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六日,那天是宋骊的生日。这在以前是不知道的,还是有一回青莲过生日,仨丫头组了个局,把她也拉上了。这才在席间问出了宋骊的生日。
四百三十六年的六月六日,仨丫头琢磨着宋骊平日里待她们也好得很,就私下偷偷攒了个局,想给宋骊一个惊喜,而这个想法也告诉了崇真,一来是让他出出主意,二来也想让他备一份礼物。崇真听了这个想法当然高兴,又得知丫头们是自己筹钱置办,二话没说也支了大笔银子,同时花高价把城里最有名的掌勺师傅光头孙请到了府上。
六月六日下午,宋骊按习惯休息过后就往山洞去了,崇真指挥着家仆们将府上布置了一下,还特意安排香菱在府门前候着,生怕宋骊提前回来了。五时许,宋骊回到府上,一如往常敲了敲门,管家却不似往常来开门,在外面候了一会,仍不见里头有什么动静,这就引起了宋骊的疑心,她本想飞进去,却随手轻推大门,发现并没有锁上。进了门,府上安静得出奇。宋骊立刻警觉了起来,手上也腾起了黑烟。“有人吗?”宋骊边呼唤着边往里走,没几步就看见了路上用花瓣铺出来的箭头。
“这是闹哪样?”宋骊寻着一个个箭头一直走到大院里,而箭头也指向了院子里的一间房。
“崇真?青莲?你们在吗?”宋骊唤着几人的名字,伏下身子悄悄往房门靠近。贴着雕花木门听见里头有些响声,不单如此,似乎也觉得里头有香味飘出来。
“饭菜香”宋骊带着疑惑,用竹杖将门顶开。
“谁在里面?”
“生日快乐!宋骊!”
两句话同时出现,而明显人多声音也响,宋骊的话被淹没,宋骊心里的疑心也被突如其来的惊喜取缔。她捂着嘴,有些受宠若惊。
“我还以为...我还以为你们怎么样了呢!好讨厌!”
“今天是你的生日哦,我们准备了好久喔!”青莲拉着寿星落座,桌上是大厨辛苦一下午的精妙菜品。而边上就放着给宋骊的各种礼物。
“你们不提醒我,我都快忘了!”宋骊笑得开心。
“本来我们只打算在饭堂聚一聚,崇真哥哥说不合适,就挑了这个地方,还请了大厨哦,哥哥比我们还上心呢!嘻嘻。”香菱说着就拉过来崇真,把他摁在了宋骊边上。
“本来就是宴宾客的地方。各种原因就再没有用过。”崇真笑道,“今日也不讲别的,大家一起闹腾闹腾,为你庆贺!”
崇真再说了几句祝词,在自己杯中点了一滴酒,与宋骊喝了一杯就先行退了席。不过大伙早已经习惯,故而宴席的火热气氛也没丝毫衰减!这一晚,宋骊一反常态的话多,又不断敬酒、倒酒、敬酒、倒酒。众人皆为宋骊高兴,也就由着她喝个尽兴,直到宋骊喝得左摇右晃,晕乎乎倒在凳子上。此时大伙也只是笑,笑她酒量不好,也笑今晚如此畅快。可是宋骊将手上的空杯子放在桌上就大喊着好热,然后开始扒身上的衣服。
“好姐姐,还没到房间呢!”三人这才知道宋骊是醉了,赶紧扶着她回去。临走时宋骊还顺了一个酒壶,虽然里面是空的。三人将她放在了床上,香菱和杜鹃就赶紧去做醒酒汤了。青莲在床边想帮她把身上的衣裳脱了,结果宋骊却叫着要崇真来。
“哥哥看到你这模样,要笑话你的。”青莲笑着,解衣服的手却被宋骊抓住了。青莲其实不想打搅崇真,害怕崇真责备她们。可宋骊不依不饶的模样她也没办法,只好告诉宋骊会去找来崇真,这样宋骊才松了手。
“她这是喝了多少啊?怎么不悠着点呢!”崇真坐在宋骊床边责问青莲。
“实在没想到,宋骊姐的嘴皮子也很可怕,我们根本说不过她,稀里糊涂地就跟她喝了!”青莲低声道。
“高兴归高兴,弄得醉呼呼总是不好。香菱她们呢?让她们快备醒酒汤来!”
“她俩扶宋骊上床后就去准备了。我现在去催一催。”青莲说完转头往外跑,结果因为喝了酒脚下打了个趔趄。
“慢点走,小心些。”
青莲点了点头离开了。
“好热!”宋骊闭着眼睛,胡乱扯开衣裳,露出了洁白皮肤。
“嫌热你还喝得浑身酒气?”崇真念叨着,理了理她的领口,用薄毯盖住了她的肚子。不一会,丫头拿着木盆和醒酒汤到了宋骊房间。
“崇真哥哥怎么来了?”杜鹃问。
“青莲说宋骊找我,我就过来看看。我瞧你们也喝了不少,喝点汤,去洗个澡清醒一下吧。”
“还是先伺候完宋骊再去,我们仨没事的。”
“快去,这里有我陪着呢。”
仨丫头退出去后,崇真扶宋骊坐了起来,要给她喂醒酒汤。她仍迷迷糊糊的,也不管是什么,反正勺子到了嘴边,她就张嘴吞了进去。才过了五口,宋骊一脸难受,娇声娇气地叫道:“肚子好痛,想吐!”崇真立马放下碗,拿了事先准备好的盆子,让宋骊低着头吐了出来。崇真忍着难闻的酒气,在宋骊背上轻轻拍了几下,确定她不再吐了之后,赶紧把盆子放在了门外,用自己的手巾帮她擦了擦嘴,又看了看桌上的醒酒汤,再问她要不要喝,只见宋骊难受得摇了摇头,于是崇真又扶着她躺下了。
“要不你好好休息,有什么话明天跟我说可以吗?”宋骊听了又摇了摇头,娇声道:“肚子痛,揉揉。”
“你不会特意叫我过来给你揉肚子吧。”崇真说着,却没有丝毫犹豫,坐在床头,手稍稍用力,在她的肚子上捏了起来。或许力道很合适,崇真发现这个在人前总是板着脸,铁一样的女人也会露出舒服的表情,看起来还有几分可爱。
“我肯定也神志不清了。”崇真揉了一会,宋骊突然说道:“我好害怕。”
“崇善又欺负你了吗?”崇真放在宋骊肚子上的手也停了下来。
“痛!”宋骊的手摇了摇他在被子里的胳膊。于是崇真又动了起来。
“以后谁欺负你了就跟我说,我帮你揍他!”崇真轻声道。
“恶魅…”
“恶魅也不用怕,我会守着你的。现在乖乖睡觉吧。”
“我害怕…”宋骊翻身又咂了咂嘴,显然是睡着了。崇真将自己的手抽了出来,轻轻帮她把被子顺了顺,坐在桌边守着。
青莲提着一桶热水,还未进门就闻见原来盆子里的浑浊酒气。“方才不觉得,现在才知道酒气实在厚得很呢!”
“这会知道难闻了?方才喝酒怎么没个斤两?”崇真责备道。
“嘿嘿!”青莲尴尬一笑,道,“你们的事说完了吧?我来伺候就行了,哥哥你先去休息吧。”
“待会我们一块走。”
“宋骊姐今晚好像很开心哦。”青莲将侧躺着的宋骊掰了过来,用拧干的脸巾擦了擦她的脸。擦过的脸像蒙了一层薄薄的水膜,显得格外的清爽。
“宋骊姐姐好可爱哦。”青莲随口道。换了白巾帮她擦拭手脚。
“有吗?我瞧瞧。”崇真再度走到了床边。直到发现青莲一副“我懂”的表情看着自己,崇真才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些尴尬。
“嗯,是挺可爱的。”崇真点了点头,立马退到了后面。
“哈哈,你都看入迷了。哥哥。”青莲笑道。
“别瞎说。看一眼也不行嘛!”
“我懂,我懂,嘻嘻。”
过会,青莲做完手头的事,提着水桶走到门口却停下了脚步,站立了一刻后下了决心似的回头对屋里的崇真说:“哥哥喜欢宋骊姐的话,不如主动些!”
“我什么都没说!”青莲嚷着小跑离开了。
“你这丫头,真该早点嫁了!”崇真的话当然是早跑了的青莲听不见的。他在桌子边上的木凳上坐下,一只手搭着桌子,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良久,宋骊翻了个身背对着他,身上的薄毯子掉在了凉席上。崇真起身过去帮她把毯子重新盖住了肚子。他似乎要说什么,却只是叹了口气,吹灭了房间的火,轻手轻脚合上门离开了。
那时候,宋骊睁着眼睛。
崇真回了房间,却睡不着,他吹灭了房间里的其他灯火,只留下书桌上面一盏。借着黯淡的火光,他打开了书桌最下面的一个抽屉,拿出了一个精致的红木盒子盒子里垫着黄色绸缎,单独放着一枚顶针。他将盒子放在书桌上。又随手找了一本书,翻看到了天色渐亮,这才躺到了床上。
香菱来敲门的时候,外头已经大亮了。崇真开口的第一句话是宋骊醒了没有。香菱告诉他往日这时候是醒了,但兴许昨夜喝多了,这会还睡着。崇真洗漱过后,看了一眼桌上的顶针,又躺回了床上。
宋骊醒来的时候,青莲特意跑去通知了崇真。他拿了那枚顶针,路过花园,看着争奇斗艳的花,崇真挑挑拣拣,觉得都还不错,可是拿在手里的一捧红的黄的鲜花,又觉得不合适,于是将它们插回了花簇之中。只小心折了一支光玫瑰往宋骊处去。此花是崇真早年间在花市偶的,乃极罕有之物,因其只开在太阳下,与光同出同散,又花形如火,色若血红,仿佛一颗小太阳,所以得名光玫瑰。
崇真手里拿着花,端详着走到了花园出口,又觉此花虽然珍贵,仍是不合适,于是将其放回了花丛上。到宋骊的屋子要路过厨房,厨房里忙活的杜鹃看见崇真从门前过,立马告诉他宋骊在饭堂吃饭。
此刻已经十时许,宋骊面前摆着一叠小咸菜,一叠余下一个的包子,一碗快见底的杂粮粥。崇真在嘴里咬着个包子的宋骊对面坐下。道:“昨夜睡得还好吗?没有哪里不舒服吧?”
“刚起来的时候有些头晕,现在没事了。下次再也不喝那么多酒了!”
“我记得你酒量不好呀!”
“我好久没那么开心了。就多喝了些。”
“喝醉了总是不好的。你先吃吧,吃完了去书房找我。”崇真道。
“再坐会,等我吃完,很快的。”
“不着急。”
“呵呵,听青莲说昨晚你在我那里陪了许久?”
“青莲走了我也就走了,你昨晚喝得稀里糊涂,我怕你把我家房顶掀了!”
“哈哈,我不是那么过分的人吧,以前也没醉过,也许会乱说话,乱用魔法倒还不至于。我昨晚没有乱说什么吧,说了也希望没有吓到你哦!”
“说了哦!”崇真逗趣道,“你一直说我没醉,还要喝!我给你喂醒酒汤,你还说不对味哩!呵呵。”
宋骊愣了一下,立刻说:“啊?那青莲妹妹有没有听到啊?”
“要是那仨丫头知道早跟你说咯!”
“那请你帮我保密。”
崇真点了点头。宋骊吃完剩下的东西,收了碗筷要出去清洗。
“光玫瑰?好漂亮的花,你摘的?”宋骊在门口对香菱道。
“我扫院子的时候,在花坛里捡到的,哥哥对这花宝贝得很,不知道是谁折的,被知道了就不得了咯!我就捡回来看看能不能养几天。”香菱手里端着颈瓶,瓶子里插着的正是崇真丢下的那朵花。
“花是我折的!”崇真在宋骊身后道。
“哥哥不是一向珍惜这丛花吗?”
“我的花我还不能摘嘛!不过你们可以摘别的,唯独光玫瑰那一丛不可以碰!”
“嘿嘿,哥哥挖掉也不干我们的事!不过哥哥摘花做什么?”
“有这好奇心怎么不用在读书上?快去把宋骊的碗洗了。”
“几个碗而已,我自己洗就好。”
“你跟我去花园走走。”
“等我把碗洗了就跟你去。”
“你就去吧!宋骊姐。洗碗本来也是我们分内的事!”杜鹃从她手里接过碗筷。
崇真在花团锦簇之间,一块较平坦的石头上坐下,又在石头上拍拍,示意宋骊坐在自己边上。
“怎么?你有什么事要跟我说吗?”宋骊挨着他坐在了石头上。
“方才说你昨天晚上要酒喝其实是逗你的。”崇真道,“你想知道你昨晚真的说了什么嘛?”
“还是不要知道的好。”宋骊明知故问道,“听起来好像不是什么好事!”
“呵呵。你说你喜欢我!”崇真笑道。
“啊?”宋骊先是一惊,而后笑道,“像你这样又强大、又英俊、又有钱有势的男人谁不喜欢呀!你走到大街上随便找个女的问一下,保准都是喜欢!”
“好了,这话也是逗你玩的。”崇真说着从怀里拿出了那枚顶针。
“叫你出来是想给你一个小礼物,伸出手来。”
“希望给我一张银票。”宋骊笑着把手伸了过去。而崇真则把攥着的顶针放到了她手心。
“戒指?”宋骊没来得及细看就脱口而出。
“是顶针。”崇真道。宋骊捏着顶针仔细看了看,银色的顶针表面有均匀分布的小坑,是顶住缝衣针的针头用的,空余的一部分则细致地雕刻了一朵玫瑰花,顶针的内侧,刻有崇真的名字。
“昨天晚上你说自己很害怕,这回没有骗你。”崇真道,“这枚顶针守仁他们都认识,上面还有我的名字,可以用来保护你。”
“应该是对你很重要的东西吧?”宋骊道,“其实有你的话就够了,这珍宝还是还给你吧。”
“不值几个钱,我拿着也没用。或许你以后想缝衣服什么的还能用一用。不过,幻山解除的那天,一定戴着它。”
“谢谢你。”
“你去忙吧,我去茶馆里坐坐。”
崇真没有去茶馆,而是去了菜市。买了菜回来,宋骊已经走了。到了厨房,他又拉着丫头教他做饭。由于自己不能品尝,只好苦了仨丫头吃他做的不是咸了就是淡了的糟糕菜肴。不过,长久的练习中,也能看到丫头们吃下去的时候脸上露出的惊喜表情。而这表情,随着崇真的越发熟练而变得常见起来。
四百三十七年的六月六日。崇真替宋骊做了一顿饭,一道白菜,一碗辣椒炒猪肉,三个荷包蛋,一盘饺子。当晚,府上的人都提前吃了饭,宋骊到厨房时,看见崇真穿着围裙在刷锅。
“今天也在学做饭吗?几时轮到你这当主子的刷锅了?”宋骊笑着走到灶台边上。
“香菱她们去看戏去了!今天是你的生日,你等我一会。”
“啊?又到了六月六日了嘛?上一次过生日犹在眼前呢!”宋骊道,“那几个不会又藏起来了吧!”
“真去看戏去咯,不信你敲门去嘛,看看在不在家。”
“哦?那你这个主子做得好哇!”宋骊把竹节放在一旁,道,“让我来洗吧。”
“先坐着,等我洗完,我有惊喜给你。”
“没必要为了我劳心费神的。”宋骊站在边上道,“我瞧你的动作很熟练嘛,看来青莲她们说的是真的,我不在家的时候你练习不少哦!”
“洗个锅还能看出来这么多门道哇!”
“我是对你刮目相看咯。”
崇真忙完了事,摘掉了围裙,打开保温的蒸笼,用托盘装了三个菜放到了饭堂的长桌上。宋骊则一脸疑惑地走了过去。宋骊看了一眼桌上简单却又漂亮的菜肴。笑道:“你做的?”
“我哪有这本事,是香菱的手艺,吃饭吧。”
“哦,这些菜是给我留的,那刚才那口锅应该是我洗的嘛!”宋骊说着,夹了一筷子白菜放进嘴里。一点点酸和辣与白菜的本味极好地交融在一起,白菜也炒得还有些脆性,口感也很好。宋骊咬着筷子歪着头看着崇真,道:“很好吃哦,不过这肯定不是香菱做的!”
“是真的嘛!”崇真惊喜道。
“这真的是你的手艺啊?”
“嘿嘿,再尝尝别的呗,吃点猪肉,炒里脊。”
宋骊挨个吃了点,放下了筷子。道:“学这些受了很多苦吧?”
“刚开始油会溅到身上来,不过我身上留不下伤痕。只要你喜欢,我可以常做给你吃,还有好多大菜也做得好,不过第一次还是不怎么敢拿出手来,哈哈。”
“你这个家伙,何苦又去学这些对自己没用处的事情。”
“尝试一些没做过的事,也挺有意思不是嘛!”
“嗯。我去盛饭。”
“没有饭。我做了饺子,蘑菇猪肉馅的。等着。”崇真笑呵呵端了一盘饺子和一碗汤回来。宋骊夹起一个放嘴里尝了尝,果真浓郁的蘑菇香味充满了口腔。
“真好,口味也好,模样也好,我喜欢。”宋骊道。
“似乎饺子对你来说有些别样的意味,我就学着做了。”
“在以前,吃饺子意味着阖家团圆。不过现在嘛,我早就把这里当自己家了。”
“那就好,希望你喜欢这个不算惊喜的惊喜。”
“我怎能不喜欢呢!”宋骊慢慢吃着。
“等结界破除后,或许我会去别的地方开一间小饭馆。呵呵。到时候你可以来蹭饭。”
“凭你这样好的手艺,我肯定要常去光顾的!”
“慢慢吃,吃饱就好,不必吃完,不过荷包蛋还是吃完吧,青莲她们说吃了对身体好。”
吃过饭后,宋骊坚持洗了碗筷,然后两人出去走了走,宋骊讲起在地洞里做的事,数年下来,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进展,倒是宋骊自己悄悄深入验证了一番人体的知识,不过这是不可能说出来的。眼看着已经是在岛上的第七年,宋骊觉得不管如何,或许应该试试当初那老人说的话的真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