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对视,都不明白怎么回事,只得迎了出去,德昭见安成没出来,高常、傲雪、兰屏出来,问道:“安成呢?”
行礼完毕,傲雪便道:“公主和贤世子出宫去了。”
德昭没作多想,尽管近日忙于吴越王的事,但对于听雪楼的案子并未放松,与高常道:“高太医,借一步说话!”
高常上前,傲雪、兰屏低头不敢动弹。
德昭昨日去吴越王府的时候,钱淑称病不见客,见到了除了钱惟睿之外的其他几位钱府公子,而对于此前高丽行馆贤世子遇刺事情,尽管得到贤世子允诺,此事没能传回高丽国内,但不彻查此事如何向高丽国及高丽世子交代,同时还有不能回避的有关雅鱼的事。
那日,自己想祭奠雅鱼,但被吴越王拒绝,并说要将雅鱼的尸骨运回临安,德昭吃了闭门羹,但听雪楼案件本就和雅鱼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而钱雅鱼,或许不只与刺杀高丽世子这一重大案件有关,即使是曾今最亲密的恋人,德昭也无法做到允其置身事外,只好宽待心情,再次等待时机,查探自己并不想知道的结果,而好不容易与高丽世子达成的结果却是叔皇想要的,自己也已尊从承诺放三名高丽人回国,但有一件事却出乎自己的意外,那就是那三个异族人并未回高丽。
当日德昭有胆量赌一把向高丽示弱,以一国王爷的身份向高丽世子求情,也是基于暗中对这三个高丽人的调查,高丽世子并不想在宋土多生枝节,而那三个高丽人未回高丽,对于德昭和贤却是截然不同的两个结果。
德昭可以继续追踪这三个异族人而又不违背与高丽世子的承诺,这似乎对目前的自己有利,但德昭不敢妄言轻松,放松警惕,那三个高丽人滞留大宋皇城的目的是什么,高丽世子是否又知道此事,现在还不知道,缓缓道:“既是如此,那本王就先走了!”
傲雪、兰屏行礼送行,至始至终没敢抬头,待德昭远走后,傲雪、兰屏正欲问高常,高常料及两人会问,却摇头示意别问。
傲雪困惑万分,与兰屏进了后院。
高常并不知道安岳王的问话有什么深意,那是极简单的一句话:“公主进来,身体可好了?”
这高常并不太清楚,从安成醒过来后,高常极少替安成问诊,不过是亲自拿着高丽世子的药方熬药给她喝,绫纱的医术高常自然知道,而绫纱诊断公主中了巫法,这高常却诊断不出!
丝言怔着发呆,自那晚被德俨救下,眼前便经常出现德俨的影子,平时里在宫里遇上,要么躲要么冷面以对,不肯多说一句话,好在德俨不曾在意,丝言想起入宫来的种种际遇,无奈自笑,他是堂堂王子,怎么会在意自己这小小宫婢,那日的事,他只怕当做笑话呢,低着头走,突然撞到一个人,抬头看,正是清风朗月的四皇子!傻傻愣住,惊恐万分,转身拔腿就想走。
德俨久不见丝言,平日里见着,丝言也是冷着脸装着低眉顺眼的样子对自己行礼,今天见到,竟然不顾礼仪要走,有意戏弄,忍不住道:“你是没看到本王吗?”
丝言回头,心道存心为难我呢,只好行礼:“见过四皇子。”
德俨抱臂瞅着丝言笑。
丝言躬身许久,却不见德俨叫自己起来,忍不住抬起眼。
德俨笑得正高兴,万不料丝言抬头,只得道:“起身吧!”
丝言居然道:“那奴婢先走了!”
疾走了两步,又听见德俨在身后叫道:“谁让你走啦!”
丝言在孙贵妃身边伺候,每日谨小慎微,不敢出一个岔子,今又遇到德俨有意玩笑自己,本就一肚子怨气没地方出,没好气回头道:“王爷有事吗?”
德俨愣住,心道,她到底与别人不一样,竟与自己这般说话,不拘礼数的个性真是让人喜欢,就是这小姑娘脾气不怎么好!
丝言见德俨神色变化,盯得自己脸发烫,惊诧地转头,心道,他这般盯着我作甚!却不敢发作。
德俨哈哈大笑,温言道:“上次在御花园,本王与你打招呼,你却当不认识本王,为什么?”
丝言羞得满脸通红,一字一句道:“上次的事,奴婢自觉不敢见王爷!”
德俨见丝言坦诚,爽朗道:“你担心本王说出去?”
丝言赶紧道:“这倒没有!”
德俨满意地点点头,笑道:“本王向父皇要你,来伺候我怎么样?”
丝言吓得瞪大眼睛,一颗心跳个不停,却张口回道:“好啊,那王爷去向孙贵妃娘娘讨奴婢吧!”
德俨听得哈哈大笑,丝言观看四周无人,一颗心总算平静下来,自知失言,却怕被人听到、看到,紧张道:“四皇子,奴婢走了!”也不等德俨发话,自顾走了。
德俨抬眼看丝言,早不知去了哪里,心道,她倒走得真快!
贤回行馆的时候,柳拓雨差点哭了。
崔昊天也一脸凝重,两人都以为贤入宫为七公主治病未回,怕贤在路上遇上刺客。
贤道:“你们怎么了?”
柳拓雨带着哭腔:“崔将军发现了朱雀的行踪!”
贤当场愣住,她还在大宋!怪道他们二人如此担心我,微笑道:“祈公子呢?”
柳拓雨摇头看着崔昊天,崔昊天道:“一上午没见着了!”
三人走上楼去,崔昊天忍不住请贤避免单独外出,而贤得知朱雀尚未回高丽,自是要查明真相,如果有必要的话,贤打算亲自见见朱雀!
耶律斜轸回行馆的时候,不发一言,包括西门牧雪请言离开,也只是淡淡点头。
萧挞揽不知耶律斜轸在山上是否见到过安成,连喝了三杯龙井。
耶律斜轸终于开口:“查到那三个高丽人下落了吗?”
萧挞揽脸色一暗,点头道:“属下无能,被崔昊天抢了先!”
耶律斜轸神色忽明忽暗,微笑道:“她真聪明!”
萧挞揽不想耶律斜轸如此说话,难道大王见过了她,那她怎么样,有没有受到伤害,不过,有高丽世子在,应该没事吧,问道:“大王,是说安成公主吗?”
耶律斜轸却似没听见一般,长久地沉默,气氛压抑而沉闷,最后只淡淡说了四个字:“西门牧雪!”
萧挞揽得见安成,虽早知她已经康复,但见到安成与高丽世子神情愉悦,自是诧异难言,只是心里惧怕耶律斜轸见到安成,倒不是因为自己的原因,那美丽的公主至今对他应该是没什么印象,这是最好的结果,只盼望她开心过活,牧雪让她失去之前的记忆,是好呢还是不好!
安成回到宫里的时候,傲雪、兰屏、浣月都喜上眉梢,迎出来,道:“你们三个做什么,等我吗?”
傲雪等点头,兰屏道:“公主,今天安岳王来找公主,公主不在,可急死了奴婢三个!”
安成笑道:“德昭皇兄有没有说找我什么事?”
兰屏回头瞧了高常一眼,却又摇头。
安成会意,便让三人先下去。
高常起身行礼,安成看着高常一脸沉默:“高太医!”
高常笑了一下,安岳王,只是问她身体可有异样!
德昭进宫见李妃娘娘,听闻母后身体不好,不肯就医,想到自父皇去世后,母后身体就一直不好,德芳之前对自己说的话,和雅鱼去世对于自己的打击,心中烦闷彷徨,只得借酒浇愁,竟然不知不觉喝了许多。
雅鱼自己这辈子是注定对不起了,黑暗中,德昭每每午夜梦回之时,经不住惊坐起,母后和胞弟的话德昭一直没放在心上。
父皇去世的时候,自己没在东京,那年的父皇以及那年发生的许多事,父皇驾崩后母后的变化,以及这么多年关于父皇死因的传言,是他吗,不可能!
突然门外传来少女娇嫩的说话声,如梦如幻,接着门口闪进一个白衣少女,正是安成:“德昭皇兄,怎么一个人喝闷酒?”
德昭笑着起身,安成笑靥如花,拉着安成仔细看了个遍:“身体可好些了?”
安成笑着点头,却晃着从德昭手里抢过的酒瓶,道:“喝多了他可不好!”
德昭不置可否地笑笑。
安成环顾四周,见屋内一个人也没有,便在茶几上倒了一杯茶捧到德昭面前,笑道:“喝这个!”
德昭笑着接过,回到自己座位上:“怎么来了也不通知一声!”
安成笑道:“他们说不知道皇兄你在哪里呢?”
德昭颓然坐在椅子上,一脸疲惫落遢。
安成关心道:“皇兄是有什么事吗?”
德昭看着安成清澈的双眼,摇摇头。
安成本不想追问,德昭疲惫道:“是因为雅鱼的事!”
安成问道:“钱家的雅鱼小姐,好像死了。”
屋内光线有些昏暗,安成几乎看不见德昭的表情,但他略显沙哑的声音和疲惫不堪的身影还是让安成大为震撼,猛然间身起凉意,两道星芒射过来,德昭皇兄,钱家小姐的事让他很伤心吧,心中终归有些歉然,试探道:“皇兄,你很伤心?”
德昭看着安成不明世事的如画面容,大笑几声:“小小姑娘,你知道什么叫做伤心吗?”
安成回道:“怎么不知道伤心了,母妃生病了,安成就会很伤心。”
德昭喝了口安成倒的茶,眼中的血丝更加密布,安成的母妃,是啊,母后也生病了呢!视线落在酒瓶上。
安成继续试探道:“皇兄见过雅鱼小姐吗?”
德昭神色一暗,苦笑道:“她的父王怎会让我见她!”
安成几乎不忍再问下去,撇过了头,头被重重地敲了一下,一抬眼,德昭笑得大声:“小姑娘,脑袋里在想些什么?”
安成只得笑笑,跟在德昭身后出了门,院子里花木的芳香随风飘进两人的鼻息里,一回头。
德昭清雅炫目的眼中有一种压抑的悲伤溢出来。
安成不知道那是什么,忍不住悲茫,转头笑道:“今日安成陪皇兄一醉方休!”
德昭笑道:“你能喝酒吗?”
安成顺手拿起酒杯一饮而尽,面不改色,经常参加宫廷宴会,加上不想因为酒误事,生身母妃的遗传,并不惧怕喝酒。
德昭颇为惊异,安成将酒壶递给德昭,笑道:“安成喝花酒,皇兄,你可不能!”
德昭应言:“好!”便吩咐身旁近侍取出王府佳酿,王府后院景致颇为雅致。
安成与德昭嗅着橡木的气味,神清气爽,两人对坐在木桌旁,举杯畅饮,谈笑风生,树上的落红不时飘进林子里来,这是一个僻落的好去处,三瓶花酒喝完,脸现红晕,娇美可爱,只感觉身子要飘起来一般。
德昭笑道:“小姑娘喝几杯就醉了!”见安成昏昏沉沉,实在可爱,便忍不住捏粉嫩的双颊。
安成避犹不及,咧嘴嘟囔道:“我还能喝,我喝给你看!”将酒壶举得老高,却一滴也没有,便环顾四周找酒。
德昭见安成已有醉意,便自顾自喝起来。
安成却已经趴在桌上睡着。
德昭喝到肝胆俱痛,剧烈地、灼热的痛让德昭眼睛雾气蒙蒙,雅鱼的事几乎折磨得德昭失去理智,隐忍而压抑,看着伏睡的安成,想起多年前和雅鱼游览东京列华的日子,鼻尖竟有些酸痛,雅鱼,到底该如何是好!
粗重而急促的脚步声传来,一个衣着蓝衫的老者找来了,背脊微躬,呼吸十分均匀,是王府管家葛布,德昭早就瞥见,出声问道:“何事?”
葛布就地行礼,看着林子里雅意的德昭和醉意阑珊的美丽公主,低头回道:“李将军在大厅,等着见王爷呢!”
德昭顷刻头脑清晰了大半,朗声道:“快请。”哂笑将安成抱起,出了林子来,走了几步,便问:“翠羽呢,何时回府?”
葛布回道:“王妃说要在娘家多待些日子,等西宫皇后生辰就赶回来!”
德昭顿了一下,许久没见到她了吧,近来多不安心,莫非是她不在的缘故。
安成嘟囔道:“皇兄,安成还要喝!”
德昭差点笑出声,转眼已来到前院,一处雅致契阔的庭园前,翠明居,是翠羽王妃的别院,吩咐门口的侍婢:“好好照顾七公主,替她醒醒酒!”
四个侍婢赶忙答应,忙着煮醒酒茶去了,德昭将安成轻放在床上后,便匆忙赶往前厅,李继隆坐在前厅,十三护卫在门外屋檐下,森然屹立,德昭道进门就道:“好些时候不见,近来可好?”
李继隆温言一笑,神情爽朗,不言而明,站起来要行礼:“王爷可好?”
德昭弗止:“不必拘这些闲礼,快请坐,侍茶!”
李继隆就坐,关切询问:“你看起来不太好,可是近日太忙了?”
德昭无奈摇头,凝视李继隆,缓缓道:“开封府有几件案子,不大好破,叔皇虽未督促我,只是却没什么大的进展,想来总是!”
李继隆自然知道和皇宫离苑案件有关,同文馆高丽世子行刺也是一件棘手案子,德昭处理得宜,才未酿成外交争端。自然赞赏德昭,又与德昭讲些德芳的事,畅谈了许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