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庆幸,不久之后,这座古城,会得以保全,免遭战火。
“凌飞,你真的忍心,在这数百年缔造的古都,投下燃烧弹那类的致命武器,忍心扣下扳机,无差别射击吗?”
原来,她的目的是这个。
凌飞了然,胡同里不断有人路过。
唐初挽着他的胳膊,“走吧,我再说下去,咱们又要吵架了。”
“我哪有那么小气,你说的这些,我何尝不知呢。只是,有些事,我也真的无可奈何。“
两人并肩走着,凌飞能闻到她身上淡淡地茉莉花香。
“阿初,我答应你。你心中所想的这些事,我会认真考虑的。真的,我答应你。”
唐初看着他的眼睛,没有说话,眼眸流转出的意思,两人都明白。
重新出发,走在胡同的青石板路上,朝着家的方向走去。此刻的他们,目标一致。
日落黄昏,胡同绵长,浅浅岁月,情谊悠悠。
借着北平城的黄昏,他们对于立场,对于未来,对于选择,初次达成一致。
顾府二字就在眼前,两人携手走进。先去给正堂的二老请了安,接着回了小院。
“阿初,明日二姐回来,她是好相处的,性格豪爽。”
这个顾家二姐,唐初倒真的听父亲他们提起过。自小也是潇洒肆意,无拘无束地长大。
唐初不知道他为何要故意提起这个,只能莫名地看着他。
“如果你不是病着,她大概会找你切磋切磋。”
唐初错愕着,她撺掇青禾挑衅凌飞,这就反被顾家挑衅回去吗?
唐初自是不怕的,她的身手也不差。
她突然想到祖母在时的一句玩笑话,顾家二丫头的名字真的起错了,原本意在文静恬雅,结果变成了风风火火的丫头。
她和凌飞不约而同看向青禾,青禾正在翻着烤到半成的橘子。
“你们是想让我动手?”青禾手里的动作没停,语气更是淡定。
“如果二姐真的想,那你只能你上了。”
青禾还是那样子,看着一切都淡淡的。
“好呀,我没关系。小姐是不能动手的,如今体力不行,还在病中。”
梁伯如果在这,大概为很欣慰自己带出来的这些小崽子们。
青禾的身手很好,凌飞都不是对手,顾家二姐,应该也不在话下。
烤好的橘子,掰开放在圆桌上,唐初随手拿起来,喂了凌飞一些,自己吃了剩下的。
“几点到?用咱们去接吗?”
凌飞摇摇头,“姐夫家在北平城还有人,顾家都不用派车去接。”
那还真是,省心。
唐初趴在桌子上,眼神不知道看着哪里。
“要不要去躺会儿,晚饭我让厨房送到这里来。”
唐初惊坐起,“不行,你昨晚没回来我的名声就够坏了。晚饭再纵容着在小院里吃,就算父母不计较,家里的其他人该怎么想我呢。”
凌飞笑着她的谨慎,“那有什么关系。顾家跟唐家一样的,所有需要遵守的规矩都是我们这些男人的。你没看大嫂,也是随意自由吗?所以,阿初,你呀,在金陵如何,在北平,照样可以。”
唐初只觉得大嫂与孟屿嘉不同,细细想来,也确如他说的那般。顾家的家规都是针对他们这些男人制定的,她们这些儿媳反倒没有那么多规矩。
“那亲爱的唐三小姐,是去前厅,还是在咱们这院子里呢?”
“我才不要听你的,去前厅吧。”
不能无端骄纵,该有的礼数,该遵守的,她还是要遵守的。
本来陪在二老身边的机会就不多。
晚饭时看着顾母,明显要更开心些。
女儿回家省亲,外出多年的儿子回家。这一大家子,实现了真正意义上的团圆。
凌飞下午说的话,大嫂也提了。
唐初只是笑着,没有说话。
难得听到顾承邦开着玩笑,“阿初,告诉你身边的青禾,不用手下留情。这些年,大家让着她,她就真的觉得自己没有对手了。”
唐初笑着应了一声,回了句好的。
晚饭过后,又聚在一起说了会儿话,才各自回了房间。
走下连廊,无意间的抬眸,看到了稀疏的星星,比起前两日,更多些。散散地分布着,泛着莹莹的光。
“凌飞,你看,有星星。”
站在院里,两人齐齐抬头看着上方,也真的站了一会儿。
谁也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
唐初原本想起一首古诗,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端着中药走来的青禾打断了。
“二位,起风了,回屋吧,吃药了。”
相视一笑,唐初对着青禾,蹙了蹙眉,哼了一声。
“青禾,你总是这样,煞风景。”
“小姐,煞不煞风景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这风寒再不好,就要带你去医院了。像在金陵那样,住院输液吃西药。\"
饶是凌飞,此刻说的话也是无用的。
“那阿初,我们就听青禾的,回屋吧。星空什么时候都有,眼下你身体要紧。“
唐初有些郁结,她的身体怎么就这样了呢。
回屋后,乖乖地喝了药,吃了橘子压了压。青禾打好热水,加好炭火,离开了。
唐初还在泡脚,凌飞坐在小凳上,帮她加着水。
“要不,你也来?”
“这倒也不是不可以,这是我的,荣幸。”
七十年后的唐萍,在冬日的北京,最喜欢的事情除了泡脚,就是买热气腾腾刚出锅的烤红薯。
走在冷风里,手捧着冒着热气甜软清新的烤红薯,或着外面北风呼啸,大雪漫天,她在暖气十足的房间里,用恒温加热的泡脚桶,接上满满一盆水,泡着脚和脚踝。
这是唐萍冬日里,最喜欢的事。比起火锅,她更喜欢这些。
大学宿舍里,不出意外的话,她每晚都是这样的。
“阿初,等暖和些,父亲母亲想去云城。”
唐初有些意外,这些,从未当着她的面说起过。
可转念一想,在真正的动乱的到来之前,也就只有这半年的闲暇时光了。
“好呀,他们也几十年未见面了吧。约在金陵也可以,我们也在。”
“父亲想,把之前落下的礼数补上。婚礼不再补办,但是该给的聘礼,他还是坚持要给。”
唐初心头一松,开着玩笑。“凌飞,有多少?十里红妆?”
凌飞捏了捏她的脸,“没看出来,唐三小姐是个贪心的呀。”
“说真的,你也劝不住?”
他摇摇头,伸手加完最后一点热水。
“能劝他的只有云城的父亲了,可等他们见了面,聘礼也一并带去了。“
这样一来,倒是有些棘手。
“那凌飞,大概是什么?你总该知道吧?”
“总逃不过那些,金银细软,古玩字画,还有顾家祖祖辈辈传下来的那些。给大嫂一些,二姐带走一份,剩下的,就都是你的。”
唐初撑着桌面,扶额苦恼着。
她心里冒出一个很不合时宜的想法,折成现金,还能派上大用处。
还未开口,她那些小心思就被凌飞猜到了。
“打住,你那个想法行不通。除非想把父母气出好歹来,否则,他们只会打断我的腿。”
这么严重?唐初捂了捂嘴巴。
“不想了,到时再说吧。”
寂静的夜色里,两人静静地躺着,慢慢地,进入了梦乡。
寒凉清净的夜色褪去,光亮升起,朝阳如约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