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三,宋骊所在的教室的门口走过了一个年轻人。年轻人在教室的前门和后门各站了一刻,他似乎在寻找着谁,只不过这时候正在上课,当年轻人的目光与宋骊相对时,他笑了笑后便走开了。下课后,宋骊从后门走了出去。教室外面,宋骊一脸惊讶的问道:“谢小哥你怎么来了?”
“喏,给你带的礼物,合和屋的糯蜜果心糕,这可是时令的好东西。”谢尚文把手中的纸袋给了宋骊。
“谢谢你,不过你是怎么进来的?”
“这里好歹是我的母校呢,我怎么会进不来呢,刚才还去看望了一下我的老师呢,我问他们有没有一个叫成玉的姑娘,结果他们都说不知道!不过我还挺幸运的,想着随便找找呢,没想到在第一间教室就碰上你了。哈哈。”
“怎么会呢,兴许是你没碰上我的老师,别人又不知道我们班的情况。”
“也有可能,以前我的班导叫于莎莎,还真是没碰到呢。”
宋骊听得怔了一下,赶紧说道:“你来不会就是给我带点吃的吧!”
“是啊,快尝尝看,不算甜,主要是果味特别香。”
宋骊捡了一块放嘴里咬了一口,品了一下后说道:“确实很香呢,好吃。”
“好吃吧,哥可不会给你吃上不了台面的东西。”谢尚文摇了摇扇子,接着说:“上周我不是说要带你去一个地方打听打听消息嘛!咱们这周六可以去了!”
“真的?是什么地方?”宋骊悄声问道。
“北城,彼富拍卖场。”
“拍卖场是什么地方?”
“就是卖各种东西的地方,多半能撞见你说的组织的人。”
“那太好了。”
“对了,你跟那什么组织是有冤仇吗?”
“没有。”宋骊摇了摇头道,“只是想了解一些事情。那种地方是谁都可以去的吗?”
“卖场在晚上十时就关门了。在这之前所有人都能去。过了午夜二十四时,午夜场就开始了,那就是寻常人轻易去不了的了。不过凭着我的身份,到时候我可以带你进去。”
“哦。那说好了,周六我去信芳斋找你,你带我去。”
“不用,到时候我让许家兄弟来接你。”
“那就这样说好了,周六再见,快上课了,我先进去了。”
“周六在学校西门,九时许见面。你先去吧。”谢尚文回应道,等宋骊进了门,他又走到了墙边站了一下。教室里,有好事的人早就等着打听消息了,自打上学以来,宋骊似乎特别受陌生人的青睐,就没有人是不对刚才的男子好奇的。宋沁在位置上大声问:“宋骊,刚才那人是谁啊!”
“我的朋友,给我带了点好吃的,我分给大家吃啊。”宋骊扬了扬手中的袋子,走到那些熟悉的同学身边分了起来。墙外的谢尚文听得清清楚楚,迈着步子离开了学校,嘴里说着:“原来你叫宋骊啊!呵呵。”
按照约定,宋骊九时许就在西门口等着了。本来宿舍的姐妹兴致勃勃的说要一起去玩,都被宋骊以私事为由拒绝了。虽然心中有愧,但是摸清组织的事情对宋骊更加重要。一会之后,门口来了辆马车,车上下来的正是许荀,两人打过招呼后,宋骊只跟门口侍卫说是自己的远房亲戚,侍卫也不便阻拦。上车后,许荀说:“少主叫我今天来学校接你,是有什么事情吗?”
“咦!谢哥哥没跟你说吗?”宋骊问。
“说什么,他只说要我来接你去信芳斋。”
“他说今天要带我去彼富拍卖场。”
“啊?他真是这么说的?他还说什么了?”许荀甚至把马车都停了下来。
“说那地方的午夜场鱼龙混杂,多半能打探到消息。”
“午……午夜场?”
“怎么了?许小哥?”
“哎,成玉啊。之前我们俩兄弟就一直在劝少主放弃这个荒唐的想法。你可知道午夜场可都是黑白不分,不讲道理的人,况且里面不光有强大的守卫,况且去的人多半也是高手如云。我怕你惹出事来,到时候白白折了性命!”
“哦,这样啊。”宋骊笑了笑。
“什么叫这样啊?你又笑什么?别不把我的劝告当回事!”
“我心里有数的,反正只要谢小哥不拒绝前往,我也就去定了。”
“哎!那请你好好保证少主的安全!驾。”许荀喝了一声,马车重新跑了起来,“宋骊,旭城很大,大到很多地方有些人一辈子也接触不到。”
“什么意思?”
“无财不得入,有德不可入。明白了吧!无法无天之地。”
“无法无天?哪里会有无法无天的地方,呵呵!”
“江湖道义,你不懂。”
“哦。”
“平日里虽然相互倾轧,一但有人插足,这些午夜才喧闹起来的人就空前的团结,直到把插足的人吃干抹净!”
“许小哥,我只是去看看而已,不必一惊一咋的!放心好了。我不是傻子,保准不闹事!再说我也不敢啊!呵呵。”
“行吧,我现在懒得劝你,等到了信芳斋,再说吧。”
马车一路颠簸来到了信芳斋那块金字招牌下,巨大的建筑像一只慵懒的猫匍匐在地上,而它面前的道路,倒像是逗猫棒一样。和大猫相比,其他的建筑颇有些老鼠一样的小气,一样的不起眼。宋骊只打开窗户瞄了一眼,便看见里铺子里琳琅满目的丝绸布匹。“咱们不是到了嘛!怎么不停车呢,许小哥?”宋骊问。
“这是信芳斋的局子,做生意的地方。咱们去的是住处,谢府。”
“这局子还真是大呢!”宋骊感慨道。
“这是旭城最大的布料与染料铺,能不大嘛!”
“一间铺子都这样,那谢府得大成什么样子。”
“你别说,谢府还真不大,谢家老爷不喜欢排场,所以家里也简单。”许荀说完,驾车走到街道尽头,又往右拐进巷子,再一会就停在了谢府的门口。下车之后便吩咐了门前管事把马车移走,宋骊跟许荀进了门。许小哥早就在大堂里等候,见到宋骊后,赶忙上前相迎。
“成玉妹妹别来无恙。”
“谢小哥你近来可好?”
“你们两个人还套什么近乎呢!”许荀说。
“哈哈,这是礼数,许哥。来来来,都坐吧!”谢尚文示意两人就坐。宋骊找了个侧边的的位置坐下,许荀则坐在她的身边。丫鬟过来看茶后,主座上的谢尚文说:“成玉,咱们下午再过去,上午的时间你跟着我到信芳斋转转。我跟你介绍介绍我家的铺子。”
“我不明白,去那个地方跟你家的铺子有什么关系。”宋骊不解的问。
“有关系但不多,只不过那个地方晚上才开张。现在可去不得。”
“那你不早说呢?我下午再来。”
“哎,哥哥我有意向你介绍我家的产业,所以才邀你上午过来的。走吧,走吧,咱们先去信芳斋看看去。”谢尚文起身引着两人往外走。宋骊不知道这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好跟着去了。所谓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信芳斋这只大猫,已经吃尽了边上的小老鼠。从大门进去,里头就是各种柜台,大得像仓库,甚至不同的布料都分门别类,设立了不同的存放点,所谓绫罗绸缎,各式工艺,各种色彩,数不胜数。谢尚文介绍道:“这是信芳斋的总局,别的支处的料子什么的都从我们这里出去。待会我来选几款好料子给你做几件衣裳,成玉妹子。”
“我不需要,看看就可以了。”宋骊深知吃人嘴软拿人手短的道理。
“没什么关系,俗话说人靠衣装马靠鞍嘛,穿得得体,人也神气些!再说我家不差那几匹料子,你也不多那几件衣服不是嘛!我们这里还有最好的裁缝。哦,成玉,你可知道我家里还有最好的草案师傅,对不同时节的服饰搭配,我们信芳斋可是弄潮儿!我们说第二,没人敢说第一!”
“这么说来,信芳斋占了所有与布料有关的生意?”宋骊问道。
“我也想啊!怎么可能嘛!东城刘记、许记、辉记、陌桑、宝丝坊、北城姚兴盛,甚至还有外国人经营的买卖——洛丝,等等一大堆。”谢尚文掰着手指数着那些作坊的名字。
“嘿嘿,不过这么多家店里面算我家最大就是了,而且我也希望能在我手里把他们全都合并了!嘿嘿。我先带你去挑料子,待会请裁缝帮你量量身形。”谢尚文带着宋骊往铺子里走。但是宋骊怎么会愿意平白无故受人的好。她说:“谢小哥,我们才认识这么几天,你的好意我实在无法接受。”
“我一个花钱的都不介意,你一个不花钱的倒是介意起来了。哎呀呀。你是不知道我们做裁缝与布匹生意的都有种冲动,那就是不论看见谁都会立马想到什么服饰适合他!算了,不做就不做吧。那咱们去挑一套成衣,这你可不能拒绝我了,晚上要用的。”
“晚上要用是什么意思?”
“今天晚上要变装进去啊,懂了吧。”
“既然是晚上要用,那我就跟你去好了。”
“对了,许哥要不要衣服?要不给你们两兄弟做一套?”谢尚文问。
“不用了,少主,你是不是突然有什么灵感了?”
“瞧着成玉妹子,我就灵感迸发,嘿嘿!”
三人进了成衣铺子,宋骊看着各色绚烂的衣物着实有些眼花缭乱,说是挑衣服,完全就是谢尚文一个人在选,挑了一条柑色小红花饰绸裙,配的是一块暮色半透披霞。谢尚文拿在手里说:“成玉妹子,我瞧你平时穿着虽不差,只是太素了些,我帮你选的这一身,只在一个字——俏。像你这样的青春年纪,该把自己打扮得来得俏一些。娇而不艳,着色却不染是为俏。”
“我平时不怎么在意穿着,而且在学校还有专门的衣服。而且你拿的衣服一点也不俏好吧,太艳了。我随便拿一件好了!”宋骊随手从成堆的衣物中拿出了一套黑色烫金花纹的直裾裙。
“黑色挺适合晚上的,可是不怎么适合小孩子诶!还是听我的吧,选我手上这一套。嘿嘿。”
“不要,我觉得挺好的。”
“你你你,你不要说是从信芳斋走出去的!”谢尚文哀怨道。
“少主对自己的眼光很有自信,要是不能如愿,他就是这副样子。”许哥俯在宋骊耳边小声说道。
“裁缝,裁缝在哪里!按照我身边的女孩的身形,用我手上衣服的布料重新做一套,我晚上来取!”谢尚文跑进了裁缝铺。
“可是没有尺寸怎么做?”裁缝委屈地问。
“看看看,都出去看,没长眼睛吗?一眼就能看出来了!养着你们干什么吃的!”谢小哥说完,裁缝们赶忙跑到外头,打量了宋骊一番。
“他疯了吗?”宋骊疑惑地问道。
“说到做衣服这件事,可没人能忤逆他。”许哥无奈的说。
待谢尚文发泄了一通后,三人从铺子里走了出来,谢尚文又领着两人去染坊,织造走了走。宋骊实在不知道谢尚文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不过能亲眼见到那些奇妙的色彩,又知晓了一根丝是怎样织成布匹的过程,还是由衷的觉得增长了不少的见识。整整一个上午加下午数个小时,宋骊都是在谢家的产业度过的,中午也只是在信芳斋用了便饭。待下午四时许,衣服已经做好了,一切准备就绪,两个人乘了马车就往北城走去。
在去往清河渡之前,还是三个人,因为许荀要赶马车。车上,谢尚文特意交代去堕落街走一遭,需要准备两副面具。挑面具的铺子里,宋骊本想选素一点的款式,可是那都是大人的尺寸,到了她这样的孩子年纪,面具都是花里胡哨的模样。最后只得挑了一副镶着锦鸡毛的金色眼罩面具。待她选完后,谢尚文还调侃了一句:“你带了这面具,哎呀呀,跟你的衣服真不搭!”宋骊不知道他什么意思,只是白了他一眼。挑完面具,接着往渡口去,临上船前,许荀还交代了不要做过分的事情。到了北城后,就剩两个人了。谢尚文找了一间酒馆,时间尚早,两人要了茶点就在酒馆坐了下来,期间宋骊问起了带她参观信芳斋产业的原因,谢尚文只是笑了笑,道:“也不怕你笑话我攀高枝!我家做到这么大,眼红的人不知道有多少,我有意邀你毕业后成为我家的门客,我愿将你奉为上宾。”
“这样啊。”宋骊焕然大悟一般,接着说:“那么大的产业确实轻易不好守住。不过我还是拒绝。”
“为什么?难道嫌弃我的条件不够?”
“哪里的话。我有我自己的事情。不过,要是真有什么事情,只要是我能帮忙的,都尽管来找我。”
“这,这不是我说过的话嘛!”谢尚文嘟囔道。
“你也别觉得失落嘛,我可以告诉你,至少在旭城,我是无敌的。”宋骊慢条斯理地吐出的几个字却把谢尚文吓了一跳。他赶忙拿出手巾抹了抹手,道:“跟着哥哥说说大话倒还行,到了北城,这些话可不兴乱说哦!”
“哈哈。逗你玩的。”宋骊特意说得大声,“我哪来的那种通天本领。不过你到时候有什么要我帮忙的,不用客气,这句话是真的,我保证!呵呵。”
“行吧。”谢尚文声音明显小了些,说道,“等一下吃过饭后,我帮你要一间房,你先休息。到了差不多的时候我再叫你起床。”
“啊,这哪里睡得着?”
“要是晚上打瞌睡就更不好咯!”谢尚文道。
谢尚文将宋骊送进了房间,才刚下楼,边上的人就慢慢围了上来。打头阵的是掌柜,他笑道:“谢公子玩得挺花呀!这要是传出去了,你爹不得打死你!哈哈。”
“我爹打死我了你这里还有毛的生意!要不是老子不时看顾你的店,那账上都不知道生尘多少回了!”
“是是是。谁不知道你公子哥的大名,哈哈,以后也还请多多照顾。”
“谢公子,别的咱不说,你若是腻了借给咱哥几个也尝尝!嘿嘿。”另几个纨绔说道。
“滚滚滚,老子可不是你们这样下贱的人!”谢尚文推开围着他的一群人,快步走了出去,在门口时不忘骂一句:“该死的畜生!”他那里听见那些醉生梦死的嘴里喷着浑浊的酒气的人是怎么说他的。
“都是纨绔,谁比谁高贵?”
“老子等着信芳斋倒下去的一天。老子第一个去点炮仗!”
晚上十时许,谢尚文从外面回来了,此时的他已经换上了一套新衣服,红色内衬配上黑色外衣,不说话的话确实有几分高手的意味。与他一起回来的还有一辆马车。宋骊睡得并不好,如今刚有些睡得深沉的意思就被谢尚文的敲门声吵醒,心中很不是滋味。她大叫道:“谁啊!谁吵我睡觉了!”
“是我,谢尚文,咱们要出发了。”听见谢尚文的话,宋骊才想起来还有大事。于是揉着眼睛把门打开了。
“先洗漱吧,然后把衣服换了。”谢尚文打开手上的包裹,露出了里面他亲手挑的服饰。
“我不是说太艳了嘛!我挑的那一件呢?还有哦,为什么你也穿的黑色,为什么我就要穿得艳丽!”
“你就穿我选的吧,求你了,不然我一定会别扭得从楼上跳下去!”
“那你跳下去好了。”
“你……哎!”谢尚文依依不舍的挪开了那件柑色小裙,露出了下面宋骊挑的黑色直裾裙。
“嘿嘿,我还以为你没带过来呢,心想着要不凑合一下也行,现在你没机会了!哈哈。”
“罢了罢了,快换上吧。”谢尚文说道。两人换了衣服后便往屋外的马车走去,此时的店内只零星有几盏灯亮着,两人穿着黑色衣物,要不是灯光下能发觉用料的考究,多半会以为了遭贼了。两人一路无话,宋骊掀开车帘也只能看到寂静得仿佛睡着了的建筑。再过一会,马车颠簸了起来,趁着月光,宋骊才看清车外扭曲生长着的树,他们来到了郊外。而后不知道多久,马车又驶上了平坦的路途,只一会便停了下来。宋骊刚想下车,却被谢尚文制止了。他道:“别急着下车。现在把面具戴上,我还有几件事要和你说。第一,不要暴露自己的真面目;第二,不要闹事!尤其不要闹事!”
“好,我知道了。”宋骊把镶着羽毛的半人面扣在了脸上。
“还有,到了卖场,不要买任何东西,多半买不起。”谢尚文说完从衣兜里掏出两条镶着玉石的金色吊坠。把其中一条递给了宋骊。道:“这是午夜场的入场物。挂在身上,任何时候都不要摘下来。”
宋骊接过吊坠看了一眼,翠绿而通透的玉石下有着狮子一样的图案,宋骊没有过多观察,便戴在了脖子上。
“好了,记住刚才我说的话,现在跟我进去,之后你最好只跟我说话,在午夜场结束后,我会带你去见见卖场的管事,到时候你想知道什么尽管问。”
宋骊下了马车,远处的小巧玲珑的建筑配合着宋骊面前的堪称巨大的建筑,自然的构成了满足衣食住行的场地。数十阶的阶梯通往巨大建筑的正门。看见阶梯旁的石狮子,宋骊不由得数了数,每十阶就有一对姿势各异的狮子,共有十一对。最后一对显得尤其的大,宋骊才只高过石座半个头。两人刚要进门,守卫便把宋骊拦了下来。冷声道:“少年不得入。”
“什么叫少年不得入,你没看见她戴在脖子上的东西?”谢尚文道。此刻他心里也没了底,毕竟之前朝管事要入场物的时候并没说过会带少年人来。
“还请通融一下吧,守卫大哥,我是信芳斋大公子,往后会多多照顾你们的生意的。”
“原来是谢公子。”守卫向他行了个礼。道:“不过我有言在先,这姑娘出了任何问题,都与我们拍卖场无关。”
“呵呵,瞧你说的,当然如此咯!”谢尚文笑着带宋骊走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