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整个下午,唐初还是恹恹的。下班时,她和胡笳一起下楼。断断续续地咳嗽,还打喷嚏。
“阿初姐姐,你早上都到医院了,怎么没去找医生看看?怕打针啊?”
“吃着中药呢,恢复地慢些。”
青禾就在门口等着,怀里还揣着带给她的小暖炉。
“需要我送你吗?”在门口,唐初问她。
“不用啦,我约了别人。”
两人在门口告别,唐初抱着暖炉坐到车里,青禾在前面开车。
“白霜那儿,怎么说?现在基本确定了,那个叛徒,是位女同志。”
“女的?”
唐初嗯了一声,就是女同志,才觉得可惜。很难想象她经历了什么,唐初她也不敢想。
“凌飞回了吗?”
“下午回了,我来的时候,他在卧房补觉。”
凌飞那里,也是折腾了一整夜。
“小姐,医院那里,需要我动手吗?”青禾说出这话的时候,面无表情。像是在陈述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
“青禾,怎么会问这个。”
“我不想你动手,如果真的要出手的话,我来做。”
唐初心里一震,只觉五感顿失,战栗阵阵。要杀人吗?还是一位女同志。
可组织真的安排了,她会惧怕动手吗?她真的会杀人吗?
青禾果然了解她,提前想到这层。
“你宽心,不会让我们动手,或许应该说,还不到我们动手的时候。”
唐初紧了紧手里的暖炉,\"青禾,如果有朝一日真的要动手,我也不会手软。你知道我,面对那些,从来不会心慈。所以,更别提,手软。\"
此刻唐初的眼神里,有平日里没出现过的戾气,还有对自己选择的坚定和不容置疑。
今日回家的路似短了许多,不觉间,已经看见唐公馆的红墙砖瓦。
“青禾你看,咱们家远远看着,真美呀。房顶上还有积雪,跟着红墙,红白相映着。”
话音刚落,连着打了几个喷嚏,“小姐,你快把窗户关上吧,这冷风再吹下去,再有十天半个月你也好不了。”
手里捂着手帕,赶紧把窗户关紧。
车子停在院子里,唐初紧紧身上的外套,进了门。
手里的暖炉还抱着,大衣也没脱掉,先让小喜倒了杯热茶。她的堵塞的鼻子需要一些热水熏一熏,缓解一下。
青禾紧随其后进门,看她那个模样,觉得好笑又可怜。
绕在她身后,张罗着帮她把外套脱了,暖炉放在她腿上。“小喜,姜汤好了没?”
小喜点点头,“去盛一碗,先让小姐喝了。”
说起那个姜茶,唐初非常非常不喜欢。可她知道,青禾在这些事上,从来不跟她商量。
“小姐,一口气喝完,会暖和很多。晚饭你想吃什么都行,我答应你。”
唐初心里话说,这么一碗喝下去,还有胃口吃晚饭么?
“那一会儿,吃火锅?前几日谁送来的羊肉还有吧,还有凌飞冻得豆腐。”
小喜在一旁听着,看着青禾对她点点头,笑着说,“小姐,我这就去准备,你上楼喊先生下来吃饭吧,厨房很快。”
她面前那碗姜茶,憋着气,一口气喝完。嗓子里都是生姜的火辣辣。那股热辣游走于经络之间,所经之处,全是冬日暖阳。
换下的鞋子放在玄关,她踩着软绵的拖鞋上楼去。
凌飞已经醒了,在盥洗室洗脸,唐初听到水声,去了另一侧的衣帽间,换上了家居服。
刚换好,凌飞就从背后抱住了她。下巴抵着她的肩颈,呼吸交缠在一起。
唐初捂着嘴巴转身,眉眼笑意流转,“凌飞,我风寒很重。”
凌飞只看着她,笑着,装作不明白她隐藏的意思。
慢慢俯身,压低的头颅眼看就要亲密接触在一起。“会传染给你的。”
声音不太清楚,凌飞大笑一声,离开她一些。见她放松警惕,随后又在她唇上落下一吻。
“阿初,我不怕。”
唐初无奈,挽上他的胳膊,“走吧,晚上吃火锅。”
两人并肩下楼,唐初还披着厚厚的毯子,凌飞就是正常冬日的家居服。
小喜已经准备妥当,见二人一起下楼,“小姐,现在就开始吗?”
“嗯,有些饿了。菜放着就行, 你们也去吃吧。”
“我们就在厨房,小姐先生慢吃。”
餐厅只有他俩,炭火加热的铜锅咕嘟咕嘟冒泡,热气爬到半空。
“天冷的时候,就该吃些热乎的。”凌飞负责忙,她负责吃。羊肉混合着调好的芝麻酱香,还真是人间美味。
她的额间,吃出一层薄汗。
正吃着,电话响了,“你吃,我去接。”凌飞已经起身,向客厅走去。
唐初刚夹起满满一筷羊肉,就听到他那边说,“在吃饭,你要来?需要车去接你吗?”
然后就挂断了。
“谁呀?”
“你的闺蜜。”说完,又到厨房门口,“小喜,有客人来,加一副碗筷,再备点菜。”
唐初好奇,这个时候,谁会来?
“到底谁呀?”
“白霜。说淘了一副方子,等不及明天给你。”
“方子?怀孕啊?”
凌飞看她的表情属实可爱,\"阿初,治风寒的。\"
说完,忍不住先笑了。唐初懊悔不及,叹了口气。
这时候的汤底,有羊肉熬煮的一层荤油,她又放进去一些白菜叶子,煮的时间久些,近乎透明瘫软,口感更佳。
筷子放在一旁,去一侧酒柜,拿出剩余的半瓶红酒。
“怎么,还要喝点啊?”
“我不喝,给白霜的。你也来点?”
“我算了吧,我俩都喝就剩你自己,心里会不平衡。”
很快白霜就到了,方子交给她,也没客气,直接吃了起来。
“阿初,吃这个你也不喊我。”
“这北方人爱吃的,我哪儿知道合不合你的胃口。临时起意的,下次一定。邀请函提前三日送达,好吗?”
白霜来的晚些,凌飞他俩吃的差不多了。
“凌大队长,能否回避一下,让我们说些悄悄话。”白霜开着玩笑,驱逐的意味明显。
“那你走吧,去书房以后,回卧房也好。现在立刻马上消失。”
还真是,好闺蜜。
凌飞上楼去了,唐初示意白霜有话直说。
“我们其他同志已经见到那人了,就在安南医院,你的情报很准。”
“是位女同志吧?”
“你见过了?”
“局里一位女同事,她身上有医院的消毒水的味道,听她说的。所以我猜,是位女同志。”
白霜点点头,“是的,她是短发,穿衣打扮又偏中性,所以第一时间没有确定。”
“需要我动手吗?”
“我来就是这个,上级会另有安排,你这个位置,什么也不用做。”
白霜喝了一口酒,“阿初,别急。你的安稳是第一位的。”
唐初的茶盏跟她高脚杯,碰在一起,一声清脆的响声。“白霜,敬你们。”
“阿初,是敬我们。”
二人相视一笑,坦然于胸。
白霜走后,唐初自己在餐厅静坐片刻,随手打开那张偏方。
《把这风寒,传染给枕边人,自己随即痊愈。》
唐初无声笑着,这个白霜。炭火已灭,她起身走向厨房。
小喜青禾他们吃的热闹,劳大哥和孔金茂商议后,还让他们饮了些酒。
大家见她走来,准备起身。
“你们吃,又不是外人。青禾,一会儿帮我把药熬上,我先上楼去。”
青禾点点头。
等唐初走出厨房,手里那张方子已经扔进了厨房的灶火里,燃成灰烬。
凌飞坐在卧房的书桌上看她的书,还是那本红楼梦。
“白霜走了?”
唐初披着毯子,揉着僵硬的脖子,“走了,我都怀疑她是故意蹭饭的。”
“我先去泡澡,一会儿青禾把药送上来,你叫我。”
水温有些偏高,她泡在水里,又因鼻塞不通,憋气的时间不如往常。从水底挣扎着起身,双手搭在浴缸边沿。
周身的皮肤因为水温过高,泛着薄薄的红色,像晨起的朝霞。
正想着什么,青禾在门口小声地叫着她。
“青禾进来吧。”
进门第一件事,青禾就伸手摸了摸水温。挺好,很热。
“青禾,我又不是傻子。”
“小姐,现在起来吗?药在外面,用小炉子温着呢。”
“那我再泡一会儿,很舒服。”
“凌飞呢?”
“去书房接电话了,公事。”
“哦,白霜刚才来了。不用我们出手,安排的别人。青禾,现下你可安心了。”
青禾点点头,一如往常,表情很少。
“青禾,这样的唐家你喜欢吗?人人自由,不像母亲在时,尊卑有别。虽说唐家对仆人不错,但总归有主仆之分。现在这样呢,除了饮食不同席,吃的都一样。”
“小姐,今晚大家也在说这个,刘铭安这样说的。原话是:小姐是他见过最好的人。政府号召的人人平等,也只有小姐你做到了。之前在云城,大公子一家虽说平易近人,但都是面子上的。真正的骨子里,还是疏离。小姐你是外表冷漠,内心却真正把他们当成了一家人。”
唐初在细细品着这些话,“小姐,你知道,除了刘铭安,我们都是唐府的老人。他一个新来的人,都这样说,更何况我们呢。”
“青禾,以后的社会,我们坚守的信仰,信奉期待的新世界,将来也会是这样。会有免费的教育资源,会普及文化,妇女儿童识字念书。会有完善的医疗体系,会有强大的国防。整个社会都在进步,国家在变强,而我们变强的唯一目的,是自保不是侵略。那个新世界里,可兼容一切,包罗万象。”
“那是新世界?”青禾有些不敢确定。
“是的,就像当年解放区的土改,耕者有其田,学者有书念,老者有人养。母慈子孝,上下一心。那次啊是国泰民安,民富国强。这就是我们的信仰,会带给我们的新世界。”
青禾在给她擦头发,“小姐,我只信你。你说会,就会。你说等,我就等。”
唐初转身,“可是青禾,大局初定后,你还是要嫁人的。”
“青禾不嫁人,像吴姨守着老夫人那样,守着你一辈子。”
青禾手里的帕子掉在地上,从一旁的妆台上拿起一块新的。
“给我吧,我自己来。”
“诶,青禾,我把头发剪了吧,现在流行短发。”
唐初这一头柔顺的发丝,乌黑浓郁。“小姐,你舍得吗?”
头发静置在胸前,柔软的帕子吸着水份,“好吧,真的舍不得。”
青禾在整理着浴室,唐初半干的头发披着,青禾走进衣帽间,把脏衣服和毛巾一起拿走了。
唐初从镜子里,看着青禾离开的背影。
“青禾,王敏之真的不是良人,你为何会喜欢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