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点盈彩像流星划过,飘散的熏香缭绕着残存的梦境,昏昏沉沉里,少女忍俊不禁的笑声悄悄溜进弥霜的耳里。
少女眸光深盈,凝神皓目,有点像风唤……
“绯烬!”弥霜瞬间清醒,握着绯烬的手惊喜道。
绯烬轻柔地替弥霜摇着椅子,掩嘴偷笑了一下。
竹阁外传来啸林的声音,弥霜眉心微蹙,着急想站起来锁上大门。
绯烬却不慌不忙推着她坐到镜子前,递给她一把梳子说:“别怕,哥哥在外面应付着。”
风唤回来了?!
弥霜看见镜中的自己后,欣喜的笑容逃到不知何处,羞怯得跌了梳子。
她才知道绯烬方才为何窃笑。
弥霜的青丝散落在肩后,雪白的锁骨处,生出深深浅浅的红晕,一直绵延至松开的衣襟里。
桌上的安神香弥散在房间里,好像在向弥霜解释着昨夜的猜想。
绯烬帮弥霜披上围巾,给了她答案:“陆捷一直守在门外,直至哥哥晚上回来。哥哥说点了安神香后,你晚上睡得太沉,会早早醒来,担心你害怕,让我陪在你身边。”
风雨过后,青山幽静。
竹阁外,梳子掷地之声,引起了啸林的注意,他朝风唤厉声道:“我知道霜霜在里面,让开!”
风唤旋开折扇挡在啸林面前,嘴角轻扬,闲定自若地说:“家妹确实在阁内。”
啸林反手拨开折扇,侧身而过强冲上前。风唤合扇格挡,招招找准啸林空门,很快将他逼坐竹桌边上。
锐利的扇页张横于啸林前颈,止停了他的浮躁。
风唤谦谦有礼劝说道:“表哥钻研中原学问多年必有所成,不如我俩以桌上围棋切磋,你赢了,我就让家妹相见,如何?”
“当真?”啸林终于遏停怒火,稳坐桌边。
“当真。”风唤收扇对坐,将黑子棋盒推给了啸林,自己执白子。
按理啸林执黑子先下一着,于是信心满满一路包抄,逼得风唤的白子打出征子,形成压制之势。
风唤不慌不忙打吃对杀数枚关键黑子,切断对方气路,白子逐渐转守为攻联营连气,滚打包收黑子半数以上。
很快啸林就只剩下禁着点可落子,胜负不说自明。
风唤轻敲白子,点出阵阵催促,唤回啸林惊讶而不甘的神志。
“虽然表哥先下一着,但棋局变化无穷,结果如何,还要看棋子气之所聚。并不是提早先下一着就稳握胜券。表哥,适可而止方为君子之道。”
听着风唤话里有话,啸林愤然怕案而起,震得棋子四散移位。
风唤重新布局棋子,笑出了声:“表哥,就这么急不可耐想见家妹?”
竹阁的门虚开出一道红色影子。
绯烬缓缓下阁,向啸林行礼,眨着无辜的双眸,疑惑道:“听说表哥想找我?”
“你居然出尔反尔!”啸林气得握紧腰间猎刀,蓄势待发。
风唤淡淡道:“不知道弥霜昨夜往高阁草丛里抛了什么,要是被立心不良之人拾取,你说后果如何?表哥即将位至岛主,定然不允许此时有所纰漏。”
啸林顿了一顿,才想起昨晚一直四处寻找弥霜,忘记了青璃的通行令牌。
陆捷手握佩剑,绕至绯烬跟前,警惕地盯着啸林道:“你看够了没有?”
啸林心中万般不甘与愤怒一点即燃,瞬间刀出如霆。
桌下,风唤出腿横扫如风,凳破散架,啸林连刀带人重摔坠地。
风唤旋扇接棋,轻抬足膝,重稳竹桌,落子归位,动作一气呵成,干净利落。
他站了起来,身姿迎风挺拔,目光渗着透彻的寒冷,俯视着啸林道:“绯烬是我的妹妹,方才约定赢了才能让家妹相见,你输了却不服,到底是谁出尔反尔?
“而且,弥霜是我尚未过门的夫人,三书六礼只差拜天地,岂是外人想见就能见?”
啸林气急败坏,正倚刀而起作强攻之势,青璃突然到来叫住了他,窃窃私语道:“木牌不在高阁……”
青璃紧紧扯着啸林的衣服极力劝说,终于带拉着他离开竹阁……
一道娉婷的身影,碎步翩然跑至风唤身前。他从未感到拥抱可以如此紧迫。
“我才是你的影子,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微颤的柔声细语带着不甘示弱的决心。
弥霜深沉地拥抱着风唤,侧着脸深埋进他的胸膛,期许着熟悉的心跳与自己共鸣。
她以为风唤只是碍于陆捷和绯烬在场,所以毫无回应。
待竹林间只剩下他们二人独处时,风唤轻轻解开了她紧扣的双手。
弥霜抬眸凝望着他,盈盈泪光始终遇不上他清冷的眼神。
她踮着脚尖,尝试去吻。
但她的唇只能轻印在他高高在上的下颌。
“昨晚,你不是……”弥霜呆望着面前决绝的风唤,失神道。
“昨晚是过去,过去和现在,怎可混为一谈?”风唤坐回桌子边上,把玩着刚打吃的黑子,言辞冰冷道。
他还是在意啸林所说的话。
他可以接纳她与青松的过往,但是他接受不了啸林。
与青松不一样,啸林是弥霜亲人,而且曾经与她有婚约在先,经过啸林几番挑衅刺激,弥霜猜测,风唤可能已经对她失去了耐心。
“你……还是要走吗……”弥霜不知所措地发问,盈眶的热泪好像已经在自问自答。
风唤终于缓缓抬眸,平静地观察着她的举手投足道:“我们再下一局棋,你赢了,我就留下来。”
风唤让弥霜执黑子,在啸林原来的棋局接着落棋。
本来棋局已分胜负,经过方才重新布局,黑白双方已平分秋色。
护心丹的药效已然过去,弥霜自知棋艺不及风唤,但还是强忍心痛沉住气,好不容易让黑子占中局要地,却被风唤在四角截断气路,逼出征子,中局黑子全数清空。
快要输了……
失望而委屈的泪水像冬日飘零的霜雪,流落在寒潭深渊,漂浮于回忆的点滴,解不出她心中的谜题。
她想逃避,但她可以躲到哪里去?
没有必要。她想。
风唤在身边,去哪里都一样。风唤不在了,去哪里都一样。
眼里朦胧不清,她解下赤红吊坠项链和相思发簪,缓缓放至棋盘边。
在泪落转身时,风唤却紧握着她的手腕说:“胜负未定,何必着急?”
“坐下。”
风唤将自己的白子棋盒与弥霜的黑子棋盒调换,缓缓推至她的面前。
“再试试看?”风唤将一颗白子放到弥霜的指尖,牵着她手,引导她落棋在黑子断连之处,切断藕断丝连的一切可能。
弥霜想起从前,与风唤玩任何游戏都会输,除非风唤故意让着她,才有一点胜算。
他让我执白子?
弥霜凝聚回涣散的心神,几经思考,将白子落于一处禁着点,黑子气数已尽,白多黑少。
她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