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无天日的地牢深处,
狱卒举着火把,打开铁栅栏上的大锁头,喊道:
“少校先生,醒醒吧,皇帝陛下和您的父亲大人来接您了。”
“嗯?让我再睡会儿……”
威廉·艾因富特打了个哈欠,睁开了疲惫的眼睛,长时间处于黑暗又接触火把的光亮,让他产生了短暂的失明。
“求您了,好心的上校先生,等回到您家的豪宅再睡好吗?
可怜可怜我们这些小人物!咱可不敢让外面的大人们久等,您也该知道,陛下最近的脾气可不怎么好。”
“额……对不起,我刚才犯迷糊了,现在几点了?”
“上午九点了,这里太黑,所以您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
威廉撑起疲惫的身体,扶着栏杆出了牢笼,他用左手遮住眼睛,以避免被火把的光亮刺激到。
狱卒从后面拽住他的衣角,恳求道:
“求您别记恨我们,少校先生,我们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昨天夜里,那些卫兵以伤害帝国皇族的罪名将您拘捕起来送到这里。
我们典狱长知道其中必有隐情,但也没办法,毕竟这么大的罪过谁也担待不起,只能将您打入最深的地牢。
还请您多多谅解,出去以后不要报复我们,监狱职工的薪水很不错,我还指望用这钱养活一大家人呢,求您了。”
威廉拍了拍狱卒的肩膀:“额……我看起来像是那种睚眦必报的小人么?”
“显然不是,您是个好军人,您的家族也热心于慈善事业。”
“放心吧,别看我长得像是个花花公子的模样,其实我是个粗枝大叶的糙汉子,才不会记恨这些小事呢。
快点儿带我出去吧,这该死的鬼地方又湿又冷,我浑身的关节都在疼。”
经过长长的阶梯,两人终于回到了地上世界,皇帝和侯爵大人正在监狱门外等他。
达利·艾因富特侯爵穿着一身帝国元帅制服,他满脸愠怒,胡子都被气歪了。
只听得“啪”地一声,侯爵走上来用力扇了儿子一个耳光,打得威廉后退了一步。
“你小子真是不让我省心!好好照顾公主殿下就行了,非要去惹事生非!
你昨天在病房里到底搞了些什么把戏?那山羊骨头和地上的血是怎么回事?快说,不然我会再扇你几个大嘴巴子!”
“达利,别打孩子,有话好好说。”皇帝在一旁劝道。
达利侯爵依旧不依不饶:“我今天必须得好好教训这混小子!气死我了!”
威廉原本睡得迷迷糊糊,被父亲一个巴掌打清醒了,轻声问道:
“康斯坦茨怎么样了,他还好么?我只记得他在大笑,然后我就被卫兵们带走,关进了牢里。”
“啪!”达利侯爵又扇了儿子一记耳光;
“明知故问,好个屁啊!
皇太子殿下被你害得发了疯!他现在被关在太子寝宫里,精神科医生说他患上了狂躁型人格分裂综合症,很难恢复了!”
一旁的皇帝朝着威廉使了个眼色:
“小伙子,快和你父亲大人道歉,你和康斯坦茨昨晚可是把皇家疗养院闹了个底儿朝天,医生护士们都被吓坏了。”
威廉捂着肿起来的脸颊,说道:
“对不起……皇帝陛下……父亲大人,
我俩这是好心办了坏事,这都是……都是为了救艾德嘉,可惜献祭仪式失败了,艾德嘉她还好么?”
皇帝叹了口气,摇着头说道:
“我可怜的小宝贝儿,她还有呼吸,至少暂时如此,皇家御医下了第三次病危通知书,如果伤情再次恶化就是必死无疑了,我已经为她准备好了棺材和墓地。”
达利侯爵想要继续教训儿子,却被皇帝拽住了胳膊。
“达利,别再打孩子了,这解决不了任何问题,而且你冤枉他了……我猜得出来这俩孩子昨天都干了些什么。”
皇帝从兜里取出一柄造型怪异的小刀:
“小威廉,你们昨天就是用这个宰羊的,是吗?”
威廉低着头,垂头丧气地说道:
“是这刀没错,是我宰的羊,康斯坦茨负责念咒语,可惜那该死的黑巫术卷轴不管用……我俩的一切努力全都白费了,还把他给搭了进去……”
达利侯爵听了后立即火冒三丈,一怒之下拔出了腰间的军刀:
“什么?你竟然怂恿皇子殿下使用黑巫术?我的老天爷啊!你投奔了敌人的阵营?背叛了国家?
我达利到底造了什么孽……竟生出你这叛逆的儿子!小混蛋!我要用这刀砍断你的腿!”
萨兰托斯女皇眼疾手快,她以闪电般的速度握住了刀锋,纤细修长的手指被割破了,蓝色血液滴落到了地上。
一旁的卫兵和皇家侍从们都被吓得几乎背过气去。
达利侯爵慌张地放开刀柄,跪了下来:“臣罪该万死!竟然伤到了陛下!”
其实,他哪舍得用刀去砍自己的宝贝儿子,只不过是要作势吓吓他罢了,哪想到皇帝突然横加干预。
“快去叫皇家御医!”
萨兰托斯女皇轻描淡写地扔掉军刀,然后用手帕裹住伤口。
“没必要,这点儿小伤何足挂齿。
达利,你可是陪伴我打下帝国基业的重臣,别这样大惊小怪的,这件事不怪小威廉。
依我看,肯定是康斯坦茨他自己出的馊主意。你的裤子都跪脏了,快起来吧,我有话和你说。”
皇帝将侯爵拉到一边,耳语了几句,达利·艾因富特听了以后惊得满头是汗;
“天呐……竟然还有这等事……皇太子殿下的胆子也太大了……”
皇帝无奈地摆摆手:
“我这个二儿子就是个木讷的书呆子,遇到什么新鲜事都得调查个清楚不可,他倒是好心要救妹妹的命,可却把一切都给搞砸了,弄得自己疯疯癫癫的。”
达利侯爵点了点头:
“只要和巫毒教扯上关系,准没好事!希望皇太子殿下能早日康复。”
“希望如此吧……哎,真是祸不单行。”
皇帝叹了口气,她抬起头,一只凌厉的银灰色独眼望向威廉。
这位铁血帝皇盯得这年轻人心生胆怯,不由自主地哆嗦起来。
“小威廉,你过来,我有话要单独和你说。”
达利侯爵知趣地退到一边,看到儿子红肿的脸颊,他后悔极了,自己没问清楚就动手打了孩子,妻子若是看到了肯定会心疼得不行。
威廉·艾因富特低着头走到皇帝身边,他看着皇帝左臂上那寒光慑人的铁钩,还有她脸上的铁面甲,以及那忧伤的银灰色独眼,
(残缺的肢体,被毁的容貌,这些都是战争留下的印记,是这个国家历经苦难的象征。)
“小威廉,别害怕啊,靠近点儿,我又不是老虎,又不会吃了你。”
他第一次如此接近皇帝,闻到了一股淡雅的幽香,像是身处于兰花丛中。
(这味道和艾德嘉头发上的一模一样,真是沁人心脾。)
“小伙子,我这人性子直,就实话跟你说了吧,你和我女儿之间的爱情原本绝无可能修成正果。
我原本想把艾德嘉嫁给某个强国的王室继承人,用政治联姻来增强帝国的外交联盟。
可这孩子选择了从军的道路,出于家族荣誉传统,我也没有阻拦,毕竟她生来就是个战士,若是个男孩就好了!
之后发生的你也都知道了,现在她的状态别说出嫁了,能否活过这个星期都很难说。
我作为她的母亲和这个国家的领袖,厚着脸皮向你提问,
威廉·艾因富特,你一定要说实话,
我作为母亲很清楚,艾德嘉既野蛮又粗鲁,根本不招人喜欢,她是全世界王室贵族茶余饭后的笑料,除了容貌和武力几乎一无是处。
小威廉,你是不是像某些贵族男孩那样,仅仅是为了图谋艾德嘉的公主身份所带来的权力和财富,还是真心爱她这个人?”
威廉·艾因富特楞了片刻,
他没想到皇帝会提出这种问题,他有时候会有优柔寡断的毛病,会出现选择困难,但在这件事上,他可以确信自己是真诚而且坚定不移的,于是他坚定地说道:
“陛下,我爱您的女儿胜过热爱我自己的生命。”
皇帝的银灰色独眼紧紧瞪着威廉的青色眼眸,她发现这个大男孩的眼神坚定沉稳,而不是像其他浮躁的年轻人那样游移不定,说明这孩子没有撒谎。
“很好,我相信你,小伙子。
下一个问题或许会显得我很自私,可是我身为人母,理所应当优先为自己的孩子考虑。
既然无法达成联姻,我希望女儿的人生能够圆满不留遗憾,咱们瓦尔斯塔民族有句俚语,
未婚死者的灵魂是孤独的。
小威廉,我问你,
你是否愿意去娶一位命不久矣的公主?
谨慎些回答,年轻人。
因为很可能婚礼之后就是葬礼,这会让你的下半辈子都蒙上挥之不去的阴影。
相信我,当寡妇的滋味可不好受,总会遭人闲话调侃,当鳏夫也是一样。”
威廉·艾因富特微笑起来,小伙子的笑容真诚又温暖:
“陛下,若能娶走您的女儿,那将会是我一生的荣耀,哪怕她死了,哪怕只能在记忆中与她相拥,我亦无怨无悔。”
皇帝紧紧拥抱了眼前的年轻人,眼泪滴落到对方的少校肩章上:
“谢谢你,这样她的人生就圆满了,不会带着遗憾离世……对不起,请原谅我这个自私的母亲吧!”
这时候,一位大臣跑了过来,气喘嘘嘘地说道:
“陛下……原来您在这啊……可是让我们一通好找!”
皇帝揉了揉眼睛,皱着眉头说道:“我不是说过不要来打搅我么,有什么急事嘛?”
“哦,当然是急事,有重要消息要报告给您,而且是特大号的好消息!”
“说!”
“简宁·温斯泰德女爵写来了亲笔信,
她的新概念疗法实验成功了,且已经开始大规模应用,三天内超过五千名重症患者得到彻底治愈!
弗兰德斯城内的天灾瘟疫有望在一周内得到控制,三十五万同胞的生命有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