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中午的时候，全家都聚在一起，翘首以盼着二姐回来。
终于，还没见到人，就听到了中气十足的嗓音和欢呼。
首当其冲，找的就是一走十多年的顾平京。
然后，就是她，唐初。
唐初站在凌飞身侧，看着他们拥抱在一起。
良久之后，她看着唐初。
”阿初妹妹，果然名不虚传啊。”
话音未落，只看她身边的姑娘提着一个大大的箱子。
“这都是我给阿初妹妹准备的见面礼，不许推辞啊。”
唐初看了一眼，果真，豪爽。
没听到她提起比武的事，阿初也松了口气。
可是，事实证明，她还是想的太少了。
二姐还在凌飞归来的喜悦里，午饭时也是激动地喝了些酒。她的丈夫在旁边照看着她，未敢制止。
唐初看到这里，笑了一声。
看来，这个姐夫，很听话。
午饭过后，在大家的意料中，唐初收到了比武的邀约。
青禾代替她，上了场。
大家坐在廊下，看着院里的二人。一招一式，狠厉果断。
一盏茶的功夫，青禾占着上风，胜了。
二姐服气，在青禾面前抱了拳。
唐初看着顾家二姐送的那一箱子，觉得这个姐姐，真的是性情中人。
唐初没有姐姐，自小跟着两个哥哥。后来有了大嫂，在云城又有云宛央。
不过，平京的二姐和她那两个嫂嫂还是不同的。许是北方长大的姑娘，自带豪爽之气。
稍歇了片刻，顾家二姐又拉着凌飞过了几招。嘴上还在讨伐他的不告而别。
当然，顾家二姐的孩子，也免不了问凌飞关于战机的一些问题。
正处在好奇年龄的他们，对空中的一切，都充满着好奇。
吵吵闹闹着，顾家热闹不减。
顾母拿着帕子，频频擦着眼泪。唐初在一旁，尽力安抚着。
许久，许久。
她看着眼前这些人，想起了遇难的大哥一家，也想到了在大洋彼岸的二哥。
还有，还有，她的爸妈。
唐萍也是优秀的，在现代社会，成绩优异，专业也不错。连着拿了三年奖学金，没毕业就面试上一份不错的工作。
她的父母，感情很好，家里氛围也好。
自小在选择上，给了唐萍很多自由。
她的家庭，民主，自由，和谐。
如今她飘荡在这里，也不知道那个本她，是否安好。
如果说起唐萍的遗憾，只有一个。那就是大学毕业前，正式踏入社会之前，没有谈一场轰轰烈烈刻骨铭心的恋爱。
想着想着，她的思绪就飘远了。
见她失神，忙着跟二姐说话的凌飞，寻机走到她身侧，拍着她的肩膀。
这轻轻一拍，惊地唐初滑落了手里的茶盏。
“阿初，你怎么了？是不舒服吗？”
他问的急切，拉起她的手，左看右看，确定无事。
\"啊？“
她还有些错愕，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你怎么了？”
眼下青禾正好不在，去了小院里。
“我没事啊。”
有眼尖的丫头连忙收拾了，凌飞扶起她，去了偏厅。
“阿初，你怎么了？”
唐初歉意的笑着，“想些事情，想入迷了。”
“哎呀，凌飞我真的没事。”
凌飞看着她的眼睛，那里分明是润着的。
“我扶你回去小院休息吧，坐在这里劳心伤神的。”
“凌飞，我哪有那么娇气。二姐刚回来，我陪着聊聊天。”
凌飞没有听她的，从侧门，直接拥着她回了小院。刚才她那个神情，太过吓人。
青禾有些意外，本想开玩笑，看着凌飞紧张的表情，又看着自家小姐，还有袖口那浅浅地一片濡湿。
“青禾，准备好汤婆子。让阿初睡会儿，她有些累。”
唐初看着瞬间紧张起来的青禾，又看看神情依然严肃的凌飞，只能苦笑着。
这会儿，她说什么，屋里的另外两位都是不信的。
那就休息吧，把对家里人的思念，寄托在梦乡里。
脱去外衣，汤婆子很快拿来，在床上滚了几遭，又扶着唐初躺下。窗帘，床幔，都拉上了。
这下是真的把她束在这暗黄的空间里。
隔着厚厚的床幔，她叫了声凌飞。
“你去前厅吧，这里有青禾。”
听到一声好，她才放心地合上眼睛。翻过身，手贴着脸。
凌飞走在回去的路上，几步路，他走的极慢。他还在回想那个神情，是悲戚，是相思，是怀念。
他实在想不出来，除了家人，还有什么能惹得她这副样子。
忽然，他明白了。
顾家阖家团圆，唐家呢，亡故之人去了另外一个世界，留下的人，四散着。
她，还是想家了。
青禾就在外面客厅里，坐着发呆，时不时地听着卧室的动静。
等那一声声隐忍的咳嗽声渐渐消失，青禾她才松了一口气。
之前在金陵那次重重的风寒好不容易好了，这又，病了。
青禾是不喜欢北平的，这里的冬天，太难熬。
如果原来的唐初还在，她应该也是不喜欢的。
呼呼地北风刮着，刮在脸上，真的像刀子。
唐初这一睡，直接睡到晚饭后。青禾期间走进两次，看她睡得安稳，也没忍心叫醒她。
凌飞也回来两次，第二次给青禾带了些外面买回来的小吃。
临走时，嘱咐青禾别叫醒她。
青禾木木地点点头，看凌飞走后，又趴在了桌子上。
外面亮着一盏小小的灯，青禾饿了就吃些果子，寸步不离地守着她。
厨房刚才就把熬好的药送来了，这会儿就温着。
在北平城，小住半个月，唐初到最后的两日才算完全康复。
顾家二姐回了婆家，凌飞和唐初坐飞机回了金陵。
临行前，也是百般不舍。
一同随行的，真的有雨宽。他非要跟着，一起回金陵。
唐初见他如此，就替凌飞应下了。
离开家半个月，唐公馆一切如旧。
回云城的那几人，比唐初他们先一天到达。就算唐初他们没回，劳大哥也从云城带来好些长辈给她的年礼。
在房间角落里，堆成了小小的山堆。
他们回来的那晚，唐公馆里热闹非凡。
也是给这个年节收尾，快上班了。
在这一晚的欢声笑语中，唐初他们开始上班了。
一早在唐公馆门口分开，凌飞去了飞行大队，唐初去了保密局。
胡笳见到她，开心地抱了她好久。
“阿初姐姐，谢谢你昨天给我送的礼物。“
“不用客气，本来想今天的带给你的，阿岩那等不及，就一起给你们送去了。“
“北平城好玩吗？”
“好玩吗？我就没怎么出门。一病半个月，回来的前一天，才算好些。”
唐初不知道这些天，有没有发生什么大事。刚上班没多久，胡笳就带着八卦消息走来了。
一点点分享给唐初，唐初还是那样，看似没有反应，实则一点点记在了心里。
收集有用的信息，一并交给白霜。
天气慢慢回暖的时候，青禾曾经问过她，问她以后。
青禾是这样问的。
“小姐，我们还有多久的太平日子呢？”
唐初不知道如何回答，她陪着奶奶父母看的那些电视剧，还有历史教材的那些，她记得那几场着名且重要的战役。
也记得大概得时间节点，自东北一点点，向南。
“不能说还有多少太平日子，青禾。”
唐初叹着气，“青禾，我的储备知识太少了。好多细节，具体到哪天，我都不记得。现在虽然有摩擦，我们这边是防御阶段，但是，未来一年我们会扭转局势。明年，后年就是关键抉择的两年。”
“那也没关系，总归结果是好的。这次，青禾陪着你，不会让你自己承受提前得知答案，而一步步去求证探索那个痛苦的过程。”
唐初此刻才明白，青禾问这个问题的本意。
她原来不是想知道，她是在担心她。
担心唐初还如那八年一样，慢慢把自己放在那个求证的深渊里。挣不脱，又逃不掉。
青禾不想她还如那几年一样，夜夜失眠。
云城天气很好，宜居。那几年，她只需要操持云佑院。
可现在，在金陵，她又在保密局那样的单位。青禾不敢想象，到那时，她会把自己折磨成什么样。
唐初感受着青禾的关心，还有她那满眼对她的心疼。
原本坐着的唐初，站起来，紧紧地抱着她。
“青禾，谢谢你。我也一定会珍重自身，一定会带着大家，幸运地走向我们期待的那个新世界。”
青禾拍着她的背，隔着厚厚的毛衣，一下一下感受着这份姐妹情深。
“小姐，我也依然相信你。你也一定，会让像在云城那样，带着我们，不，应该是我们一起，走向那个新世界。”
”还有，小姐，你一定要把身体养好。现在跟在云城时不一样，你一定要对自己好些。金陵物资丰富，有营养的补身体的，你都要多吃些。“
唐初笑着点点头。
“青禾，想办法联系香港那边，恐怕又要启动那条运输线路了。”
“小姐放心，老太太的人，还是靠谱的。这两天就想办法给那边发报，让他们提前准备。”
“青禾，你也不要太乐观。咱们选的是一条很难的路，我甚至觉得，比起那八年，更艰难。有许多要做的抉择，有许多要舍弃的人，更有的甚至要摒弃掉之前的一切认知。”
青禾似懂非懂，看她神情又如往日那般纠结。只能笑着安慰她，“小姐，那就尽全力，听天命吧。”
唐初笃定地点头，定要尽全力，搏一条命出来。
后来的唐初才知道，这一段话青禾记了许久多年。以至于后来发生的事情里，青禾甚至替她做了选择。
为了不让她苦恼烦闷，这份痛苦，青禾替她担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