使臣驿馆
大殷的使臣驿馆很大,为了不让各位不同国家的来使因为自己私下里的恩怨而闹起来,设计之初贴心的分了区域,布置也是依照各国的国家特色进行的。
是以这么些年的各国会晤都没有在驿馆出过乱子。
只是今年注定不太平,郑尚书带着人刚走不到一炷香,驿馆内用膳的酒楼里就起了争执。
不愧是驿馆的酒楼,里面的侍女小厮们也是见惯了大场面,只在桌子一开始被掀翻的时候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全部人就赶紧往后方退,将场地留了出来。
“越国的公主怎么了?!你弄脏了本公主的衣裙就别想走!”
一位五官深邃,颇具异域风情,身着黛色羊肠裙的少女双手交叠,脸上满是矜傲的看着面前一位身着白衣,身上无任何配饰,面色有些蜡黄的少女。
白衣少女垂在身侧的双手紧握成拳,胸膛微微起伏,怒瞪着黛色衣裙的少女。
她的五官不是很出挑,唯有一双明亮的杏眼,如秋水含波,给这张脸增添了几分颜色。
因为愤怒,她的眼尾带上了一抹红,眼底还藏着倔强,像受尽欺负的小兽,拼尽最后一丝力气维护自己的尊严。
“本公主也最后说一遍,不是本公主弄的!是你的侍女自己撞上来的!”
“你们羌国人是不是听不懂人话的?”
她这话一出,对面一位扎着双辫的侍女立即跪了下来,哭天喊地。
“公主殿下,不是奴婢啊!是她嫌奴婢挡路推的奴婢啊!”
满是哭腔的喊着,细看眼角一滴泪都没有,摆明了是干嚎。
黛色衣裙的少女对着白衣少女烦躁的啧了一下嘴,眼里划过一丝不悦,“听到没,都说了是你推的你还不承认?!”
“本公主这身衣裳有多贵你知道吗?!”
说罢,眼神在白衣女子身上扫射,从她粗糙的手到并不白皙的脸,再到枯燥没有色泽的头发,嫌弃的皱起了眉。
“越国皇帝陛下是怎么想的,让你一个刚找回来的村妇养大的人跟着出使大殷,就不怕被别国笑话?”
“沁儿,不得无礼!”
一道年轻威严的声音从门口传来,随着人影的出现,周遭的侍从们都俯身行礼。
“参见太子殿下!”
“参见大皇子殿下!”
连黛色衣裙的少女都不情不愿的俯下身,对着走过来的几名男子见礼。
“见过太子哥哥,见过越国大皇子殿下!”
只有白衣少女站在原地岿然不动,显得格外突兀。
月弥山瞪了月沁儿一眼,一天天的,就知道给他惹事,真不该带她出来。
黛色衣裙的少女名为月沁儿,是羌国皇后所出的嫡公主,被羌国皇帝放到手心里宠,早就把性子宠坏了。
她在羌国无法无天惯了,也自然不怕同胞兄长的一瞪,反而不服气的冲他用手扯了扯眼睛。
月弥山一阵无奈,只得转身对着身侧的越国大皇子温听鹤拱手,“大皇子殿下,沁儿被父皇母后宠坏了,嘴上没个把门,不是有意对贵国陛下不敬,还望见谅。”
他虽是在道歉,可是却是让温听鹤见谅,明白人都能听出这话的歧义,羌国摆明了就是不把越国放在眼里。
但也没办法,谁让越国如今国力衰微的厉害,当今皇帝荒淫无度,位于六国之末已经许多年了。
羌国兵力强盛,铁骑凶猛,自是不将越国放在眼里的。
温听鹤也清楚的很,干净温雅的脸上扬起一抹恰到好处的笑容,回礼道:“月太子言重了,越国自是不会与沁公主计较的。”
月弥山随意一笑,将手放下,目光转到跪着的侍女身上,“方才发生了何事?公主为何掀桌?”
那侍女立马添油加醋的把所有事都说了一遍,所有错误直指方才与月沁儿争辩的温菀。
酒楼大厅的人本就不多,原本坐着的只有月沁儿这些羌国人,温菀只有一个人,自然比不得对方有人证明。
温听鹤闻言眉心微动,眸光复杂的看了一眼始终低着头的温菀。
他们到驿馆之前已经用过午膳,这些人来这里也就是喝酒罢了,而温菀会出现在这里的原因,温听鹤稍稍一想就知道了。
再看月沁儿抱手站在一旁,还隐隐带着一丝兴奋,心下轻叹,哪里有什么推人撞人,无非就是月沁儿看温菀不顺眼,单纯的想要欺辱她罢了。
这位羌国嫡公主的为人他也略有耳闻,以欺负她人为乐,行为顽劣,不堪入目。
作为温菀的兄长,他本该去帮她的,可是羌国,他们越国得罪不起啊。且越国正需要羌国的马匹,如若他为了温菀让月沁儿不悦,导致羌国反悔运送马匹,对越国可是万般不利的。
温听鹤掩在衣袖中的手紧握。
一个正在走向没落的国家怎么有资格喊委屈啊!
他没有说话,月弥山玩味的看了温听鹤一眼,随后挑眉,“是吗?越国七公主殿下,是你故意推阿单,才让她把酒全洒在本太子妹妹的身上?”
温菀不想认,她根本没有碰到过那个叫阿单的侍女。
可是不屈中抬头的一眼,她对上了温听鹤愧疚无奈的眼眸。
他在叫她认了吧,越国惹不起羌国,他们惹不起这对兄妹。
心下一窒,终是点了点头,“是……”
我推的,三个字还没有说完,二楼忽然传来一声讥讽的冷笑。
伴着冷笑飘下来的,是女子沙哑淡漠的嗓音,“月弥山,本殿觉得你们羌国人的脑子都有点毛病!”
这一句话说的,是丝毫不将羌国放在眼里,温菀心神一颤,抬头向上看。
二楼正站着一位身穿香色束腰长裙的绝色美人,她的发髻上插着八尾的凤钗,眉心画着红色的花钿,凤眼狭长清冷,朱唇却十分明艳张扬。
她就站在那里,俯视着大厅众人,一股莫大的威压就从上而下袭来,看着她,温菀竟然有种想要跪下参拜的感觉。
“淑慎公主?!许久未见,别来无恙啊。”
月弥山见到二楼的美人时一愣,眼里一闪而过爱慕之情,旋即扬起了真诚的笑,“怎么在二楼待着?何不下来坐坐?”
“想喝酒吗?不如本太子陪公主喝点?”
那副样子,多少有些殷勤了。
这回换月沁儿瞪月弥山了,这就被勾走魂了?
没听见这女人说我们脑子有毛病?!
淑慎公主宗政絮!
大齐唯一一位手握兵权,能够在朝堂之上有着一席之地的公主。
越国与大齐毗邻,作为在两国交界处的村庄生活了十几年的温菀简直可以把这位公主的所有事迹倒背如流。
她一直将淑慎公主视若神明,没想到今日,她竟然见到了自己的神明。
太美了,太霸气了,不愧是宗政絮啊!
温菀难得的目露痴迷,她那毫不掩饰的目光吓到了来到她身边的温听鹤。
他轻咳一声,“小七,回神了。”
温菀立马收回视线,向后靠,躲在了温听鹤的斜后方。
她也只敢看那么一下,况且她方才说的是羌国,与她越国无关,她不能多看。
宗政絮没有下来,只是伸出涂着丹蔻的纤纤玉指,点了点月沁儿旁边的侍女。
“酒水是她洒上去的,和那小姑娘无关。”
说了这一句话后,她就转身回了雅间,只余下惊愕的大厅众人。
月弥山怔怔的看着宗政絮的背影消失在他眼前,想不明白一向淡漠的她怎么会管这种小事。
片刻后,反应过来她先前说的那句话是何意,脸色登时就难看了下来。
他自是清楚今日这一出的真相是什么,不过是月沁儿想要玩弄一番温菀,想着越国也不敢如何,他就随她去了。
没想到宗政絮竟然在二楼,还看到了,看到就算了,她为什么要帮那个温菀?
月弥山这一刻的心被嫉妒充满,恶狠狠的看向被温听鹤挡着的温菀。
他费尽心思都没得到宗政絮一个多余的眼神,这个毛都没有长齐的丫头又是凭什么?
因为她长的好看,宗政絮喜欢美的东西,所以才帮她?
可是她长的也不好看啊!
月弥山不顾月沁儿慌乱的眼神,陷入自己的思绪无法自拔。
为什么啊?!
三楼也有几人将一切尽收眼底。
为首的男人一袭天青色的长袍,容貌妖冶,肤白胜雪,潋滟的桃花眼划过下首的温菀。
想到记忆里那双更为柔和好看的杏眸,把玩着酒杯的手一顿。
阮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