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碍,叶三姑娘先坐下吧。”
阮溱温和的笑笑,示意叶风致在对面坐下。
叶风致有些拘谨的落了座,眼睛盯着面前的青花压手杯,不怎么敢抬眸直面对面二人的容颜。
“叶三姑娘……日后有何打算?”
阿离有些趴不住,伸出前爪扒拉在桌案上,好奇的歪了歪小脑袋看陌生面孔叶风致。
那双紫色的瞳仁就那样出现在了叶风致的眼中。
克制住自己想要摸阿离那毛绒绒脑袋的手,叶风致终于敢把眼睛抬起来,虚虚的落在阮溱的脸侧。
“回世子妃,臣……民女不知。”
叶风致话说一半,忽然想到自己已经被叶荣赶出家门了,现在的身份已经不是工部尚书府的三小姐了,只是一个普通而又无家可归的可怜人罢了。
“叶尚书将民女赶出了家,民女早就无处可去了。只恨民女无用,长到如今这个年岁,除了听姨娘的话讨好这个亲近那个,竟然什么也不会。”
叶风致自嘲的笑笑,想到自己现在就在煜安王府,这番话有卖可怜的嫌疑,又连忙开口,“世,世子妃您别误会,民女不是在这里博得您怜悯想要留在煜安王府的,民女会自己去想法子生活的。”
她的眼眸带着深深的胆怯与不安,那副小心翼翼的模样看的宗政絮频频皱眉。
就这姑娘,一看就是个逆来顺受的性子,哪来的胆子去纵火害人的?
不会是替人顶罪的吧?
阮溱看着叶风致,她的脸上稍稍梳洗了一番,衣裙却是没有来得及换,手上还有擦伤,经过一晚上已经开始结痂了。
想来昨日直接就被赶出来了,叶府的人什么也没给她,这副样子看着确实有些可怜。
桑蘅妩既然放心的把叶风致交给她来决断,自是知晓叶风致没有太大的问题,回想到容酌那日说的话,阮溱不免对叶风致生了恻隐之心。
在叶风致的身上,阮溱隐隐看见了自己的过去。
“叶三姑娘不必紧张,本妃只是问一问,如果你实在无处可去,不如先在煜安王府住下,无人会欺你。”
轻轻柔柔的一句话带着安抚人心的意味,叶风致紧绷的神经顿时放松下来,扣手的动作也停下。
她起身,对着阮溱直挺挺跪了下去,眼含热泪,语无伦次道:“多谢世子妃,民女……多谢您愿意暂且收留民女……”
茯苓看不过眼,将叶风致从地上扶起来,“叶三姑娘,今日天气不好,地上凉,别跪着了,快起来吧。”
“女子本就是要少跪,你跪来跪去有时反倒令人不喜。”
宗政絮瞥了一眼叶风致,淡声说道。
然后趁阿离不注意,撸了一把它的毛发,面上不显,心里满意的不行。
不错,这毛发真舒服。
也不知道哪里还有,她也想去弄一只来。
叶风致被宗政絮一说,面上带上了一丝窘迫与不理解。
她从小就是这样被教的长大的,看到身份尊贵的人要跪,做错了事要跪,做对了事但是场合不合适也还是要跪。
淑慎公主这句话好像并不适应她所处的环境。
“尽管不愿意,总也有不得不跪下屈服的时候,这又该如何呢?”
阮溱的话将叶风致从窘迫中解救了出来。
“那就先跪一跪,从那之后开始改变自己,让自己变得愈发的强大,强大到没有人敢让你下跪。”
“哪怕是坐在皇位上的那人都不能!”
说这句话时的宗政絮脸上带着睥睨众生的傲气,她淡淡的说着自己的真理,完全不顾对面叶风致因为她最后那句可以称得上大逆不道的话而大惊失色。
或许这几句话不适用于所有人,但她这些年就是这样过来的。
从最开始的人人可欺,到现在所有人都要尊称她一声殿下,她可以站在朝堂之上决断政务,甚至,她可以不将龙椅上那人放在眼里,也无人将她如何。
这一切都要归功于她手上所掌握的权势。
宗政絮明白,因为她是公主,多数时候比寻常人的选择更多,她可以不畏权贵,可以学到很多很多的东西来充盈自己,偶尔干点离经叛道的事也无人敢杀她,普通人家自是不敢这样做。
然而这些话不无道理,就算是普通人家,想要不让自己被欺负,唯有让自己不断强大。
没那个能力跨界与皇权抗行,自要有能力推开压在自己头上的那座山。
从古至今,强大之人才可在这世道有一席之地,无论男子还是女子,少有例外。
不过也不是没有例外,阮溱就是那个例外。
她什么都不需要做,只要站在那里,自有人将世间最好的一切捧到她的面前。
宗政絮侧眸,正好能够看见阮溱长长的眼睫以及柔和的侧脸。
有容酌在,她只需要做好她自己。
她不是菟丝花,她是许多人不断往前走的祈愿。
叶风致呆愣愣的看着宗政絮,听着那些她从来没有听过的话,仿若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原来可以,这样吗?
心底有一颗种子在这一刻被栽下,慢慢冒出了一点萌芽,只等主人浇水注肥,终究会长成一棵大树。
阮溱抿唇轻笑,见宗政絮几句话就收服了叶风致,理解了为何那日那位越国的七公主会那样崇拜的看宗政絮了。
阿絮她,确实是个很有魅力的人。
“所以叶三姑娘,那场火其实不是你放的,对吗?”
说完这句话,宗政絮又目睹了一遍叶风致脸上的表情从错愕到惊讶,由惊讶转为了纠结,最后脸上呈现出了一种莫名的坚决。
阮溱还在想着宗政絮在大齐的一些举措,耳中冷不丁传入这句听上去是问询问,实则是肯定的话语。
这话题,转变的有些快呀。
上一秒还在说要自己变得强大,下一秒怎么就说上叶风致在护国寺纵火一事了。
她还少说了一句,宗政絮不仅有魅力,还很直接。
“你可以继续承认是你放的火,那样日后就永远脱不去嫉妒嫡姐嫡母狼心狗肺的名声,你叶风致怕是直到死去,名声都是臭的。”
“其实本公主一直不甚理解那些为了一个不在乎自己的人,甘愿付出一切甚至把命搭进去的人,你的付出得不到对方一点垂怜,值得吗?”
宗政絮眉心微皱,清冷的眉眼如蒙上了一层薄雾,她既是在问叶风致,又像是在质问某个人。
她周身散发出一股若有若无的悲哀,让阮溱侧目。
犹豫片刻,阮溱将手搭在宗政絮的手臂上,轻轻拍了拍她。
叶风致手心紧握,也跟着宗政絮的话在心底反问自己。
值得吗?叶风致……
好像,真的不值得……
静默片刻,叶风致闭上眼,眼角砸下一滴清泪,狠狠摇了摇头。
“不是民女,不是民女放的火,民女从来都没有想过害嫡母与嫡姐的性命。”
这几日她常常会梦到江玉映那对失望的眼眸,那是第一个对她好,真的拿她当妹妹来看待的人啊。
可是她终究是让她失望了……
“是民女的姨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