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比远看还要更糟糕一些。
大块石头铺成的地面,因为昆仑之顶潮湿的关系,长了很多青苔。稍不注意便会滑倒。
北宫屹坐在方台上,静静的书写着,动作恬静淡然。
可看的北宫屿心里极其不是滋味。曾经风度翩翩,如神仙下凡的大哥如今蓬头垢面。虽然气质犹在,终究没了一身干净的外在。
“什么时候回来的?”北宫屹没有抬头,光是闻着注香,就知道来者是他的十二弟。
“大哥,今日刚到,在外面碰到了锦柔,特地过来看看你。”
北宫屹穿着深衣,白色的宽袖拂过宣纸,收到胸前。抬头看了一眼,没有多余表情,“锦柔现在被革职,终日在护卫通房里。”
“若我没有猜错的话,你能碰见他,是去看过湘夫人了吧。”
这个名字敲击着北宫屿紧张的神色,他这个大哥果然厉害。察言观色的本领更是强大。
要是不想暴露,光是避开眼神是远远不够的。
“恩,已经看过母亲了,族长也见过了。”
“你从小都很奇怪,十二个兄弟姐妹中,受宠不受宠的,只有你一人,管父亲叫做族长。”
“这我倒没有注意。”
北宫屹终于扯出一个弧度,很勉强的笑了笑,“或许,从心底你也并不认为他是你的父亲吧。只是将她当做宗系的领导者而已。”
不置可否,他缺少和父亲的画面,跟北宫胤亲近不起来是情有可原的。
不过眼下被大哥这样点破,他有些不好意思。
“今日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北宫屿觉得,今日的大哥有些距离感,不似往常的平和,却不知是他的心虚亦或别的原因。
摇摇头,随后看着山顶唐锦柔红装在上,来回踱步,面容焦虑。
“锦柔摆脱我来劝劝你。”
“劝我什么?”北宫屹又重新拿起了毛笔,在宣纸上写了起来。
一时间,北宫屿竟然语塞,他一个能说会道的人,如今胆怯的说不出口。正在思索着。
北宫屹却道:“在怎么不济,应该也不知道十二弟来劝我吧。”
“大哥这是何意?”
突然,北宫屹的笔停住了,他偏头看着自己的弟弟,脸上浮现出一种复杂的情绪。然后狠狠的叹了一口气。
“十二,我听说了你在空桑之流的事情。做的很不错。”
“哪里的话,要不是为了圣器,我也不会做的那般尽职尽责。”
北宫屹收起了毛笔,两只手放在腿上,侧脸一转,似乎是在感受着山上人的存在。
可他却狠心的不回头。
“兄弟相争,这是每一个宗系都避免不了的。可是你却能将所有的伤害降到最低,这样的成绩,你不该自谦。”
“大哥说笑了,决定都是新任族长做的,我也不过是随声附和而已。”
“我北宫屹从来不知道,小十二竟然推诿谦虚起来了?”
印象里,他的弟弟是最抢风头的那一个,即使人从不在昆仑之顶现身,可他的名号传的整个龙族鼎鼎有名。
说不嫉妒是假的,可更多的是欣慰。
“大哥...”
“若是有一天,这样的事情,发生在你我身上,你又该当如何?”
北宫屿沉默了,这个问题像是个陷阱,让她将所有的心虚和假象通通暴露于前。
“回答不上来?还是从没想过?”
今日的北宫屹有些着急,仿佛急于得到一个答案。而他越逃避,这个答案反而越清晰。
“我却想过。”
“大哥为何会想这样的问题?”
北宫胤虽然有很多儿子,却从来对世子的位置没有争议。北宫屹无论从能力到胸怀,都是最佳人选。
就连他的几个哥哥都不会觊觎族长之位。
所以,北宫屹不应该去想这个问题的。
“因为,我觉得自己德不配位。只是生在了一个最完美的时间和最强大的母族下。”
“大哥,你在说什么,若是连你都觉得自己难担重任,那么龙族里,恐怕没有人敢坐这个位置了。”
这是北宫屿的真心话,虽然他努力朝着这个目标在奋斗着,计划着。可也想过会有失败的那天。
尤其是在经历过鱼族叛乱之后。他更明白自己所谋之事,是多么大逆不道的行为。
“十二,你知道我最佩服你什么吗?”
“大哥还有佩服我的地方?我实在想不出。”
这话,逗笑了北宫屹,难得的如常灿烂微笑。这笑容才应该是他的大哥。那个阴郁的男子才不会是真正的北宫屹。
“就是你毅然决然离开龙族,却在回来时背负了整个龙族兴旺使命的时候。”
“当初你出走,我以为只是你想要逃离龙族,可我断然没有想到,你却是在为了龙族的未来而努力着。那个时候我有了德不配位的想法。”
“大哥,你到底在说什么。我...”北宫屿不过是在为自己努力。
“这番话,我只是想要告诉你一件事情。”
北宫屹突然安静下来,转身看了一眼身后,看见了唐锦柔,那是他的盔甲,让他有勇气说出接下来的话。
而大哥的反应不禁让人紧张了起来。
“我从未想过自己会有当族长的一天,只是这个想法还没来得及告诉你,你...和你的母亲就动手了。”
“大哥?”
原来,他什么都知道,也难怪。湘牧雨自认为的高明手段,又怎么可能逃得过这个人的眼睛。
尤其,是在事情发生了那么多天以后。他早该察觉到了。
湘牧雨的心急,无疑让北宫屿的野心也跟着暴露了,他瞬间无地自容。不是因为他想夺权的心思,而是...卑劣的手段。
“我以为,你会更高明一些。”北宫屹的言语中,充斥着嘲讽和践踏。
“大哥,对不起。”
“我知道,这并非你的主意,是湘夫人一手策划的。不过现在我和锦柔已然如此。你们的目的达到了。”
低下头,北宫屹看着手边的字画,在这个潮湿的小屋里,很难完整保存一副绝好的画作。
就如同在宗系里,不可能拥有一段纯真的兄弟之情。
“你们成功了,为了锦柔,我是不会出去的。”
“大哥,对不起。”连同北宫屿自己都说不清楚,这份无用的道歉里,又夹杂着多少不属于他的过错。
可事实便是,他和眼前的人,终是在今天,将背离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