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走哇你!跟着老子天天有你肉吃,不比将来给了那些猪狗一样的玩意好!”胸前戴着大红花的男子叫嚷着,拽着女子往前走。他看到了天上有两人朝他们过来,心里骂了一遍他们的祖宗,却假装没看见那俩多半不好惹的人,作为魔法师的一份子,他深知会飞与否是魔法师的分水岭,更何况一下来了两个。他一个人的视若无睹并不代表着余下人的不好奇。他们瞪大了眼睛看着两人落在地上,收了翅膀。
“我俩在天上看见这姑娘不情不愿,所以下来看看。”崇真对所有人说话时,宋骊已经走向女子,那女子头发凌乱,发丝间还夹着落叶,两道泪痕突兀地挂在脸上,一席红装却沾满了灰尘,显然是受了不小的磨难。宋骊问她话,女子却不肯吐出半个字来。
“今天是我们两口子大喜的日子,恐怕你们二位随意拦了我们的去路有失礼数吧!”
“婚姻之事还讲究情投意合,两位用麻绳强绑在一起,恐怕有失妥帖。”
“什么妥帖不妥帖的,只怕是强抢民女吧!”宋骊道。
“强抢民女?哼!你问她,你不是问过我娘们吗!她告诉你是抢来的吗?你哪只耳朵又听到了是抢来的了!”
宋骊也不搭理他的强词夺理,而即刻用黑幕将自己和女子围了起来,又解了她手上的绳子,再行道:“我抬手间即刻让这些人死无葬身之地,姑娘不必害怕,将你的遭遇告诉与我,我好帮你啊。”女子揉着被勒出绳印的手腕,在狭小的只有头顶照进亮光的黑幕中左顾右盼。
“若是不说话我就帮不来你,只能让你随他去了!”
女子闻言有些着急,张嘴后却只发出咿咿呀呀的声响。“你不会说话?”宋骊惊道。女子点了点头。
“那女的是几个意思?你们俩今天是故意来坏我好事咯!毁人一桩婚等于害人两条命!”男子骂道,“我知道你们俩有手段,可老子是男人,今天到底是要争一争了!”
男人丢了绳子,跟着他的五个男人立刻跑远了,不约而同地躲在树后面探出脑袋,像是欣赏大戏。“我想老兄是误会了,那姑娘只是要问个清楚。若是明媒正娶,我们自当离开。”
“你管得着嘛!”男人插嘴大叫着,聚拢双手,火舌由掌心朝崇真冲来。崇真也不惯着,在他脚下唤出血水将之包裹在其中只露出个脑袋,连带着看戏的那五个也没有放过。做完这一切,他才慢悠悠走到黑幕前,在上面敲了敲。宋骊解了黑幕,看见几人都被束缚也就没再重新升起,而后告知了崇真女子是哑巴。
“哑巴?”崇真同样一惊,小声问宋骊:“那说不清了啊,咱们岂不是有坏人好事的嫌疑?”
“即便是好事,这也是陋习嘛,破除陋习总是不错的。这不是你说的嘛!”
“接下来我去审一审那男的,你接着问?”
在崇真的一顿恐吓与一些皮肉之苦后,男人很快将事情尽数说了。女子确实是他从一个叫野鸡窝棚的地方掳来的。崇真听到这个村名都有些没绷住,听到女子的名字更觉离谱。那女子竟然叫狗女。
“将人比作畜生?哪有这样取名字的?”崇真怒道。
“那村子里的人都呆呆傻傻,要不是我见她是唯一一个正常的,老子才不去掳她嘞,连村子老子都不想进去!”
“我总是有些不信,你带我们去看个明白。”
“凭什么我要带你们,我有什么好处?”
“多嘴,小命还要不要了!”
崇真不与宋骊商议就做了这决定,不过宋骊一早的意思也是想要知道能否回家问个明白。宋骊比划了一通手势,女子却指了指自己的耳朵,大概是表示自己能听懂人话,不过令宋骊感到疑惑的是,当她说回家时,女子却不断摇头。这一疑惑也在崇真将男人的话跟她说了之后才有些打消了。
往女孩村子里去的路上,所有人都愁容满面。才走了没多远就撞上了假装猎人的五个人,于是两路合为一路往野鸡窝棚去。
“你既然是个魔法师,为何不找份正经的事做,要落草为寇呢?”
“在山里逍遥,比给人家当下人自在!”
“岛上魔法师稀少,像你这样的人走到哪里都是受尊敬的。”崇真道。
“你就说要不要当下人嘛!”
“什么当下人,你去做买卖什么的也可以啊!”宋骊插嘴道,“说白了你就是想过无法无天的生活,少给自己找借口!”
“老子以前当过几天老师,没学生啊,整座岛上压根没几个有根骨的孩子。”
“那你也不应该做山贼!”
“我倒想问问两位在哪里高就,怎么闲得跑到这深山老林里来咯!”
“我们是县城里崇真府上的门客,出来历练历练。”崇真直截了当道。
“实在蠢物,要我是那什么崇真,我怎么会让两个护卫出来乱跑!”
宋骊捏了捏拳头。崇真倒是不以为意,又问起周遭还有多少像他这样专司打家劫舍的恶徒。
“我不知道,或许成百,或许上千?往西去也是山,往东去还是山。东西都是县衙不会涉足的地方,少不得有人作恶。”
见崇真没搭话,宋骊可不想落了下风,立马接过话茬,道:“没人管不是你们作恶的理由。心善的人到哪都不会作恶。”
“没人管就是我们作恶的理由哇!”
“你不要太嚣张了!”宋骊怒道。
“你大可以在这里打死我们十一个人,十一条人命,想想都刺激不是嘛?一个自诩善良的人做这样的事!”
“我们认得善良两个字,我却不认得作恶两个字,小心点。”崇真严肃道。或许因为那张俊脸,他的警告总少几分气势。男人闭了嘴。
两人黑着脸跟着男人往前,不远处传来了一声嘹亮的鸡鸣。男人告诉他们快到了。可是远处还是山,甚至看不到山谷。离鸡鸣声确实近了,一行人却仍在山上。直到众人走上了修出来的一条窄土路,却不下山,而是上山。疑惑的两人来到山顶,才看见隐匿在树林里的木头搭的“房子”,其实用棚子来形容更合适。村子简陋到了夸张的地步,甚至靠近棚子都能闻见黑洞洞的住处传来一股馊味混杂着屎尿味的恶劣气息。宋骊捏着鼻子走到了村子边上,看见了山腰上有一层层格子似的梯田,田里好像有人劳作。宋骊怎么也不愿相信女子在这样的地方长大,可再三确认后,那女子一直指着村里某一方向。两人只好跟着女子往长廊似的村子里去。
“为什么这村子里没人啊?”宋骊刚问完,迎面就站了两个和宋骊差不多高的女人还有两个比宋骊高出足有一个头的男人。似乎听见了这边的声音,四个人转过身来,无不双目无神,嘴角流着哈喇子。
“这怎么回事啊?”宋骊有些吓到了。
“我跟你说了这村里的人都呆呆傻傻的。”男人随口道。
朝四人靠近时,黑漆漆洞窟似的棚子里又钻出些人来,无不痴傻。那四人中的一个男的不知是认出了女子还是怎样,怪叫着“媳妇”,拔腿就往山下跑。女子在一处灰烬停了下来,灰烬边上还有一棵被烧黑了一截的树,想来是搭棚子时的凭依。
“烧了?这个人干的?”崇真指着男人道,女子点了点头。
“你的父母呢?”
女子摇了摇头,哭了起来。
“想必是死了,你做的好事?”崇真对男人道。
“可不是我!房子倒是我烧的。这娘们在里头不肯出来,我就点火逼她出来咯。”
“这算什么事啊?到头来姑娘你是孤身一人啊?”宋骊疑惑道。
“不是孤儿啊!三年前我就看过她,她有爹娘。上周还看过,老子给彩礼的!”
“那是怎么死的?你不会仗着她不会说话就来骗我吧?”宋骊道,“姑娘你告诉我是不是他杀的?”然而女子的摇头又给真相蒙上了一层阴云。
“还能见了鬼不成!”崇真恼道。说话间,从山下涌上来一群人,扛着锄头,拿着柴刀,将几人团团包围在中间。
“想造反嘛,老子一次性弄个干净!”男人恼道。崇真示意男人闭嘴,自己在一旁解释。人群似乎听进去了,一个粗鼻子歪嘴的男人叫道:“把那个女人还回来,你们离开。”
“成亲,嘿嘿,媳妇...”歪嘴男人身后那个大高个一直下流地嚷着。宋骊认出了那就是跑下山去的人,想必就是他去通风报信的。就在男人说话间,宋骊的手突然被女子拽住,宋骊回头看了她一眼,她仍摇头,眼泪汩汩流下,没发出半点声音。
“我们想将这姑娘交给她的父母手上。”宋骊道。
“她爹妈早死了,她现在是我家的媳妇!”歪嘴男说完,身后那傻大个露出了恶心的笑容,满是黄牙的嘴里像在喷吐恶气。宋骊瞧见这不见得有猪聪明的高个,或许是作为女人,她不自觉代入了一下自己,立马寒毛直竖,心生恶寒。也难怪女子不肯回来了。比起这猪样的人,那胡子拉碴,蛮不讲理的男人竟也看得正常了起来。
“婚姻是两情相悦,这姑娘并不愿意,你的一面之词可不顶用!她的父母是怎么死的?”
“少管我们村里人的闲事!她生是村里人,死也得是村里的鬼!”
“讲不来了道理咯,照我的意思,咱们走吧。”男人戏谑道,“不然两位善人就要被砍死在山里咯!”
“咱们走,这里的人压根不讲道理。”崇真说完。宋骊左手一捏,黑暗立刻将村民吞没,一点声响都没有。
“你还是杀人啦!这什么鬼魔法!”男子笑着带了手下跑了。三人也紧随其后,女子从始至终没松开宋骊的手。
终于远到村里人追不上来,两人才静下心来仔细琢磨这些事。
“为什么村里好多傻子啊?我看那些大人要么歪鼻子,地包天,也没几个正常人!这到底什么情况?”宋骊道。
“傻子只能生傻子呗!”那一伙手下人里有一个冷不丁来了这么一句,惹得一群人都笑了起来。宋骊狠狠瞪了一眼,止住了这尖酸的笑话。
“人不像人,村不像村,实在难以相信,我看不回去也罢!”
“哼,做了老子的婆娘,就是压寨夫人,不比那鬼地方好?不比嫁给那傻子好?”
“三嫂子好!”冷不丁有人又来了一句,大伙立刻又笑了起来。
宋骊这次没瞪他们,崇真也没说话。等他们笑完了,崇真才小声问:“要不带她回府上做个下人?”
“有仨丫头够了,何况还是个哑巴。”宋骊沉声回答。其实她并不在乎府上添了聋子还是哑巴,她只是不想跑来跑去,更何况深山里还不知道有多少这样的人,不能粘上这样无止境的事。崇真略微沉思了一会,默许了她的观点。不过他也是装的,实则哑女看起来并不年幼,何况姿色比仨丫头差了许多,当个花瓶恐怕都当不了。他能问出这样的问题,就像一早就知道了宋骊的答案,他猜中过许多次。
“既然你还有俩媳妇,那两个怎么样啊?”
“好嫂子!会做饭、会洗衣、会种菜、会插秧!”一群人的赞扬似乎让男人很有面子,可又不知道谁来了句:“母老虎,妻管严!”气得男人直瞪眼。
“原是我们多管闲事,没想到这样复杂。我俩思来想去还是将她交给你为好。”
“早干嘛去了,都说了你们别管闲事!”男人来了自信似的给两人上嘴脸。
“我们还有个条件,我俩要一起回去,我要看看你有没有资格娶她做媳妇。”
“笑话,我没资格?老子不娶她,她可是要喂猪咯!”男人叫嚣道,“不就是想上山喝杯喜酒嘛!行,老子不缺这几杯酒,几口肉!”
宋骊本想就地分开的,奈何那只紧紧攥着她的手。
往寨子去的路上,男人嘲笑宋骊伪善,将村里人一并杀了。宋骊为了反驳他们,硬是将他们定在了原地。待放出来时,男人似乎对宋骊多了几分礼敬,并得知了那闻所未闻的黑暗魔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