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夜里,总有些不识抬举的小动物,扰人清梦。
而她的体质,又特别找蚊虫。在她的耳边吵闹个不休,让她睡的不踏实,只能起身找点东西治一治。
服侍她的宫人都睡了。便也没有吵醒旁人。自顾走到书桌前研究了起来。
“睡不着吗?”
一个温润的略带沙哑的声音,从睡梦中被惊醒过来。原本是立刻戒备起来的。
可是从鼻子传来的注香味,实在熟悉。他很快又调整了语调,自己都察觉不到的如水慢调。
“北宫屿?你怎么会在书房里?”
“看...看书忘记了时间,觉得累便睡下了。”
其实,他只是有些担心姬媱的伤势而已,又不能明目张胆的住到她的别院里,只能在书房里将就起来。
可为什么会担忧,他自己说不上来。只是觉得受了伤的人,需要被人保护。
书房里,只有一张藤条椅,很是简陋,置放在书桌旁,紧挨着宫灯。长长的椅子上,躺着一个白衣男子。
好在是夏日,他不需要被子。若是冷一些,这模样着实有些可怜。
北宫屿睡的有些发懵,定睛的看她,微长的睫毛,被宫灯投影到下眼睑。眼神沉沉的,又带着几分迷茫。
倒是她,睡不着的人本该清醒,却陷在他眼窝中感到发昏。
“你睡不着吗?”见她未回答,又补充问道:“是头上的伤口很痛吗?”
说着,人已经从藤条椅上坐了起来。
使劲闭了闭眼睛,想通过这种方式来回神,可精力却有些发散了。尤其在这样的深夜里,他不想强求自己。
“我好像被蚊子咬了。”
她轻轻走了过来,蹲在他的脚边,侧脸朝着他,想让他看见什么东西。
北宫屿习惯的想往后退一点。却突然想起上一次他那般退开时,引发了一系列奇怪的对话,所以这一次,他定着。
她的侧脸上光滑无物,真正被咬出红包的耳根。
“这不是蚊子,是花斑蚁。”
“可是很痒啊,而且我刚才还听见它就在我耳边。”
困惑的表情逗笑了北宫屿,手放在了她的脸上。冰凉的手触碰的一瞬间,她颤一下。随后乖巧的待着。
好像很舒服似的,一动不动。
“所以,你睡不着?”
她点了点头,动作很轻,生怕北宫屿的手因此而离开。表情继续呆萌的说道:“然后我就想着,一定要在书房里找到一个方法。”
“将他们全都消灭了。”
突的又激动了,头转了过来。
北宫屿的手来不及收回,一个不小心,触到了她的嘴唇。平时看上去粉嫩的嘴唇,竟然还如此柔软。
可奇怪的是,如此柔软,却有一股激烈的电流,从指尖直穿入心。
“北宫屿,你知道,有什么方法能将这些蚊虫都消灭的吗?”
“......”
”北宫屿。“
又是一只小手在他面前摇晃着。
从她失忆以来,北宫屿觉得他自己也病了,病的还不轻。总是失神的想着一个问题。准确的来说,是想着一个人。
而这个人,曾经跟他一起生活了几百年,他却从未生出过任何多余的想法。也正是因为这样,北宫屿才觉得是自己生病了。
“我知道。”
“你当真知道?那你快跟我说说,今日必定是我最后一个被蚊虫困扰的夜晚。”
她一手握拳,信誓旦旦的说着。那模样,似幼稚,却勾人。勾的是北宫屿的目光,是他的气息,还有心跳。
“彻底消灭是不可能的,但是让你睡个好觉却也不难。”
“真的?”
她的目光是一种信任,完全交托于他。而北宫屿自是不想辜负这眼光的。他绞尽脑汁才好不容易想到。
从前也不知道姬媱有这种困扰,便从来未留心。
“檀香木,香樟木,黄杨木都对抑制蚊虫有奇效。不过在诸沃之野,能找到的应该只有香樟木了。可是我猜测,香樟木的味道,你或许不会喜欢,还需要想一个方法,才能让你不再被蚊虫困扰。”
脚边的人没有动静。
他继续道:“蚊虫大抵是因为池塘边的花,可若是要移开荷花你会难过,要不然在院子里种上一颗香樟树,或许有效果。”
“你...”
北宫屿低头,对上她的视线,便立刻收了声。面对她的目光,一时间心漏了个底,“我脸上,有东西?”
再次回到了那个清冷的声音。而距离感也陡然而生。
她憋了憋嘴,“还是喜欢你大段大段说话的样子。”
悻悻而起,她站到了宫灯下。
“其实...有一个最简单的方法。”她故意要揭穿他一般的说出来,“设一个结界便可。”
话一出,北宫屿跟着皱起了眉头。似乎是多此一举了,其实她自有办法。又想到刚才一堆没用的废话,她定然是厌恶的。
一定会厌恶的。
“北宫屿,我去睡觉了。”
果然,是厌恶了。
那一个晚上,北宫屿失眠了。她淡淡的一句话像是一句魔咒似的,让他窘迫极了,这窘迫里伴随着后悔和愤然。
后悔自己不该多管闲事。
愤然她毫不掩饰的拆穿。
清晨时分,昏昏然睡了一两个时辰。确实被一阵吵闹声弄醒了过来。睁开眼睛,听清了声音是从院子里发出的。
他起身准备一探究竟。离院子越近,一股香樟树的味道越发浓重。
而等他走到院门口的一瞬间,昨夜那些无谓的情绪全然消失。留下的,只有她认真的目光。
“北宫屿,你看。”她用丝帕蒙住了口鼻,一双眼睛却更加夺目。
见他走来,先起身朝他跑了过来,手里拿着一个木板,像是准备炫耀。
确是炫耀,“你说香樟树驱蚊,我便差人给我找来了香樟树。”
“可你又担心我会不喜欢这个味道,所以我想了一夜,将它做成秋千,立在院门口,这样是不是会好?”
“想了一夜?”
那她昨夜似是而非的冷淡,是...
是什么,又有何所谓。北宫屿笑了笑,无须执着。眼前的她不正在努力的执行着他的建议吗,这样难道还不够吗?
“也不是一夜,主要是我想的入迷,睡着了也不知道。起来便有了这个想法。”
“你打算自己做?”
北宫屿看着草地上被她弄的乱七八糟,毫无头绪似的。
可是她牵起他的手,头稍微偏了偏,“难道,你不要帮我吗?不是你说香樟树驱虫的。”
最后,她变成了监工,不是在草地上睡觉,就是在树下乘凉,而整个香樟木的秋千都是他一手打造的。
可看见她眼睛冒光,活蹦乱跳坐上去的一瞬,所有的所有,都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