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飞紧了紧，替她拢好身后的被子。
“很冷吗？”
她摇摇头，“身体条件反射罢了。”
条件反射？
她顿了顿，“习惯动作。”
他俩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不觉间已经夜深了。
熄了灯，唐初在暗黑的房间里，看着平躺着的他。
“凌飞，哪天我突然走了，你能发现这不易察觉的变化吗？你能第一时间，感受到本我的唐初，和后来的唐萍的那丝不同吗？”
哎，刚才她还劝着凌飞在活在当下，这会儿她反而患得患失起来。
她在休息两日，等顾家二姐回来北平，她还是要在回金陵之前，去一趟百花胡同。
或许胡同里的老人，这时还是年轻的样子。
总要回去看看，总得回去看看。
可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她还能洒脱的离开吗？
唐初挣扎着，慢慢合上了困倦的眸。
然后，等她再醒来时，天光大亮。
青禾就在外间等着，凌飞这边的床铺已经温凉。
“青禾。”
对着门外她轻轻喊了一声，她刚坐起来，青禾就推门进来了。
“醒啦？“
唐初还在回神，“起来吧？先生刚才就出去了，又去给你找吃的了。”
唐初被青禾扶起来，“大年下的，还有铺子开门做生意啊？”
青禾去柜子里给她找出来今天穿的衣服，挂在一旁的衣架上。
裙角有些皱，唐初瞥了一眼，“算了吧，也不出门，不用熨烫了。不是在自己家，还是不方便。”
唐初看着青禾眼底的乌青，湿了水的帕子，擦了脸，又涂了一层厚厚的雪花膏。
“没睡好啊？”她低声问着青禾。
“难道是在想我说过的那些话？”
青禾点点头，把她把挽上去的毛衣袖子放下来。
“小姐，等你真的说出来，我才发现自己，接受起来真的很难。”
唐初虚虚地抱着她，“是呀，青禾，所以我一开始就没想告诉你。我想着，等我们各归各位，神不知鬼不觉的，没人发现。就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她是她，我是我。”
青禾，可你，偏偏发现了。
“小姐，再给青禾一些时间，我能接受的。”
唐初捏捏她的脸，“好。”
外间温着早饭，很清淡的粥。
“祖母要在，肯定要说我不知礼数了。不去给公婆请安，还不跟公婆同桌吃饭。”
唐初摇摇头，拿起桌上的鸡蛋，轻轻磕了磕。
只剥了一半，便又放下了。
青禾走过来，“不想吃就不吃了吧，等下看先生买什么回来。”
“小姐，你现在病着。顾家老爷夫人会理解的，即便是老夫人在，也是养病优先。”
厨房还熬着她的药，青禾收起那半碗清粥，给她留了鸡蛋和牛乳。
唐初坐在厅里，手中转着杯子，托着腮。
大年下的，不争气的身子，又病了。
凌飞比青禾还早些回来，餐盒里，还真是一些小吃。
“快尝尝，我和雨宽找了好几家铺子。”
“你这样，爸妈该觉得我娇嗔任性了。大年下的，何苦呢。”
“不会，爸妈很高兴呢。就是经过战乱，还需要雨宽带我去。”
那焦圈果子，还有咸菜，甚至还有那些老字号的糕点。
每样都吃了些，吃的眉梢舒展。
凌飞也坐下来陪着她吃了好些，”吃吧，青禾的那份，我单独分出来了，在盒子里。“
唐初笑着，“想的挺周到。”
“阿初，王敏之都能把青禾当妹妹看，难道我凌飞不行？”
这还吃醋了？
唐初的唇色有些油亮，借着这腻歪的劲，在他脸上蹭了蹭。
“你什么时候，这么小心眼啊。给你说了那么一次，得念叨几天 啊？”
凌飞不以为然，下巴高高的扬着。
”好啦好啦，回到金陵，我去给你买早饭，行吗？“
”要不，我回到金陵城，跟王敏之绝交?以绝后患？“
凌飞这才被彻底逗笑了，“也行。”
两人嬉笑着，青禾端着熬好的药来了。
黑黑的苦汤汁放下，唐初蹙着眉，捧起来那小碗。
青禾则是接受了凌飞投喂的好意，在一旁慢慢吃了起来。
等她一口气喝完，转了转碗底的残渣，饮下最后一口。
还没来得及抱怨，就被凌飞投喂了一块甜甜的饴糖。
晨起的时光总是短暂，她还是没有躲懒，跟着凌飞去了前院，给二老请安。
她病烧好些，难得上午没什么客人。陪着二位，说了好一会儿话。
也没聊别的，话题大多在这几年的战事上。
末了，顾母的一番话，让在场的三人，神思各异。
“以后这天下，谁说了算呢？”这本是无意间，一句疑问的话。
日后，谁说了算？
顾承邦的神色依然严厉，不苟言笑。
“谁得民心，谁说了算。”
这句话，唐初听的，笑着。凌飞听着，没有表情。
顾家大哥一家昨夜未归，临近午饭的时候才回来。
那两个小的，看着小婶婶出门了，又拉着她唐初聊了一会儿。
唐初的咽喉干涸不适，小口饮着茶水。盼心对着身后的小姑娘说了什么，很快她的手中就多了一盒润喉糖。
“小婶婶，这个给你，含一颗，嗓子会舒服些，就是有些甜。”
唐初笑着接过来，抱了抱她。
“真是个好孩子。”
看着盼心，唐初忍不住问青禾。
“唐初小时候，也是这样吗？”
青禾 想了一会儿，“比盼心更快乐，更自由。那时的小姐，想做什么就可以做什么。唐家家风开放自由，加上大少爷和二少爷护短，所以小姐她，更放纵。“
午饭是在一起吃的，唐初嗓子干痒，吃的不多，喝了些汤汤水水。
“你二姐平华，后日才回，你们。？”
应该是想问，你们何时离开吧？
“爸爸，我们多住些日子。过几日，我通过北京站的电台，发电报回去。”
所幸暂时还算安静，面上的和平还在。一时半会，应该不会有什么岔子。
凌飞更自由，十余年未归的大队长，请几天探亲假，再正常不过了。
听他们这样说，开心的可不止那两个小的。
唐初明明看到，原本严肃的顾承邦，眉毛向上挑了挑。
不是开心，是什么？
顾母更是笑容满满，好的好的，说个不停。
那句话怎么说的，家人闲坐，灯火可亲。
顾家的生意都是大哥在照看，所以这几日，他都要忙着走动拜访生意上的伙伴。
是唐初主动让凌飞跟大哥一起去的，不在家时不能分担，如今在家，能帮上忙也好。
见她如此执着，大家也都同意了。
正午的阳光很好，凌飞不知道哪儿找来一把躺椅，就在廊下，铺着软软的毯子，让她坐着晒太阳。
临出门前，他把唐初放在躺椅上，“阿初，你要多晒晒太阳，大夫说了，晒太阳对身体也好。”
“知道啦，你快去吧，大哥等着呢。”
青禾在屋里，给她准备暖炉。
阳光照在身上，还真的很舒服。闭着眼睛，感受着冬日暖阳。
青禾拿着暖炉，胳膊上还搭着一个厚点的毛毯。
暖炉塞在她手里，又把毯子盖上。
“小姐，就在这睡会儿吧，一会儿我叫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