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中午时。
会审，终于结束。
康应松带着手下的几名官员，与俞星河、白世勋前往后院。
就目前获得的供状，以及信息开始准备奏折。
在大乾，无论是三堂会审，还是普通的断案。
几乎都不会当场，宣布结果。
这一点，也是在叶寻早年的律法改革中，做出的重大变动。
过往的断案，往往都是当场给出判罚。
可在叶寻介入律法改革后，判罚的情况。
已经获得了巨大的变动。
哪怕是在现代，面对一些重案、情况复杂的案件。
法院都是需要一审二审之类的，多重审判的。
在大乾，因为没有上诉这一说法，所以叶寻便调整了律法。
将案件的审判流程，改为了两个步骤。
分别是一断案，以及二判决。
也就是先进行公堂审案，之后得到了详细资料和供状后。
官员们，再进行统一的评判会议。
以便给出尽可能严谨的判决。
最终，在做出决断后。
再上公堂，统一宣判。
但似此次市场案这般，直达天听的大案子。
则是比以上的两个步骤，还要更加复杂一些。
会审结束后，三个官方部门，会统一整合资料与案牍。
然后，精简一番后，做成奏折。
在朝会之前上表圣上。
最终再在朝会上，由当今圣人当场给出判决。
最后的最后，由这三个部门进行落实。
也就是说，叶寻本人，其实是无权定那群罪犯们的罪的。
这并不是叶寻没这个权力，其实如果他愿意的话。
圣德帝，其实大概率会同意。
让他来定那群人的罪......除了老六以外。
但这也是个大工程......叶寻最近手头上的事情那么多。
倒也懒得去管。
反正事情问出来了，后面砍头还是流放之类的。
老皇帝做起来，可比他要轻车熟路的很。
不如让他老人家，去定这些人的罪。
不过叶寻估计，老皇帝只怕会一道斩令下去。
杀他个血流成河吧......
“殿下......”
后院内，叶寻品着茶。
任由官员们，将信息统一、归整、精炼。
好似一个局外人。
直到康应松忍不住上前开口道。
“关于......罪人陆寻天所言，事关六皇子的情况......”
康应松看着手中的案牍，一个头两个大。
其余人等，倒还好说。
唯独这个被牵连出来的“嫌疑人”，身份有些难搞。
面对康应松的为难，叶寻淡定说道。
“如实上奏。”
“以我的名义。”
听闻这话，康应松等一众官员们，瞬间松了口气。
既然是以九殿下的名义上奏，那就没问题了。
反正都是圣上的子嗣，想来也怪不到他们头上......
就在康应松即将回位置上，处理最后的确认事宜时。
叶寻，已是缓缓消失在了座位上。
屋内，众人见了，只是稍作晃神。
便立刻低头，继续投入到了工作里。
九殿下出去了......
但这跟他们又有什么关系呢？
还是......先做好自己分内的事情先吧。
一想到接下来，可能涉及到了万余名“牵连者”......
所有官员，不由得更加小心仔细了。
...
京兆府，一处官用医馆内。
几名借调而来的医官，刚刚为钱余止住了血。
钱昭彤位于一旁，安静的看着父亲进入了睡梦中。
一言不发，仿佛是在出神。
今日，对她而言。
意义，超过了过往二十余年的所有。
她从红袖添香书院内的天之骄女，一落成为了一名普通人。
她救下了自己的父亲，但代价是自己的未来。
钱昭彤不觉得后悔......但心里，依旧难免落寞万分。
“没了才气。”
“也照样是可以做学问的。”
声音忽然飘起，钱昭彤愕然的回过头去。
屋内，不知何时已没了医官的身影。
反倒是那一袭锦袍，显得格外突兀。
钱昭彤愣神了足足数息，才忽然反应过来。
扑通一声，跪倒在了地上。
“民女，见过殿下！”
叶寻摆了摆手。
钱昭彤顿时便感到了一股无形的力量。
将自己给扶了起来。
她抬头，一双清澈的眼眸看了过去。
却看到了，殿下正在对着自己......微笑。
一瞬间，钱昭彤的泪水，止不住的涌了出来。
“殿下......”
“民女......学生......”
多年寒窗苦读，以女儿身成就儒生。
钱昭彤付出了多少的努力，只有她自己最清楚。
她曾无数次幻想，自己何时可以见到这位传说中的殿下。
可她怎么也没有想到过，会是这样的情景。
在见到对方的这一天，她......也失去了所有。
一切的努力，皆成了过往云烟。
叶寻看着钱昭彤，并未出声。
虽然他没有过这般的经历，但他能够明白。
对方此时心里的感受。
因为，他......见过太多。
“你父亲的错误，并不该加身在你的身上。”
“我也始终不赞同大乾的株连之法。”
“可......国法如此。”
说到这，叶寻上前。
从虚无之中，挥手一抓。
一本古朴的书籍，出现在了他的手中。
“你本无罪。”
“欲救父亲，你放弃了大机缘以及未来。”
“此乃大气魄。”
“学问，远不只是纸面上的实力。”
“非是儒生，不得入祖境。”
“却也不影响，你未来的成就。”
叶寻将书籍放在了钱昭彤的手中。
和声悦气的开口说道。
“你既能得苍天青睐，那便足以证明。”
“你的那一片赤子之心。”
这番话，叶寻说的很是真诚。
因为没有人，可以用欺骗的方式，获得功德之力。
对方能够觉醒无量功德，本身就能够说明太多事情了。
对叶寻来说，对方不过一介女流。
但于大乾，对人族来说。
她，是曾经的功臣。
哪怕叶寻并不清楚，她究竟遇到了什么。
才得以获得上苍那般的赞许。
但这些，并不重要。
钱昭彤眼角含泪的，收起了那本书。
泪水模糊了视线，也让她根本无法看清这本书的书名。
但她，却将其视作了这世上最为宝贵的珍宝。
拥在怀中，浑身颤抖。
“红袖添香，会为你留名。”
“未来的学费，我出。”
“继续去做学问。”
“实现自己的价值吧。”
迷糊的视线中，那道温润的声音也随之渐渐远去。
可这番话，却永远的留在了钱昭彤的脑海里。
直至，遥远的未来。
天空，那阴沉的积云忽然被风。
吹散了一角。
洒下了一束光，落在京兆府上空。
透过窗台，照进了屋内。
也照亮了，钱昭彤。
以及她手中，用力抱紧的书籍。
《四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