腾冲打张勇时,朱永兴用过这招儿;石屏消灭吴国贵后,吴子圣也学着使用了一回;现在,朱永兴又是故伎重施,给吴三桂添点恶心,让他左右为难。反正,朱永兴不愿意背上杀俘的恶名,更不愿意白养这些伤兵。
思来想去,方光琛也明白了朱永兴这招儿的几层含意,也不禁苦笑摇头,说道:“收不好,不收亦不好,伪宗室此计甚为刁毒。”
“是啊!”吴三桂摸着颌下胡须,颇为苦恼,“伪宗室还欲以我军战死将领之首级、尸身交换伪明兵将失陷之家眷,想是欲以此收买人心。”
这些伤兵中肯定有辽西旧人,家眷已经在昆明安置,自己若是不收,伪宗室肯定会故意散布消息。本来元江之战便已经伤亡甚大,兵将家属肯定会有怨言,如果自己再将这些伤兵拒之门外,怨言就有可能变为怨恨。手下的士卒因此也会生出兔死狐悲之心,日后还会卖力死战吗?而一个刻薄寡恩的名声,显然也是跑不了的。
方光琛想了许久,有些无奈地说道:“王爷广招四方豪杰之士,向有礼贤下士之风,却不可背上这无情寡恩之名。伪宗室既有此议,想必亦有后招儿。王爷若答应,不过是损耗些钱粮,亦能得仁义之名,爱兵如子之赞誉。至于军心士气,纵有打击,亦有弥补之法。”
吴三桂沉吟了一下,轻轻点头,他其实已经有了决定,只不过通过方光琛的言语,能更坚定一些,并能得到些许安慰。名声这个东西。看不见,摸不着,但在那个时代却是极被重视的。吴三桂尽管对外骄横,对自己的部下却很谦和,每“与人计事,相对如家人父子”。对方如提出诘难。他不仅不生气,而且更喜欢,往复谈论,“娓娓不倦”,如非盛怒,从不疾言遽色。
同时,吴三桂又相当注重招揽人才,且不惜巨金。凡“有才望素著者,及仪表伟岸者。百计罗致,命投藩下,蓄为私人”。也就是说,有才能的,有名望的,仪表堂堂、气宇不凡的,都是吴三桂罗致的对象,把他们置于自己的属下。成为他的私人所有。
“不知伪宗室要交换些何人?”方光琛见吴三桂同意了自己的建议,便询问起另一件事情。“伪明军将失陷之眷属,或死或隐或抓,他又如何知晓具体名单?”
“主要是伪国公贺九义之妻子。”吴三桂冷笑了一声,说道:“尚有数人,却是语焉不详,想是伪宗室亦不知具体人员。只说是以一换一。”
“想是卑职之计已汇矣!”方光琛有些失落,策反贺九义的谋划落空,多少让他有些失颜面的感觉。
“非献廷之过也。”吴三桂摆了摆手,面带伤感地说道:“既是未获成功,徒留妇孺也无用处。国贵、克勇、足法等皆跟随本王多年。忠心耿耿,实不忍见其葬无全尸。”
吴国贵、巴克勇、张足法这些辽西旧将自然是能换则换,吴三桂感念他们的忠诚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也有收买人心之意。
方光琛对此不表异议,想到这些昔日的战友或同僚皆战死沙场,也不禁伤感。唏嘘之后,他突然感到了一些奇怪,刘玄初亦是足智多谋,怎么这些事情还要等他来商议?虽然有些为难,但从大局考虑,做出决定并不是那么困难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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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历十三年十二月初九,宁海。
略带咸湿的味道远远飘来,三个面黄肌瘦、衣衫破烂的男人一下子似乎充满了力量,跌跌撞撞的向前跑去。
翻过一个小山岗,视野骤然开阔,海风迎面吹来,远处的蓝天白云映照着一望无际的大海。白色的浪花亲吻着沙滩,拍打着礁石,飞溅起无数水珠。
水天相接,那一座座小岛也被天空和大海映照出天蓝色,四周围绕着朵朵浪花,象镶着白色花边的舞裙。
张华“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抚摸着大地,放声大哭。
“大人,我们终于回来了。”张忠扶着张煌言坐在大石头上,眼泪也滚滚而下,泣不成声。
“回来了,回来了。”张煌言老泪纵横,想着长江战般自己手下几千名兵士和眷属在清军的围追杀戮下尽皆逃散,四窜山野,不禁悲愤莫名。
“延平郡王稍遇小挫即仓惶退兵,且不知会大人,分明是陷大人于死地。”张忠恨得咬牙切齿,“依属下看,郑氏非为大明,实为自身耶!”
“初意石头城下,师即偶挫,未必遽登舟;即登舟,未必遽扬帆;即扬帆,必且据守镇江。余故弹压上流不少动。奈何,奈何!”对于郑成功在南京之役中的表现,张煌言心中也忿恨,但对手下还是出言斥责:“不可胡言。”随后,他抬头望向大海,心里却是翻腾上下,反复思虑起东南沿海抗清以来的事事非非。
1645年六月,潞王降清,浙江全境几乎都归顺清廷,摄政的“聪明之王”(睿亲王)多尔衮一时兴高采烈,以为取天下如探囊取物般容易。昏昏然,飘飘然之中悍然下令治下臣民剃发留辫,借以统一思想认识,提高政治觉悟,否则便项上人头不保。没想到此令一出,天下大哗,不仅原已准备降清的人护头而逃,连已归降的地方民众也纷纷揭竿而起,大张旗鼓地造起反来。
一时间东南沿海风起云涌,义军声势大振。当时江浙一带的藩王已被清军裹挟一空,唯有寓居浙江台州的鲁王托病未曾北上,于是大家共奉鲁王为主,鲁监国政权就于这年的七月十八日正式成立。
鲁王朱以海本来世封山东兖州,死里逃生后袭爵鲁王,后又仓皇南逃到浙江,称得上苦大仇深。国仇家恨使他对清廷切齿痛恨。一力以抗清为己任,然而胸有大志并不等于方法对头。
鲁王本是有志青年,见贤思齐,要学古人求材若渴,从谏如流,哪想到竟学得走火入魔。“见一人。则倚为心膂;闻一言,则信若蓍龟,实意虚心,人人向用。乃其转盼则又不然,见后人则前人弃若弁毛,闻后言则前言视为冰炭。及至后来,有多人而卒不得一人之用。附疏满廷,终成孤寡。”
弘光覆灭后福建已拥立唐王,如今鲁王登台自然一国难容二主。两个小朝廷为争正统地位。放着北边压境强敌不讨,反而先打起了口水仗,一时唾沫横飞好不热闹。接下来内战升级,唐鲁两王争相拿出大把银子和高官厚爵在对方政权内掺砂子,挖墙脚。上演出一部精彩绝伦的明版《无间道》来。
内斗不止,自相攻伐,鲁、唐之争让清军捡了个大便宜。清军贝勒博洛攻破福建,唐王被俘杀。鲁监国政权也被清军击破。土崩瓦解,鲁王在张名振等人保护下侥幸逃出生天。当时唐王政权覆灭。郑芝龙降清,郑氏集团诸将一时群龙无首,旁系势力郑彩、郑联等人转奉鲁监国,将鲁王迎至厦门,这才安顿下来。
其后,郑彩又与其从兄郑成功大打出手。技不如人,被成功把老巢厦门占去。而鲁监国趁机火并了舟山守将黄斌卿,在舟山站住了脚,摆脱了郑彩的控制,重新整顿朝政。
1651年八月。清军云集定关,在舟山战役中获胜,攻占了鲁监国的根据地舟山城。无可奈何之下,在浙江沿海站不住脚的鲁王不得已领部众南下厦门依托郑成功,意图休整恢复后卷土重来。无奈郑成功向来不承认鲁王政权,只同意鲁王以明藩王的身份借住于金门,保证他的生活优遇而已。
而在西南建立的永历朝廷基本上得到了包括郑成功在内的南明各方势力的一致拥护,1653年三月,朱以海也承认了永历帝的正统地位,派使者上疏提出退位归藩。他则在郑成功的严密监视之下,只是作为“寓公”过着寄人篱下的生活。
郑成功所部南京城下遭遇挫败,立刻扬帆出海,使张煌言进退失据,部下在清军追击下,四窜山谷。他身边只剩下两名随从,在地方义士的掩护下改装易服,由山路趋安庆、建德、祁门、休宁、衢口、淳安、遂安、义乌、天台、宁海抵海滨,历时近半载,行程二千余里,艰苦备尝,终于回到了海上义师军中。
“犹幸旧主之在,或能旋乾转坤哉。”张煌言抹了抹眼睛,立起身躯,向着大海的方向大声呼喊。
张煌言在南明为数众多的人物中,地位并不显赫,然而在长达二十年的抗清斗争中,他历尽了艰难险阻,处处以大局为重,几乎是一位无可挑剔的完人。黄宗羲为他撰墓志铭说:“今公已为千载人物,比之文山,人皆信之。余屈身养母,戋戋自附于晋之处士,未知后之人其许我否也”可谓定评。
激昂过后,张煌言又静下心来仔细思量,又不禁喟然长叹。永历朝廷虽为正统,但西南战局堪忧,天子避难异邦,明军残部不知能与清军血战几何。现在又与永历朝廷海路断绝,音讯杳无,不知具体状况。而为避郑氏嫌疑,他手下的各支民间武装多飘泊海上,屯驻荒岛,不便入金门拜谒鲁王。
既要抗清作战,又要防郑成功吞并,还要惦记着旧主鲁王朱以海,张煌言真是感到心力交瘁。虽说张煌言保留着兵部侍郎监军的名号,但由于不是郑成功的嫡系,因而备受冷落。
但张煌言就是张煌言,从绍兴、舟山、中左所一路走来,有很多战友或是在战斗中牺牲,或是失去了信心主动离去,或是为了荣华富贵投降了清军。然而当惊险的逃难、阴险的斗争、强力的诱惑,这一切的一切发生过后,张煌言依然要继续坚持下去。
“屈指兴亡,恨南北黄图消歇。便几个孤忠大义,冰清玉烈。赵信城边羌笛雨,李陵台上胡笳月。惨模糊吹出玉关情,声凄切。汉宫露,染园雪。双龙逝。一鸿灭。剩逋臣怒击,唾壶皆缺。豪杰气吞白凤髓,高怀眦饮黄羊血。试排云待把捧日心,诉金阙。”张煌言所作《满江红?怀岳忠武》一词,淋漓尽致地表达他强烈的复国报仇之念。
复归浙东滨海地区后,张煌言重举义旗。召集人马,以台州临门岛为基地,继续从事反清复明的军事行动。当地人民得知张煌言生还,悲喜交集,纷来响应。
就在张煌言重整旗鼓之时,一个由安南庯宪(今越南海兴省兴安)返回的浙江商人给他带来了久已隔绝的西南战场的消息。
永历入缅,岷留守入滇,腾冲胜清军,挥师伐安南。现在又与滇省清军打成一团,胜负未知。
虽然这已经是一个多月前的消息了,但张煌言依然感到振奋和激动。作为南明具有战略眼光、且以中兴大明为己任的寥寥忠臣,他自然知道皇帝犹在,朝廷尚存,留守入滇,西南未覆,对于抗清大局的重要性。
只是。此番滇省大战,西南明军能够支撑住吗?张煌言思来想去。决定派人前往安南庯宪打听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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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世界上发生的所有事情,其发生都不是偶然的,而是看似巧合状态下产生的必然。当然,这种必然有可能被忽略,也有可能被重视。
朱永兴则在认真聆听了庯宪华商们的申诉之后,决定对安南郑氏采取行动。他不是贪图庯宪华商捐输的那些财物。不在乎安南郑氏是不是恭顺,他要达到他的战略目的。
与海外华侨经常受到欺压一样,华商在庯宪也经常受到安南统治者的敲诈勒索。之前,安南郑氏曾和华商订约,条件是每艘帆船每年给其缴纳白银一千两两。王室五百两。而郑氏可能因为军费的原因,现又随意更改,强迫每艘帆船缴付五千两,王室三千两,还强卖给他们高价丝。华商对这种非法勒索不堪重负,多次的申诉无效后,方才在庯宪郑家商馆的指点下,前来向朱永兴求助。
当然,这些华商也是抱着试试看的心情,毕竟他们现在算是清国人,要大明为他们出头,希望并不大。所以,他们把捐输的数目定得很大,希望朱永兴见钱眼开,施以援手。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在别人看来只一纸文书便能解决的问题,朱永兴却要借大胜之威,在安南郑氏身上谋取最大的利益。
“你以为吾是贪图那几十船硝石硫磺,还是那五万两白银?”朱永兴趴在桌案上的地图前,头也不抬地对长史易成说道:“这是必须采取的行动,吾要让世人都知道,凡我华夏子民,遭受了不公待遇,国家和政府定然会为之讨还公道。何况,由安南人手中夺取出海通道,要比从清军手夺取,容易许多吧?”
“殿下英明。”易成尽管对朱永兴准备为商人出头,在滇省清军的压力尚未解除之际,便要再向安南郑氏动武,心存疑虑,但还是顺口恭维了一句。
朱永兴淡淡一笑,拿笔在地图上划了三道,示意易成上前观看,说道:“这是谈判要开出的价码,这是理想的目的,这是咱们的底线。”
长史易成定睛观瞧,不禁苦笑了一下,这还真是狮子大张口。一条曲线从宣光、太原、北江、海阳、太平一直划到大海,东面的土地尽要归于明军。另一条竖直的线则向后缩了很多,从谅山、北江之间为分界,把包括海防在内的区域都划了进来;第三条线则又向缩了不少,以谅山、汪秘之间的连线为界,却在临海处划了个弧形,再次把海防包括了进去。
这幅地图仿自朱永兴手中的旅游地图,因为旅游地图中包括安南的地方不大,也就是现在地图上所能显示出来的北部。但这已经比目前的安南地图详细许多,而且很多地方都能标注清楚。而再往南,则是根据目前所能得到的地图补上去的,显得很粗疏。
朱永兴继续解说道:“这底线的达成,应该基本上没什么问题,不过是向西扩展了几十里地嘛!但有一个附属条件很重要,如果郑氏不答应,那吾是不惜刀兵相见的。嗯,郑氏也多半会答应,总比让咱们的船只通行升龙,并在庯宪驻军要好得多。”
长史易成并没有插话,继续听朱永兴讲述。
“京泰河的航行权。”朱永兴用笔在地图上点了点,笑道:“告诉郑氏,此番修约,对其也是大有好处。我大明海师船利兵强,若是取得联络,必听吾号令,可助其攻南阮。”
“殿下一言九鼎,安南郑氏必感恩戴德。”易成嘴上恭维,心中却不以为然,打一巴掌给个甜枣,和约签订未过半年,这蚕食也未免有点快了吧?(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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