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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牡丹已经说不出什么来了,只能用看‘傻子’一般的眼神看着顾长安。

顾长安见她不吭声,当即又道:“你怎么不说话?你也觉得我说得对极了,是不是?”

是你大爷啊!

小牡丹在心里暗骂了一声。

要不是她欠了顾大人一笔巨债,这会儿定要跟他吵个天翻地覆不可。

可吃人嘴短,拿人手软。

欠了银子的,难免底气不足。

小牡丹不同他说什么般配不般配,登对不等对的事儿,只问他:“你为何要乔装成这样,还让我也打扮成叫花子?是不是那些刺客还没摆平?要是还有刺客,那咱们待在卫府不好吗?”

顾长安耐心听她问完,才回答道:“刺客的事已经摆平了,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什么重要的事,非要打扮成这样去做不可?”小牡丹自从见到顾大人的一面起,这人就是锦衣玉带,锦绣不凡。

眼前的顾长安脏兮兮的,又穿的破破烂烂,着实有点伤眼。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顾长安道:“我这长相,这气度,到哪都招眼得很,再加上陛下让我代天巡狩,各地官员都接到了消息,各渡口、官道上都有专门等我的人……”

他拉着小牡丹坐下,凑在一起把其中的利害关系都说了。

顾大人在古宁县和水江城这两处地方都得出了经验,再往后,就得乔装改扮,深入民间去查访。

这样既可以避开地方官员故意摆出来的假象,又可以体会一番同以前全然不同的人生。

以为乔装成叫花子是为了逃命的小牡丹闻言,忽然很想给顾大人头上来一巴掌,让他清醒清醒。

但她想了想银子,又忍住了,试图提醒道:“当叫花子很苦的,乔装成寻常百姓,其实也可以深入民间查访……”

“那怎么行!”顾长安一点也不赞同,“我这张脸,就算是穿粗衣麻布也是贵气得很,装寻常百姓根本就装不像!”

小牡丹闻言,顿时:“……”

“你再看看你自己,你长成这样,装成寻常人家的女子,那上街不得被纨绔强抢,被恶霸调戏啊?”顾长安顶着一脸泥土,正色道:“咱们没必要添这些麻烦,装成叫花子最省事,而且丐帮兄弟消息广,好打听事啊!”

小牡丹听了,不由得点头道:“你这样说,也对。”

两人说着对视了一眼,点了点头。

再无分歧。

小牡丹来的路上还想问他有没有跟卫敬知会过什么的,结果跟顾大人说了几句话就被带跑偏了。

最后她什么都没问,就跟顾长安一起,拿着根竹杖就上路了。

顾长安这人脸皮厚,且能说会道,一路搭人家的牛车、驴车,还跟人家农夫唠嗑。

入夜之后,就去道观或者庙里宿下。

小牡丹简直被顾大人这般行径给惊呆了。

她从没想过当叫花子还能当得这么潇洒。

吃喝不愁,走哪都能找人捎一程,更不必担心没有地方住。

她有过乞讨经历,回到陛下身边之后,也不止一次听过旁人在背后嚼舌根,说她乞讨为生的那些时日过得比狗还不如,如今却仗着在陛下面前得脸趾高气扬,分明就是狗仗人势。

不管小牡丹想与不想,流落在外的那些时日都是真实存在过的。

再不堪,也无法抹去。

但顾长安这人,真的很神奇。

堂堂尚书,带着她一起假扮叫花子,跟农夫农夫说吉利话讨水喝、要饭吃,对着有钱有势的反倒不屑一顾。

好几次差点被人打。

还是小牡丹拉着他飞奔,才逃过一劫。

简直两人啼笑皆非。

于是,小牡丹那些有关乞讨的记忆里,加入了顾大人的歪理和胡作非为,无形之中,竟让她觉得做过叫花子也不是什么丢脸的事。

人一辈子,哪能一直顺风顺水。

经历过苦与难,还有家和亲人在,便是人间最好的事。

两人假扮了半个多月的叫花子

小牡丹给顾大人做叫花鸡。

顾大人给小牡丹采过野果。

半路上,遇见了小牡丹的恩仇录上记载着的,咬过她的那只丑狗。

顾大人和她一前一后把狗堵着了,拿着竹杖痛打了一顿。

竹杖都给打断了。

小牡丹打得痛快。

狗也被打疯了,疯狂反击,呲着牙逮着谁就要咬。

小牡丹窜上树躲着,顾大人不会爬树,废半天劲上不去,还是她死命拽上去的。

两人蹲在树上摇摇欲坠。

疯狗在底下狂吠,窜上窜去,恨不能跳上树把他两咬死。

最后还是路过的丐帮兄弟看见了过来帮忙,把狗打跑了。

小牡丹和顾大人这才得救。

由于,在小牡丹‘报仇’这件事上,顾大人连条狗都打不过,人她就没打算让顾大人插手。

只是怪得很,她每每刚找到那个‘报仇录’上记的那些人,就看见他们已经倒霉了。

调戏过她的,手断了。

把她吃食扔地上碾碎了的,家中破财,吃不上饭。

小牡丹觉得这些事太巧,夜里在破庙歇下的时候,在神像前问顾大人这是怎么回事。

顾大人躺在稻草堆上,故作高深道:“善有善报,恶有恶报。”

偌大个破庙,只点了一盏油灯。

火光微弱。

只够两人看清彼此的面容。

小牡丹心里已经猜到了大概,也不听他瞎扯,只问他:“顾大人,咱们这叫花子要装到什么时候?”

天气越来越凉了。

在野外山涧洗澡实在太冷。

若是不洗,她又受不了身上有味。

顾大人比她爱干净,自然也是受不了的。

“明天。”顾长安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还有些惆怅道:“明天咱们身边就又有很多随从婢女,到时再想共处一室就难了。”

靠在神像台旁的小牡丹听到这话,“神明在上,咱们现在也不是孤男寡女共处一室。”

顾长安不与她争,“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小牡丹听到这话,顿时觉得有些今天的顾大人好像有些有点不太对劲。

她坐了起来,借着微弱的火光打量了顾长安好一会儿。

小牡丹心想:顾大人这是惆怅什么呢?

她琢磨了片刻,没琢磨出来,索性直接开口问道:“顾大人,你在想什么?”

“有件事想请你帮忙,但又有点不太好开口。”顾长安话虽这样说,但话说的很顺口,“既然你都开口问了,那我就同你说说好了。”

小牡丹闻言,强压下‘早知道就不问了’的无语之情,平心静气道:“你说。”

顾长安道:“暗探传信与我,说多年前将我赶出家门的那个仇人爹如今就在景中城,这景中城正是咱们明日要去的地方。”

“暗探?”小牡丹的重点明显有点偏,“暗探什么时候给你传的消息?我一直跟你在一处,怎么没瞧见过?”

“咳咳……”顾长安假咳了两声,又瞥了她一眼:我现在说的是暗探什么时候来的事吗?

“哦……去了景中城,会见到你仇人爹是吧?”小牡丹意识到这个,不由得赔笑道:“不知道我能帮上顾大人什么呢?”

顾长安就等着她问这句话,当即道:“趁着咱们还穿着这一身,去他府上看看。”

“只是‘看看?’”小牡丹这些时日跟顾大人同行一路,自是这人说话真假参半。

既然说了是仇人爹。

自然就不可能只是看看。

而且顾大人还说了,要请她帮忙。

此事,必然是不简单的。

顾长安对上小牡丹的视线,“先看看,看他见了我这副尊容是反应,再见机行事。”

“见机行事……”小牡丹心道:好一个见机行事。

这些时日,顾大人把她的那些事摸了个门清。

小牡丹对顾大人以前的那些事,也知道了个大概。

这顾长安,以前是数一数二的败家子,十几岁的时候被他爹赶出家门,回了永安。

顾老太爷又为了孙子,跟儿子、也就是顾长安他爹顾栾断了父子亲缘。

这顾家的事,当时也是众人茶余饭后的笑谈。

顾长安都跟小牡丹说起这事了,就打开了话匣子。

暗探送的消息来,说顾栾已经知道了如今的户部尚书顾有就是他多年前赶出家门的败家子顾长安,近些日子一直在试图跟老爷子和好,又派人上顾府去,想认回他这个儿子。

“他真是想得美!”小牡丹光是听着就生气了,“当初他想把你赶出门就赶出门!现在你当大官了,他想要好处,就想把你认出去,这天底下还有这样的好事?”

顾长安见她气鼓鼓的样子,莫名地心情大好:“你都不问问,他当初为什么把我赶出家门?”

小牡丹看着他,“我问了,你就会说吗?”

顾长安笑道:“你问就是了。”

“我不问。”小牡丹不走寻常路,“你被赶出家门的那会儿才多大啊,就算现在觉得那不是什么大事,可那时候的你一定很伤心。”

她说:“伤心事就不要提了,我也不会问。”

“小牡丹啊小牡丹。”顾长安拿着了一根稻草把玩着,低头笑道:“你怎么能这么讨人喜欢?”

小牡丹抬高了下巴看他:“这还用你说!陛下都不知道说过多少次了!”

顾长安闻言,不由得深深觉得:还好陛下是个女子!

陛下若是个男子,这牡丹肯定要给他做妃子去了。

顾长安笑了笑,“但你不问,我没法接着说啊。”

“你笨啊,跳过,直接跳过!”小牡丹道:“你就直接说明天打算怎么样,要我帮什么忙!”

她便说便撸袖子,大有要为顾大人两勒插刀的架势。

顾长安见她如此,眼中笑意更浓,“我想劳烦小牡丹,假扮我夫人。”

“什么?”小牡丹闻言,袖子都撸不动了,“你要是打上门去,或是哭上门去,我都能理解,你这、忽然让我假扮你夫人是什么路子?”

她有点跟不上顾大人的脑子。

这要唱的是哪一出啊?

“我是这样打算的。”顾长安起身走到她边上,与她并肩坐下。

把心中的打算说与她听。

他说:“我祖父只有顾栾这一个儿子,多年前因为我的缘故,与其断了父子亲缘,如今祖父祖母年迈,心中对这个儿子是牵挂的,我既到了景中城,便去会上一会,若他是真心悔过,要回来孝顺父母,那我自然不会阻挠。”

“若他另有所图呢?”小牡丹听他这话的意思,就知道这事没这么简单。

顾大人如今是什么身家?

隔了十八层的远亲都想来套近乎。

顾长安闻言,笑意就淡了几分。

他那不算爹的爹顾栾本是京官,后来外调,遇着叛乱就弃官带着家室避祸去了,如今陛下坐稳了江山,顾栾又想找人托门路,重新把官职弄回来。

新帝治下,这门路哪里是这么好找的?

顾栾八成就是为了这个,才想把他认回去。

只是老祖父修书来,与他略提了提这事。

顾长安虽知道顾栾用心不纯,不愿再见此人,可为了老祖父和祖母,他怎么也得去看上一眼。

抱着些许希望,或许顾栾经过人生起落,生了几分良心呢?

小牡丹见他不说话,顿时觉得自己这话说的太直接,太扎心了。

她在心下暗暗骂了自己两句:你瞎说什么大实话?

就算是实话,也要说的委婉些啊!

“不管他图什么……我就想问问,你让我假扮你夫人做什么?”小牡丹实在是想不通这事。

顾长安道:“明日我打算就这样上门去,说我惹怒了陛下,官丢了,府邸被抄没了,陛下念着旧情,只留了我和我夫人的性命,只能带着我夫人沿路乞讨回乡,穷困交加、穷途末路之际,听闻我爹在此处,特上门认亲……”

小牡丹听了,有些疑惑道:“这事编的是挺像那么一回事,但非我要假扮成你夫人不可吗?就不能是婢女?结拜兄妹?一起乞讨的丐帮兄弟?”

顾长安摇头道:“穷途末路的时候,有婢女早卖了,结拜兄妹、丐帮兄弟什么的都不行,只有夫人最像那一回事。”

小牡丹不说了。

“你想想,患难夫妻情意深,有福同享有难同当。”顾长安越说越来劲,“咱俩一个乞丐公,一个乞丐婆,成双成对上门认亲,多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