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虚宫外,百阶石级之下。
弥霜紧紧跟随在宋清的身边,时而担忧地用余光窥看身后的青松。
她记得青松曾经的深吻,知道青松有时候情之所至,不会止乎于礼。只是方才在山上,青松的举动,与劳山小屋里判若两人。
如果不是宋清及时制止,弥霜感觉到青松方才的吻与拥抱,就要将她毫无保留地吞噬殆尽。
行至石梯中段,弥霜觉得腿上酸软,小腹隐隐不适。但是,她想那位先生的药,到时候翻煎一次,她还是强忍着酸痛不适,上了石级。
到平层后,她终于无法再坚持下去,在一处树下盘根之处,缓缓靠着树干坐下。
瞬间的放松,让她反而没有坐稳,宋清及时护着她。
弥霜轻轻摇头说:“姐姐,我没事。可能方才在雾隐峰山巅,被寒凉疏风所透,受了风寒,而且……我来了葵水,休息一下就好。”
宋清不放心,刚想让青松去拿暖手铜炉过来,青松却径直越过宋清,走到弥霜身边。
“庄主,我稍作歇息就能……”
青松立即将弥霜横抱起来,往药圃处走。
“你身上顽疾尚未痊愈,不可大意,我带你去找薛道平。”
宋清想到弥霜血毒刚刚清半,欲言又止,后来默默地跟了上去。
厢房二楼。
凌风唤披头散发,倚窗而坐。
他两鬓上的长发,随着徐徐而来的山风,在清冷的目光边上,缓缓拂过他清秀俊俏的脸庞。
他面无表情地俯视着树下二人交叠的身影,修长而发白手指,紧紧握着已经倾尽的酒壶,手背上的经脉鼓张得清晰可见,好像下一刻血脉就要破皮而出。
绯烬在一旁眉心紧锁,她知道风唤身有血疾,不应肆酒。但这几天她的哥哥变得阴郁怪戾,她已经不敢多言,生怕他突然恼怒,再次一发不可收拾。
“哐当!”
寂静的房间中,陶瓦骤然破碎的声音,让绯烬惊得碰撞到一旁的木架子。
绯烬扶着架子平静过来后,发现风唤已将酒壶生生握碎,鲜血在他的掌心中画出道道深痕。
鲜血沿着他冷白修长的手指,源源不绝地滴落在碎壶上。
绯烬焦急地想为他清理陷入手中的碎瓦,他却扬手挡着她。
“你也想沾染血毒?”
听到风唤毫无温度的话语,绯烬的手停在虚空,她想起风唤的血毒已深,常人触碰到他的血,会伤及本元。
她心痛地看着自己的哥哥随意包扎,但她只能在一旁,默默地递上绷带。
……
青松终于在药房里放下了弥霜,他转身就到外头去找薛道平。
弥霜突然感到小腹温暖,宋清将一个温热的茶壶放在弥霜的怀里,二人逐渐相视而笑。
窗外苗圃里的声音,打断了二人的笑意。有人惊慌失措地呼喊,弥霜借着宋清的搀扶,看见父亲伏倒在苗圃里,一条白花蛇从他的手上急速遁走。
弥霜触目惊心,失手将茶壶跌落在地,热水随着茶壶破碎溅洒而出,让她的裙角湿透。她未及顾虑强忍着疼痛,跌跌撞撞来到父亲身边,只见父亲手上有两道深刺般的小口。
弥霜立即将发髻上的丝带解下,绑在父亲手上,减缓血脉流动。
她着急去找白花蛇舌草,但附近也还长了伞房花耳草,两种草药长得相似,她辨认不清。她慌乱地在草丛中寻寻觅觅,终究不得解药,急得眼泪婆娑。
一旁,有人果断迅速将草药摘取,石锤成浆,为父亲用药。
“先生……”弥霜这才抬头看到,他的手上随意缠着绷带,鲜血在上面,渗出点点红斑。
她想跟随父亲进药房,风唤只是轻声安慰她说:“你现在不能着凉,快去更衣,父亲交给我,没事的。”
“弥霜?”宋清在一旁扶着她的双肩,她才回过神来。
“你还不懂解毒之法,不要打扰先生诊治,我先送你回房。”
宋清想着弥霜裙角湿透,外头疏风透骨,于她百害而无一利,只是想让她尽快回屋更衣。
但只是只字片语,弥霜的心却耿耿于怀。
她明明对解毒草药有印象,但就是记不清楚植株的细节,她连自己的父亲也救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父亲痛苦不堪瘫倒在地,却无能为力。
她的气息渐渐混乱,加上来了葵水小腹虚空坠痛之感,未及几步,她感到眼帘突然下沉,四处漆黑无声。
……
“她的血毒还不稳定,不可再受情绪冲击。药已经熬好了,先服三日,再断症换药。”
弥霜缓缓睁开双眼,看见一旁的墙上,影子被灯光拉得很长。
在明暗不定的光影中,床边是青松的身影。
他语带关切地问:“醒了?你觉得哪里不适?”
弥霜感觉虚空无力,只是摇头不语。
“青松快去跟薛夫子将药端来,我在这里陪着弥霜。”宋清在一旁握着弥霜的手说。
青松走后不久,有人急促地敲着门。
宋清不胜其烦,刚将门打开,一道红色的影子就溜了进来。
绯烬跑得太快,进屋后直接跌跪在弥霜的床边。
“嫂……凌小姐,我有话跟你说……”
宋清对绯烬的想法了然于心,她扶起绯烬就要往门外送。
绯烬却不从,从怀里拿出一双小鞋子抛到床榻上。
弥霜拿起一只小鞋,只觉得针黹细腻。那是按着小老虎的意象制作而成的幼儿鞋子,蓬松柔软的毛绒包裹在小虎鞋的身上,头上一双漆黑的眼精灵可爱。
鞋跟上刺绣了“眠”字。
她的记忆,好像深渊流水般,静谧流转,耳边响起温柔而懒散的声音:
“你总是日上三竿自在眠,害我现在也跟着你一同晚起了,以后孩儿小名叫’眠眠’如何?”
绯烬在快要被宋清推出外时,朝弥霜带着哭腔呼喊道:“救救哥哥!”
房门随后被重重关上,就像弥霜的回忆,骤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