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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天后一队人马匆匆赶来镇江,从大街上摸地式找到竹林这边。一行人神神秘秘,唬得镇江人人自危,提心吊胆。

聂安望着那木屋前的一堆灰烬,朝向导问道:“这里的人呢?”

“走了。”

“他一个人住这里?”

向导摸骨悚然道:“带着个病母,还养了只猫。前些天猫死了,那病母也去了,他揣着两个骨灰坛子,把他家女工的儿女都给摔死了。”小心翼翼问,“你认识他?”

聂安递了一两赏银给他:“辛苦,他从哪个方向去的?”

老汉向西边指了指,还想说两句,眼前这队人马呼溜一下,再一看,就只剩点残影在远处一闪一闪的。

过两天另一队人马又乌泱泱的来,大家缩着脖子被盘查了好久,那队人马又疾驰到竹林前。

王老汉作为村长,又被拎出来当向导,他望着那神仙似青年一脸死了老婆的神情,不由得老气横秋的叹了一声。

老汉很感慨的道:“走了。”

青年状若癫狂:“往哪个方向去的?!”

老汉背着手,郁闷道:“西方。”

那元虎除了比常人高一点,看起来平平无奇,他身上到底有什么秘密,引得两拨人马争抢不迭?

青年捂着心口痛呼一声:“他必是回穆陵了,追!”

老汉摸摸头,上一次看到有人这么紧张另一个人,是因为对方欠了很多钱。

元虎到底欠了人家多少钱,才会引得两拨人马追杀?

他目送这队人马呼溜一下,变戏法似的闪到几里开外。

穆陵俨然成了个天罗地网,无数人藏匿在暗处,昼夜轮班。榆阴更是被围成了铜墙铁壁。

街上小贩有大一半是官方特派人员,已把本地人的脸记得一清二楚,为了防止何子鱼易容,所以每个外来人员都是重点观察对象。

进城的人被摸清了祖上十八辈,还一无所觉。

肖冰捂了捂澎湃的心口,神色坚定:他就不信,这么大力度还捉不住那人!

大伙踌躇满志,等待收网。

半夜肖冰双目如炬地盯着那片坟地,竖起耳朵。

虫鸣啾啾,夏夜骤临,暖暖的夜风吹得人浑身筋脉发酥,星河垂地,富有节奏的虫鸣声不断往人耳朵里钻。

“窸窣——”

肖冰暴起:来啦?

一只奶狗嗷呜一声,钻过矮树丛,在他身上刨了刨,他缓缓坐下来,与小狗对视一眼,把怀中烧饼分了一半给它。

“窸窣——”

众人暴起:来啦?!

一只野狐狸晕头转向的撞进他们视野,僵了片刻后屁滚尿流的跑开。

众人叹息。

窸窣声时断时续,到第七回时肖冰已经放平心态了,他看着兴奋的手下一个个满脸失落的坐回原地,低声叹道:“路漫漫其修远兮……”

这夜过后何浑坟墓旁边多了一座新坟,清早肖冰面色苍白地立在坟前,汗涔涔地跟同样苍白的属下们对视一眼。

“……”总督从牙缝里挤出一声颤巍巍的破音,“追!”

去往弱水的荒芜小路上,少年指甲缝里满是黄泥,拎着一壶酒边走边喝,他眼神空洞的摸了摸心口上的玉,将酒一饮而尽。

难喝。

他将酒壶甩开,脚步虚晃的向前。

前方传来鼎沸人声,他走进小城,耳边不时传来怨声。

“那种祸害,找他做什么?”

车轮子轰隆刮过。

“到底何时罢休?每天都有人上门查户口……”

“打完仗找不到地方折腾……”

“真有那么喜欢,当初何不留下?”

“作孽……”

他擦着各种声音进了成衣店,换了一身新衣出来——他打算在今天嫁给方逊。

方逊要的妃子笑千金难得,他买了坛女儿红,从街上过时他略有点晃忽,不经意间和别人撞了一下。

青年眉眼艳丽,将他狠狠推开,女儿红不慎滚落,满地酒香不断从碎陶片里挥出。

一大锭白银丢到他脚边,对方匆匆上马,率人乌泱泱冲出长街。

他心想:“流年不利。”

只得又去买一坛。

弱水悠长静谧,两边青山环绕,幽幽地将中间那条青玉色的水脉送去远方,镜面般的平静水面倒映着两边轻舞缭绕的巍峨山峦。

对岸呦呦鹿鸣,优美雄鹿低头在水边饮水。

何子鱼将酒拍开,自己喝了一口,然后将大半酒酿倒进水中。他脱掉身上的粗布旧服,露出里面的红衣,抱上一块重石,从岸上一跃而下。

“何子鱼!”

他在入水前听到那声让人心绪泛黄的咆哮,觉得很晦气。

在水中昏过去前一只手狠狠攥住他肩膀,往他嘴里渡了一口气,他用尽所有力气踹了对方一脚,最后陷入一片昏黑。

方才司马峥冲出二里地后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他忽然想起自己曾在人群中扫过这人一眼,当时对方眼底的麻木让他多停顿了片刻,现在这人眼神里一片空洞,就好像被抽走了所有生机的行尸走肉。

这人里面穿着红衣……

他猛然瞥到前方石碑上“弱水”俩字,心口一裂:方逊葬在弱水里!

而那人去的方向挨近水边!

他竭力往回奔走,半路马突然踩到钉子摔断了腿,他在当地居民幸灾乐祸的眼神里狼狈起身,一瘸一拐的爬上另一匹马。

弱水冰冷刺骨,或许他跟方逊水火不容,到了对方的领地,他很快就遭遇了平生最糟糕的事故——腿抽筋了。

在水里抽筋离见阎王就不远了,他好不容易抓到何子鱼,却被对方狠狠踹中抽筋的腿!

昏迷前他紧紧攥住何子鱼衣领,不甘的想:“便宜方逊那老小子了,等变成鬼后我一定要让他好看!”

一只手将他俩提溜出去,司马峥陡然摆脱那种窒息的环境,猛咳了几大口水出来。

肖冰一脸悻悻的替他压了压心口,他翻身爬起来,把何子鱼倒提着抖了好几下,又吭哧吭哧按心口。

何子鱼吐了口水,一伙人在他身上捣鼓半天,他终于喘气了。

司马峥守在他旁边,触到那抹鼻息后狠狠一颤,猛将人搂紧,大声嚎啕起来。

“天杀的混账!”

众人唏嘘,给递了好几张帕子,他大泪决堤,一哭两个时辰过去了,抽抽搭搭的搂住怀中的人,将那层皱皮撕开,脸颊眷恋的在对方脸上贴了贴。

手底下的人大大松了口气,如释重负的向彼此道喜,然后贴心的找来一辆马车,将两人拱上去。

司马峥没怎么注意自己,待回过神才发现跌过的腿痛得厉害,并越来越痛。

大夫来时他痛昏了过去,手紧紧攥住何子鱼袖子,即使昏迷过去,眉眼间仍紧锁着一片不安。

——

鹿柴的秋天满山野果,唐欣两岁了,他捧着一碗野果,迈开小短腿吭哧吭哧的往熟悉的路上奔走,他要把这碗野果送给舅娘,他喜欢舅娘。

舅娘是个男人,像他阿爹一样不会说话,但很漂亮,会很认真的听他讲话,然后向他笑。每次去舅舅家,他不仅能被舅娘抱,走时还有满兜小礼物。

他不喜欢舅舅。

“哎哟,小少爷,慢点啊!”

唐欣差点跌跟头,看护他的阿嬷出手如电,将他稳住。唐欣一脸严肃地点了点,再次迈开小短腿,来到那座大宅子前。

阿嬷上去敲门,没多久小丫鬟把门打开,朝他咧出个没有大门牙的笑。

唐欣跨过门槛,轻车熟路的走进里院,他一眼就看到舅舅拿一根鹅毛在睡午觉的舅娘鼻子下搔。

他怒道:“舅舅,坏人!”

咚咚跑过去,拿额头狠狠在男人腿上一撞。

男人掀开眼皮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又来讨嫌了。”

躺椅上的美人轻轻睁开眼,泛着点睡意潋滟地向他看来,唐欣心情顿好,把碗举上去。

“果子,舅娘,果子。”

对方弯眼一笑,纤长如玉带着点薄粉的手指轻轻夹住一颗红色山果,还没放到嘴边,就被一张煞风景的嘴吞了半边。

美人盈盈笑着,拿手指抵住男人鼻尖轻轻往后推,男人就势把头歪在美人肩上。

唐欣被抱到膝盖上去,他喜欢这种香喷喷暖融融的怀抱,惬意的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紧紧抱住碗。

司马峥捣鼓了一个大风筝,唐欣看得眼睛都直了,司马峥在院子里支棱起来,唐欣屁颠颠在后面撵。

他舅舅一瘸一拐的跑不快,风筝飞到一半又掉下来,唐欣很失落,然后他就被放到舅舅脖子上,风筝起来了,他欢呼一声。

何子鱼望着院中的两人,沐着暖洋洋的秋光,望向那九天上的悬筝。

他没了记忆,去年醒来时院中这男人告诉他,他们是夫妻。

夫妻是什么?

他不知道,但男人会小心翼翼的触碰他,彻夜纠缠。

男人告诉他:“夫妻间都会做这种事。”

男人叫司马峥,是他的夫,偶尔会梦中惊醒,然后像疯了一般亲吻他,叫他“阿囡”。

司马峥有时像个长不大的孩子,爱捣鼓一些小东西,献宝似的捧到他面前,这些东西他也很喜欢,要是他哪天心情特别好,司马峥就像捡了金子一样欢喜。

“小鱼,快来啊!”司马峥一瘸一拐的在院中叫了一声,把风筝递给他:“你也来玩玩啊——”

何子鱼好奇地摸索这玩意,然后在两双亮晶晶的眼睛注视下奔前走后。

他手笨,跑到腿抽筋都没把风筝支棱上天,司马峥将唐欣放下,大步过来,拉着他亲身示范,眼神明显用心不纯,下一刻他脸一红。

男人从背后抱住他,不动声色的撞了一下,他赫然看向唐欣,唐欣已经睡着了。

风筝被丢到一边,唐欣叫阿嬷抱了回去。司马峥低头攫住他双唇。

下人不能进这院子来,司马峥就在里面为所欲为。

紧抓住假山的手白无暇,微微汗意从毛孔间渗出,身后的人低笑一声,大手扣住他微颤的腰身,在他耳边轻声道:“阿囡——”

何子鱼微微失神。

每次对方用那低沉的声音在他耳边轻唤这个名字时,他总觉得很奇怪——司马峥更多的时候是用那种撒娇的语调叫他“小鱼”。

对方将他翻过身,温柔地在他唇间碾磨,然后叼住他脖子上的玉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