不是离恨天所为,那么下毒的人,应该来自前朝。因为早在前朝皇贵妃遇害之后,前朝皇帝就明令禁止“醉三”之毒,凡有私藏者,以谋逆罪论处。是故“醉三”在前朝,就已经销声匿迹了。
马声嘶鸣,夜凌云突然勒住马缰,皱眉坐于马上,“难道如意班里,有前朝遗民?来自朝廷,还是江湖?”看样子,得好好查一查这如意班的人。
思及此处,夜凌云火速赶回夜家庄。
夜家庄。
林慕白安抚了容盈睡下,便想着去北苑看看,也不知能不能找到醉三的解药,既然醉三出现在北苑高渐的房里,想必早前如意班的人应该有所隐瞒。他们,多多多少少应该知道些事情。
只不过,她刚踏入北苑,又听见了那首《高山流水》。
清音渺渺,与白日里的好像有些不同,但到底哪里不同,林慕白一时之间也说不上来。
“你是——”一名身着灰色长袍的中年男子迎面而来,她认得,这便是如意班的班主方问山。
“班主。”林慕白点头示意。
方问山先是一怔,随即反应过来,“庄主夫人。”
“班主客气,叫我慕白便是。”林慕白颔首浅笑,“打扰了。”
“不知夫人到此,可是为了白日里的事情?”方问山笑了笑,只字不提高渐的名字。许是一个死人,说了也晦气。市侩本性,尽展无疑。
林慕白一笑,“想必二夫人中毒之事,你也有所耳闻吧!”
方问山点头,“略有耳闻,不知方某人能帮什么忙?只不过,若夫人是来求解药的,可能要让夫人失望了。我这厢委实没有解药!”
“都说盖棺定论,不知班主对高渐此人,有什么看法,平素他与谁最为交好?”林慕白与方问山坐在亭子里,浅笑言语。
闻言,方问山轻叹一声,“这人心高气傲,与班子里的所有人往来甚少,也就是平素里让哑叔和云水给他送一日三餐。青天白日的也不出门,成日关在房间里。不过他的曲儿唱得极好,在班子里算是数一数二的。除了——”他皱眉顿了顿,继而又是一声叹。
“除了什么?”林慕白问。
“没什么,人嘛,总有些七情六欲,便是大罗神仙也难免动了凡心。”语罢,方问山摇头,一脸的惋惜,“真是可惜了这样的好苗子,他这一死,如意班的台柱子也算是倒了大半。”
林慕白垂眸,“班主节哀。”
“是他命不好,命该如此,天意难测啊!”方问山圈红了眼眶,“让夫人见笑了。”
“班主方才说,大罗神仙也动凡心,不知是什么意思?”林慕白有些不明白。
听得这话,方问山一怔,而后如梦方醒一般,笑得有些尴尬,“没什么没什么,人老了,就喜欢胡言乱语。我都是半只脚踏进棺材里的人,哪管得了那么多。”说着起身作揖,“我还有些事要处理,就不陪庄主夫人叙话了。我去找哑叔和云水,让他们来跟夫人说说情况。具体的,我这里也不是很清楚。”
“班子里的事,不是班主自己打理?”林慕白蹙眉。
方问山摇头,“年岁大了,也管不动了。如今都交给我儿子方仁杰打理,我做个甩手掌柜,倒也轻松自在。告辞!”
“最后问一句,方才弹琴的人,是谁?”林慕白起身笑道。
“怎么,夫人也是爱琴之人?”方问山笑了,“是付流,他的琴是班子里最好的。哦对了,付流是云水的未婚夫,小两口还打算下个月成亲呢!”
“多谢。”林慕白俯首,目送方问山离开。
琴声杳渺,时断时续,悦耳绕梁。
不多时,哑叔和一名女子疾步行来。
这女子,林慕白认得,是高渐出事时,她在房门外见到的那名女子。没想到,她便是云水。
云水生得眉清目秀,即便不施粉黛,烛光里也极尽风雅之色,只是眉目间似乎凝着少许难解的愁绪,看人的眼神也总是有些黯然,好像心底藏着什么事。整个人看起来,有些忧郁柔弱,楚楚之色,极惹人怜。
“夫人。”云水行了礼,唇角扬起少许僵硬的笑,安安静静的站在烛光里。
林慕白看了一眼哑叔,哑叔满脸的皱纹,别的倒还好,只不过这脖颈上的一圈围巾,在如今看来似乎有些不合时宜。春末夏初的天气,虽然还有些凉意,但不至于冷到要戴围巾的地步。她打量了一下哑叔的面色和体态,步履虽蹒跚,但走路也还算稳当。面色虽然不好,但还不至于血亏至周身寒凉的地步。
心头存疑,但林慕白今日不是为了探人隐私,而是为了醉三的解药。
“二位不必多礼,我今日来是想问一问,高渐平时与何人接触为多,还有他平素有什么喜好?又或者,你们可知他最近,与平时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林慕白坐定。
云水一直垂着羽睫,极尽恭敬,“他跟平时一样,没什么不同。惯来不与人接触,除了班主,很少有人跟他说话。至于喜好——”
她顿了顿,看了一眼哑叔。
哑叔指手画脚的在比划着,不断的用手指在脸上划来划去,林慕白看不懂,只得望着云水。
云水道,“哑叔不会说话,他的意思是,高公子平时就喜欢买胭脂水粉,而后把胭脂水粉往脸上抹,一个人在房中轻舞水袖,别的也没什么喜好。”
林慕白点了点头,“那你们知道,他与何人结过怨吗?”
说这话的时候,她看见云水突然攥紧了衣袖,而后生涩的应了一句,“未曾听说。”不知是害怕还是紧张,看上去有些神情紧绷。
林慕白心知,怕是问不出什么了,扬唇笑道,“好了,你们都回去休息吧,多谢。”
云水转身便走,可是没走两步,突然顿住脚步,又转身盯着林慕白看,咬唇想了很久,总算开了口,“夫人,你说他到底是自杀还是被人杀死的?所有人都说他是自尽,知府大人也这样说,可我不信。你说,还有没有真相大白的那一日?”
“天不藏奸,地不纳垢。”林慕白淡然,望着她眸中晶莹,心中有些不知名的烦乱。为何云水的眼神,这般怪异,倒有些欲语还休的意蕴。
这如意班难不成还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醉三为何会出现在如意班,着实诡异莫测。
轻叹一声,林慕白望着云水单薄的背影,微微蹙眉。转角处,却又一名身材颀长的身影走出,轻揽云水入怀,渐行渐远。那个,应该就是班主方才说的,弹琴之人——付流。
正想着,却有甜得发腻的声音冉冉响起,“装什么纯情烈妇,还不是不干不净。”说着,那双妖娆之眸斜睨林慕白一眼,笑得越发妖艳,“你想知道高渐的事情,不如由我来告诉你。”她踩着戏台上的小碎步,拂着婉转水袖,就这么晃到林慕白跟前,“他身上的每一个地方,我都用这双手,轻轻的摸过。就连他的床,我也睡过。”
“欧阳蕾,你发什么疯,还不快回去睡觉。”方仁杰一声吼,欧阳蕾面色瞬变,随即变得敬畏起来。垂眸转身,快速离开。
“让夫人见笑了,欧阳蕾惯来喜欢开玩笑。”方仁杰上前。早前便说了,林慕白见过他训斥班中众人的场面,所以对方仁杰并不陌生。生得人高马大,孔武有力。他只是个武生,不像高渐能担当台柱小生。不过就看他方才吼欧阳蕾的气势,足见他在众人心中的威信,应该是惧多于敬。
“她是青衣?”林慕白敛眸。
方仁杰点头,“是。”
“这水袖舞得极好。”她悠然坐定,“如意班果然个个不凡,就连一个丫头,走两步也足见台风极好。”
“夫人好眼力。”方仁杰难得缓和了僵硬的脸部表情,眼睛里有几分笑意,却道,“我还有事,告辞。”
林慕白点了头,虽然问不出什么,倒是看到了不少纠葛。
这如意班的水,果然不浅!
醉三的解药,高渐的身上房中都没有,那如意班里,还有谁会有?
难题啊!难题!这杀人悬案,可比疑难杂症,复杂多了。
走出北苑的时候,林慕白又听到了《高山流水》的琴音。
很可惜,没等夜凌云调查,第二天一早,如意班的班主——方问山,已不知去向。留下如意班里,人心惶惶,不知该如何是好。
“失踪?”林慕白蹙眉,快步走在回廊里,“何时失踪的?”
暗香摇头,“不知道,一大早北苑嚷嚷得厉害!”
“是不是出去办事了,为何会认为失踪呢?”林慕白不解。
“谁知道呢,那边都这样说。”暗香一路小跑,“师父快点,北苑都乱套了。”
北苑。
林慕白进去的时候,北苑的院子里站着如意班的所有人,一个个面色惶然。方仁杰快速迎上,“庄主夫人,我爹他——”
“敢问方公子,何以会认为是失踪,而不是走开一下呢?”林慕白不解,边说边由着方仁杰,领了自己朝着房间走去。
房间内一片凌乱,好似搏斗现场,满目狼藉。
“到处都是打斗的痕迹。”夜凌云早已站在房中,转头含笑望着林慕白。
林慕白蹙眉,“打得这样厉害,为何无人听到?”
这一问,倒把众人给问住了。
细细的查验房间,这房间似乎比寻常的房间暖和少许。抬步走到火盆前,按理说这样的气候温度,是不必生火炉的。近来也没有下雨,不必去潮去湿。可这火炉似乎有燃烧过的痕迹,林慕白望着方仁杰,“为何要生火?”
“家父身有旧疾,一旦受凉就浑身疼痛,必得保持房间的温暖。”方仁杰答。
林慕白点了头,说的确实有理。
可这炭火上头有一纸张燃烧过的痕迹,又是怎么回事呢?书案上砚台干涸,笔尖毫无湿润感,没有写过字的迹象,方问山不可能无端端的烧纸条取暖吧?
“昨夜有谁出过北苑?”林慕白问。
方仁杰一怔,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发疯似的往外冲,口中直言,“我就知道是那混账东西干的,今日我非杀了他不可!”
林慕白眉睫陡扬,“快,要出事!”
夜凌云立刻夺门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