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外一个偏僻的小树林里,好多人闻讯而至。可这小树林普通的没有任何特色,要不是顾老头留下了记号,恐怕没人能找到。
有人窃窃私语,有人暗自神伤。却皆没有上前打扰墓前书写墓碑的女子。她认真且淡漠的表情,大有种生人勿进的错觉。
可对于桑子若来说,她只是没了多余的情绪去应付这些来客。
她没想过,这一天她找回了自己的身份和记忆,本该是开心充实的。可也是这一天,巨大的起伏失落,又拥有了毁天灭地的痛楚。
一笔一划写的很缓慢。仿佛碑上的字写完,有的人也彻底离开。所以桑子若的每一笔,都是在道别。
“殿下,恐怕直接写上宫主的名字有些不妥吧。”
顾老头忍不住提醒了一句,虽然这里是中土垣城。有非常强力的结界保护着,外人几乎不会察觉到这个地方。可是以防万一。
“有何不妥?”她的手停了下来。不想被人打扰。
“毕竟我们现在还是危机的环境,将宫主葬在这里本就有些冒险,现在若是在将她的名字写于此,我担心...”
桑子若没有理会,只是低下了头,重重的捏了捏笔,将情绪都发泄在了这无辜的狼毫上,继续着她未完成的工作。
很快地,就是心里再不舍,四个大字,还有几个落款也终究是完成了。她轻松拿起石头做的墓碑,平稳的插入泥土中。
在施以魂法,将刚才描摹好的毛笔字深深的雕刻了出来,一丝不差。是她的字体,秀丽坚韧。有着桑芦最完好的传承。
“从今日起,只要有我在这里一天,腾蛇族族人就无须低头做人。我们...没有过错。”
这话说的很清淡。可眼神中的坚定让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她。
桑子若天生就有种夺目的光彩,从前的她自卑着,隐藏着。跟随着她以为的一束光,最后才发现,那根本不是光,而是黑暗的深渊。
与其找寻光亮,不如做自己的太阳。
“殿下,使不得啊...”顾老头的话在口中还没说完。以顾挽笙为首的众人,纷纷激动了起来。
“我们支持你,殿下。只要有你在,我们就永远追随着你。”
“誓死效忠,不枉来世。”
“誓死效忠,不枉来世。”
这句口号,桑子若很熟悉。以前听的时候,竟然有些害怕,一度觉得是被控制的木偶说出来的话。而今,这八个字,无比热血。
不禁让人欣慰了起来。一场原本应该平静的道别,却像成为了一场誓师大会。
可是回到城中,顾老头携着顾挽笙便来了她的房间。尤其顾老头,明显就是来质问她的模样。
愤愤然提着顾挽笙走了进来,“殿下,你今日之举,实在冲动了些。”
“顾先生,我知道,腾蛇族的情况你很了解,可那是从前,现在不一样了。”
“叫我顾老头就好了。我习惯这个名号。”
紧接着又道:“殿下,腾蛇族的现状,并不是谁当家做主的事,而是族人的状况都很不好。”
桑子若抬起了眼睛。看着顾挽笙被他提在半空中,莫名有几分可怜。
今天是她带头喊出那些激动人心的口号的。可人毕竟少年,冲动些也无妨。可她桑子若已经经历了那么多世事,确然不应该。
“如何不好?真的一点自保或反击的能力都没有吗?”
“我带你去看看,你便知道了。”
说着,顾老头将人从手里放了下来,然后威胁道:“如今没有宫主护着你了,你可不能再放肆了。你也同我历练了那么久,怎么就改不掉你身上这冲动的脾性。”
“爷爷,我这可不是冲动,是因为姐姐鼓励了我,我也觉得我们不应该再如此沉寂下去了。”
说着,又是被狠狠的敲了几下脑袋,她才好不容易住嘴的。
回头向桑子若求助,眼神里都可怜兮兮的。哪有一点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
“顾老头,好了。她也是为了我们大家。”
“从前宫主就护着她,如今您也护着她。恐怕再这样下去啊。顾挽笙你要登天了。”
爷孙两个人虽是责骂。可氛围很是活泼。散走了桑子若心中很多的不舍。她明白了一个道理。母亲虽然离开了。可她留下了更多的东西给自己。
这些人,都是她的家人,也都是她倾其一生要保护的人。
“带殿下出游的事情就交给你了,不过你给我记住了,不要冲动。”顾老头还有别的要事,所以就将微服私访的事情下放。
可仍旧不放心的同桑子若交代了几句,“殿下,老臣还有几句话,不得不说。”
“您请说,我一定照办。”
“顾挽笙冲动是她常年在外,看到的皆是不好的一面。这一点,殿下也是一样的。可是这中土垣城里的人不一样。”
顿了顿,“他们有的人,甚至没有出去过。只是会在一个父母亲建立的虚无美好中。”
“所以...”
“所以,我今天在树林中说的话,不能在别的地方再说,对吗?”
顾老头点头。桑子若的聪明才智是他所钦佩的。甚至有时超过腾蛇族所有的人。若当年桑芦没有将她送到人类世界。
或许现在的腾蛇族又会是另一番景象。
“你放心吧,我就是想去验证一下你说的事实而已。并不会煽动自己的人民...家人们去打战的。”
陡然间,顾老头又觉得是他多虑了。眼前的人,明明已然将保护腾蛇族的重任放在了肩上,又怎么会轻易的放弃呢?
出发时,桑子若拒绝了用马车和一切交通工具。她选择走着去。即使到族人生活的地方需要走半个时辰的路。可身边有顾挽笙陪着,倒也不无聊。
“你和顾老头感情真好。”
“其实,我并不是爷爷的亲孙女。只是宫主让他养育我的。那么多年我一直跟着爷爷,都忘记了自己曾经的身世了。
“我也不知道我的父母在哪里。或许,在封土大战之时就离开了吧。”言语何其轻松,确不像一个少女该有的潇洒。
桑子若觉得自己说错了话,向她投去了一个心疼的目光。
可反倒是她安慰起了桑子若,“姐姐,你记得我曾经跟你说过,你是我们的所有人的希望吗?”
“记得。那个时候我还觉得你认错了人。”
“其实...”顾挽笙看向了她,表情复杂,“那个时候是骗你的。”
她将头转了回去,不再看桑子若的眼睛,“你能回来,我们都足够高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