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溪无神的在地上,嘴巴微微张开,发不出一点声音,只是不断的在摇头。
似乎全身都在恐惧,那是种本能的拒绝。她的记忆仍然不清晰,只是能感觉到那个位置上的老人,说出来的故事,会让自己彻底奔溃。
虞宗主面无表情。昏暗的房间里,他的五官冷冽,龇牙咧嘴的看着地上的人。
目光中透出来的恨和后悔,都吸引着人。
突然,他转头对上几个看客,指着锦溪缓缓说道:“当年,我在大战前无意认识了她的母亲。”
“当时觉得,她简直美若天仙,宛如仙人下凡。”脸上自嘲的笑了笑。
“我还记得那段日子,在田野间过的快活。彼此依靠,相濡以沫。那个时候我虽有妻儿,都一心要跟她死守。”
顿了顿,眼睛始终看着锦溪,“很快,我们有了你。我多高兴啊,玄龟族的后代很难出现女孩。我觉得我简直中了大奖。”
“呵呵。中了大奖。”
其他的三个人屏气凝神专注的听着。只有锦溪,她一直在摇头。
可是虞宗主明明看见了她的抗拒,却丝毫没有一刻怜悯,即使在他的故事里,曾经的锦溪是他最疼爱的女儿。
“我竟然想过为了你和你的母亲,放弃宗主的位置。就平凡的跟你们生活在这田野乡间里,也未尝不是圆满的人生。”
“可是...还好啊。”语气里是种幡然醒悟的怅然。
“要不是封土大战的爆发,我恐怕真的就陷在这温柔乡里,什么时候被害死都不知道了。”
突然,锦溪对上了他的目光,“不是这样的,不是你说的这样。”
“不是?你想说,你们母女根本不想害我?”
锦溪拼了命的点头,根本换不回他的信任。虞宗主的表情变化多端,时而嘲讽时而愤怒。
想必此时,他心里的情感,或许比这个复杂的多。
不再看她,回头看着北宫屿,厉声问道:“北宫屿,封土大战,你可知为何而战?”
“为讨伐暴族而战。”
“不错,为讨伐暴族而战,可是...”忽然激动起来,手指不断指着锦溪,“可是这对母女,就是这暴族。”
“什么?”北宫屿竟然也惊讶的向身后看了一眼。
他只知道锦溪的身份是虞宗主的私生女,也是最有机会能继承宗主之位的人选,可是,竟然是暴族之后。
姚书雁的这个行为,简直就是在害他。
“我不是的,我真的不是。”
锦溪一边流着泪,一边将自己身上的衣服翻开,左肩膀的位置上,有一个印记。确实是玄龟。
这一点,虞宗主应该早就知道,“那又如何,你的母亲是暴族啊。”
“你身上的兽魂是遗传了我的,可是谁又能保证,你没有一点暴族的特性呢?”
虞宗主已经站了起来,口诛笔伐的架势实在让人害怕。
而一旁连封土大战都不知道是什么的两个人,也知道什么暴族,也完全不懂他惧怕的是什么。
“我挑起大任,作为鱼族的先头部队出发。可是始终不放心你们母女。哪怕被人戳坏脊梁骨,也决议将你们带回这里。”
“要不是...要不是有人告诉我。”
虞宗主咚的一声坐回椅子上,双脚的无力是他自己回忆起了当年的一切。那种悔恨,失意,甚至恐惧。
“也不算有人告诉我,是这个被你母亲处心积虑隐藏起来的秘密被宗系的人发现了。”
“你知道那意味着什么吗?”
直指锦溪。急切的拍着桌子,“你知道吗?”
“没有,母亲没有隐瞒你,她是真的爱你所以才...”
“够了,现在说这个有意义吗?”虞宗主不再看她。
即使嘴上否认了一万次,可是桑子若能清晰的看见,虞宗主的眼里,有过稍纵即逝的心疼。
那是父亲的慈爱,可比起他所失去的,只能用恨来平衡。这个他最心爱的女儿,成为了他最痛苦的过往。
“我被当做了叛徒。”
叛徒这个词语,在兽魂世界这个极其讲究派系的地方来说,可能是一个永远翻不了身的词语。
“叛徒...你知道吗?”
陡然,锦溪一下子疑惑的抬头,看着虞宗主,“所以那次你回来以后...”
“你...你就把我和母亲关进了大牢了。”
锦溪的回忆片段还是有些残缺,只是几个印象深刻的闪回。那个从来宠溺她的父亲,突然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从外面回来,什么都不解释,就把她和母亲关进了大牢,然后再也没有出现过。
她为过母亲,为什么父亲那么狠心。可是母亲什么都不说,就一直相信着她爱的那个人,一定会带她离开那座牢笼的。
可是一切都是缥缈的奢望。她们母女不仅没有等到父亲,反而等来的是一顿顿毒打用刑和逼供。
那时候的锦溪每天被反复折磨着,却仍然希望可以看见父亲。
最后,他却未曾出现。
“关押你们已经是很仁慈了,我没有下令杀你们。”
锦溪想起了那一个个恐怖的黑夜,不知道身上的伤什么时候会愈合,总是旧的还没走,新的又出现。
这都是拜他所赐。
“我和母亲生不如死。”这一刻,她终于想起了对父亲的恨意。
“生不如死?”
虞宗主不再激动,而是绝望的朝她走去,蹲在她的面前,脸上的笑意味不明,“你知道,为了摆脱这个叛徒的罪名,我付出了什么代价吗?”
锦溪不看他,被他生生的捏住下巴,强迫对视。
“我将所有玄龟族的年轻人都带上的战场。包括我最小的儿子。”
“你的哥哥。”
“那时候他才12岁,也就比你大个几岁。可是结果呢?”虞宗主松开了手,尽显无措。
停顿了很久,再次看着锦溪,“你的同族,将你的哥哥杀死了。”
“就连一具尸体都没能留下。”
这个结果,虞宗主花了一辈子的时间,都没有释怀。如今迟暮,她却想来做玄龟族宗主的位置。
简直天方夜谭。
“你...胡说。我根本不是什么暴族。”
“你多幸运啊,有一个聪慧的母亲。带你从这里逃走,然后抹除了所有的记忆。给了你一个假身份,让你重新开始。”
虞宗主搀着自己的膝盖站起来,“可是你的那些哥哥,你所谓的玄龟同族,他们怎么办?”
他们永远也回不来了。
即使虞宗主证明了自己不是叛徒,可是这代价实在沉重的让他不能承受,让整个玄龟都无法承受。
“来人,将他们请回去吧。我累了。”
玄衣少年适时出现,再次将四个人带回了牢房。锦溪不再辩驳什么,因为她忘了一切。
而房间里的老人,在送走人的一瞬,辛酸的哭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