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老板,”司徒逸一时间竟然有些诧异,没料到这陈老板一大把年纪,竟然还能说出这种话。“您捡回家的银子,难道还要放回去?”
其他几个人面面相觑,不言语。
这个,陈老板没给他们提前说好啊!
作为陈老板的半子,贾老板一向跟在岳父后面,指哪儿打哪儿,“这怎么能一样?咱们这笔生意也是为了大家好啊!公子您别是想拿着这个消息讨好云家吧!”
贾老板那最后一句话,甚得陈老板的心。
陈老板没有儿子,就几个女儿。
因此,陈老板的几个女婿,都是他精挑细选的。有精明能干的,有老实听话的。
到最后,真正得陈老板心的,却是现在跟在他身边,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贾老板。
无他,这个姓贾的女婿,家里没什么拖累不说,还很听自己的话,能力嘛,也有那么一些。
陈老板觉得,女婿还是就要这样的,等他日后老了,这样的女婿才能真正当个依靠,供他过着富足的生活。是以,陈老板现在几乎随时带着贾老板,将自己那一点经验,尽心地交给贾老板。
“你们也是这样觉得的?”司徒逸挑眉看向几人。
几人连忙摇摇头,至于心里怎么想的,那就不得而知。
这几人心里打的什么小算盘,司徒逸再清楚不过。
“生意就在那儿,有能力,谁都可以去试。”一边伺候的小厮给司徒逸半空的茶盏添好茶。司徒逸轻轻抿了一口。
陈老板一行人,就被晾在那里,连凳子也没有一个。
“司徒家的待客之道,我们算是领教到了。”陈老板见司徒逸没有相帮的打算,想到这几日的碰壁,不由怒道,“我是说现在怎么到处都买不到胚布,原来是副会长您私下里透露了消息给云家。云家那财力,咱们这些小户怎么拼得过?”
司徒逸斜了一眼陈老板,没想到他会这么说。
这倒是弄得云家进退两难。
若是说云家比他们先得了这个消息,这个姓陈的必定会说云家吃独食;若是不说,云家怕是会被说得更难堪。
云家做生意,最重名声。
司徒逸看了在场的几个人一眼,这几个人眼里都生了怨怼。若是今天不好好安抚这几个人,怕是关于青云染坊不利的流言,很快就能传得满大周都是。
被司徒逸得眼睛一扫,几人中的一个胖乎乎的白老板浑身一冷。
这老陈怎么今天这么不识趣?竟然敢在司徒逸面前说云家的不好,这不是没事找事吗?
司徒家可不比云家纯粹,司徒公子能在这个年纪将司徒家紧紧掌握在手上,肯定不是个好相与的。
加上商会那有限提供的出海的生意,白老板觉得,司徒逸的大腿明显比姓陈的粗壮。
云家那姑娘可是眼前这位亲自相中的。
想到这儿,白老板不由得暗骂自家那个尽会坑自家老爹得儿子,干嘛非要跟姓陈的搭上线,还搭了那么家底进去!
要不然今儿他才不来蹚这趟浑水。“公子啊,陈老板的意思是要不让咱们跟青云染坊合作?”
白老板话音刚落,陈老板怒目看向他,叛徒!
不待白老板说什么,司徒逸赶紧借梯子下楼,“这布匹的生意,我实在弄不懂,市面上的胚布是个什么价格,也不是咱们这儿几句话说说就能成事的。总不能咱们几句话,人家青云染坊就要把买到库房的胚布按照咱们的价格让出来。”
司徒逸摊了摊手,“要真这样,岂不是咱们商会仗势欺人吗?”
陈老板脸憋得通红,看向同样口讷的女婿,忽然觉得,这个女婿怎么就不能聪明一点?
明明年纪比司徒逸大好几岁,却被司徒逸一个毛头小子说得无法反驳。
“不知司徒公子有何高见?”陈老板郁闷半晌,才吐出一句话来。
“高见谈不上,只是这生意嘛,是买卖两家的事。既然你们有意买胚布,那我牵这个头,你们看什么时候方便,跟青云染坊商议一二?”司徒逸好心建议。
陈老板能说什么?现在还有多余没染的胚布的染坊,除了青云染坊就没有别家。
要不然,陈老板也不会盯上青云染坊。
日渐西斜,暮色初上。云岚看着京城那边新传来的消息,脸上的笑意掩都掩不住。
没想到三哥还能写这样的话本子出来。
现在,青云染坊已经成了满京城最可怜的存在。同行是冤家,青云染坊的冤家满京城都是。
大周的染坊,只要是稍稍有点名气的,都成了陷害青云染坊的所在。
更有那些好事的,猜测是京城最有名的布行锦园,怕青云染坊后来居上,代替锦园成了大周最好的布行,借着其他染坊的手,将青云染坊推向灭亡。
“姑娘,人言可畏这句话真是不虚!现在这些似是而非的话出来了,以前那些找咱们退布的少了不说,就连锦园也递话过来说是要在他们的铺子里,添卖青云染坊的布料呢!”茜草得意地道。
满大周的染坊绣楼,哪家不希望自己产的布料,能在锦园占哪怕一小块地方?
而现在,锦园竟然找上门来,希望能有机会卖青云染坊的布料,真是莫大的荣耀呢!
想着,茜草又急切地问道,“姑娘,您说大公子会同意吗?您希望大公子同意还是拒绝呢?”
现在,青云染坊的生意大多是云家老大云应负责。云峰专注在研究出新布上。
“若是我的话,我不会同意和锦园合作。”云岚将信合起来叠好,整整齐齐地放在书案下面一个薄木盒子里,里面整整齐齐地放着许多信封,正是云岚这几年收到的家书。
“为何?”茜草不解,“将染坊的布放在锦园卖,不是能满天下的人都知道青云染坊的布吗?”
“茜草,你说这大周有哪些人不知道京城锦园布行?”
茜草摇头,“除了懵懂小儿,大周哪个不知锦园?锦园布料极为齐全,传说中就是乞丐进去也能找到适合他的布料……”
“那你知道锦园有哪些染坊的布料卖吗?”云岚继续问。
茜草一懵,这个,“锦绣?”
“锦绣,锦绣背后没少跟锦园牵扯上。”云岚冷笑,“这就是锦园的高明之处,借着别人的产品,提高他们自己的名气。到时候,咱们累死累活地染布出新布,只会给锦园添名声。”
没有名声,生意怎么做大?
茜草垂着头,思考云岚所言。难道只是布料卖得好还不行吗?茜草忽然想到,南阳那个绸缎庄老板走投无路时,自家姑娘用的那一个法子。
让那老板的铺子里只卖青云染坊出的东西,绸缎庄的名字上也要缀上青云染坊的名头。
莫非,当初姑娘就在算计将青云染坊的名声打出去?
“这次京城那边流言开始之后,你觉得哪个地方受影响最小?”云岚忽地一问。
茜草抬头,“南阳,可是南阳那边,不是因为张家一直在用着青云染坊的布吗?”
当然不只是这个原因。云岚笑了笑,让茜草回去自己想。
茜草挠挠头,退了下去。
未几,茜草拿着一封信,快步跑进来,“姑娘,司徒公子让人送过来的急信。”
云岚接过信,麻利地拆开一看,眼里闪过一丝怒意。
当初,司徒逸说商会有人找上他说起军需的这一笔生意时,云岚就有这个认知。这笔生意就算是拿下来,商会那边怕是也要分一杯羹出去。
茜草见云岚神色不好,赶紧倒了一杯茶给云岚,问道,“姑娘,怎么了?”
“无事。就是你和周掌柜怕是要少挣银子了。”云岚调侃道。
“生意生了变故?”茜草问,“咱们不是屯了胚布纱线吗?这大周,估计也就青云染坊吃得下那么大一笔生意吧。”
茜草犹疑,往年里并没有这么大的生意,所以这事情没有旧例可寻。
青云染坊能囤积那么多胚布和纱线,也就占了个胆大。
云岚将信扔给茜草,让她自己看。
茜草一目十行地看完,瞬间震惊了。
“天啊,这都什么人啊!咱们辛辛苦苦收罗来的胚布,凭什么要市场价卖给他们!”
东西往商人手上过一遍,各种成本就加上去了。
青云染坊的那些胚布,现在就算成本价也不止是市面上的那一点。
“茜草,传话给周掌柜,跟那些人谈这笔生意的时候,让他们……”云岚迟疑了一下,“算了,辛苦费也要给他们一点。让周掌柜看着办吧。一共八个人,让他们一共赚二百两银子吧。总不能让他们白忙活。”
茜草噗嗤一笑,“一个人二十五两,他们自个儿的绸缎庄子上,一个月的盈利也不止二十多两吧?”
茜草可以想象,本来看着似乎能让他们一夜暴富的生意,结果到最后一算下来,竟然不过二十来两……
理想和现实的差距,不知道他们能不能接受……
京城。
再烈的太阳,也晒不化京城人士看热闹的热情。
吊了几天的胃口,这日清晨就有不少人到买绸缎的东三街闲逛,直到东三街上搭起一个擂台,擂台下面是一排好几个正熬着的药炉子。
只不过,这些药炉子熬的不是药,而是布匹。
擂台上,摆了几张案几,案几上,每个座位前面,都摆放了几块碎布。辰末,几个须发皆白的大夫,寒暄着在擂台上坐下来。
站在擂台外的人一看到那几个大夫,不由得交头接耳起来。
“张老御医不是回南阳了吗?”
“听说是前阵子被冤枉得厉害的青云染坊,他们少东家跪求张老大夫来帮着鉴定一下这些布是不是真那么毒。”
“哪里是布料的原因,都是人做的鬼!”
说着说着,一群人便说起这几天在京城广为流传的几个故事。
只是害人的反派互相对不上,少不得又是一番争执。
云应恭敬地给几位大夫见过礼,又将三弟云庭引荐的一位御史台的魏大人接上来做裁判。
下面按照熬药的办法熬好后,云应问过擂台上的几位,便宣布请几位大夫鉴定。魏大人在一旁听着,他的身后,一个小厮模样的少年眸光直闪,兴奋地在宣纸上记录着什么。
几种艳色的布料鉴定完毕,几个大夫商议了一番,便建议众人,怀孕的时候尽量不穿颜色艳丽的布料。
毕竟,凡是颜色鲜艳好看的布料,都稍带了一点红花之类的东西。而且这些布料容易被人做手脚。
“这是什么布料?”张老大夫有些诧异地问身后云家人派来给几位大夫介绍布料的小厮。
“这是今年即将推出来的新布,叫素锦。”小二简单地道。
“这布料好。”张老大夫闻了闻那布料,又闻了闻用那布料熬出来的水,确实什么杂味都没有闻到。
思及深处,张老大夫又沾了一点尝了尝,确实没有什么异样的味道。
这布真是古怪!张老大夫想到,他就没见过那匹布经过处理之后,竟然能没有一丝于人有害的。
张老大夫心里就跟猫爪在抓似的,恨不得马上知道这布是怎么得来的。
等这布料一鉴定过,几人立刻宣布,这一种素锦,于人没有一丝妨害。
大周还没有那种活的时间久到不想活的人,知道那素锦于人没有妨害,不由得热切地盯住。
那素锦上面还有好看的花纹呢!
人群中,有个人看素锦的眼神,比其他人更为热切,竟是有一种势在必得的神色在里面。
青云染坊的布鉴定完,几个大夫给出结论,青云染坊的布,并未毒到能害得孕妇流产的地步。
甚至可以说,青云染坊的布,是难得的有良心,并没有用那些这样那样的东西让布料看起来更加光鲜亮丽。
自家的布料鉴定完了,云应又拿出另外几家报名请求鉴定的布料。
自然,都没有什么大问题。
毕竟,这布料是时时要接触的,自然不可能拿到什么红花水、麝香水里面时时泡着。
只要不是故意的哪家布料真能杀人了?
谣言,自然是不攻而破。
大周几个有声望的大夫都说了,青云染坊的布,确实没问题。那先前说青云染坊的布是毒布的说法,自然就是无稽之谈。
“啪”地一声,一只茶杯落在地上,碎裂成几瓣。
一个声音幽幽道,“云家倒是好运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