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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遭众人见状,都愣了愣。

过了片刻,那泪眼婆娑的乞丐姑娘抬手在顾长安胸前摸了摸,含糊不清地问道:“这么久不见,你这儿一点没长就算了,怎么还变平了?”

“你往哪摸呢?”忽然被摸的顾公子惊声道:“这大庭广众的,你上来就抱,抱了还摸……”

公子爷这话还没说完,乞丐姑娘就松了手,跟只受了惊的兔子似的蹦了起来。

她一双杏眼哭得发红,瞪着眼前陌生的年轻男子,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看到的,“你不是秦灼……你谁啊?你不是秦灼,你坐什么主位啊?”

“本公子还想问你是谁呢!”顾长安今儿穿的是洒金锦袍,人群中最显贵最夺目的那一个,结果这乞丐姑娘一头扎进他怀里,把他衣裳都给弄脏了。

顾公子抖了抖衣衫,起身跟那姑娘对瞪,“你上来就往本公子身上扑你还有理了?谁教得你这样?一点道理也不讲!你还瞪本公子!你眼睛大了不起啊?”

“我就瞪你怎么了?连秦灼都不会这样凶我,你凭什么?”乞丐姑娘说着,嗓门就高起来了。

顾公子见状,卷了卷袖子,大有跟着这姑娘大战三百回合的架势。

“长安,这位姑娘就是君上找了许久的孙小姐!”谢无争见状,连忙开始打圆场,让顾公子对人家姑娘客气些。

他说着,又转头同孙魏紫道:“孙小姐一路辛苦了,上前稍坐,歇息歇息,我这就让人去请君上来。”

话声刚落。

便瞧见不远处的秦灼便掀帘而出,朝这边走来,“我家小牡丹找着了?”

“秦灼!”孙魏紫一瞧见她,立马跑过去,如同乳燕投林一般一头扎进她怀里,将其抱住,“秦灼,我好想你。”

秦灼被她撞得险些后仰倒地,好在下盘够稳,搂住孙魏紫之后立马就又站住了。

她温声问道:“怎么弄成了这样?”

秦灼先前一想到孙魏紫这位大小姐流落在外,不知要受多少罪吃多少苦就有些心疼,这会儿瞧见孙魏紫这一身破烂衣衫,灰头土脸,前一刻还跟顾公子打嘴仗,下一刻瞧见她就气势全收,跑着扑过来就有些想笑。

“我离开京城之后钱袋就被人偷了,只能典当了身上的衣衫和首饰,后来听说祖父和叔伯哥哥们都被革职下狱,还一直有人在追捕我,索性就跟装成了乞丐……”孙魏紫说得挺长,也愿意说。

但秦灼有点看不下去她这幅打扮,忍不住打断道:“我听你这话一时半会儿也说不完,先沐浴更衣吃些东西,好好歇会儿再说也不迟。”

孙魏紫吸了吸鼻子,“那好吧,我闻着我身上的味儿也挺馊的……”

“来人。”秦灼抬手把边上的守卫招来,让他们去准备。

孙魏紫拉着她的袖子,眼巴巴地望着她,“那我洗干净了,能和你睡吗?”

她不等秦灼开口,立马又加了一句,“我有好多话要跟你说。”

“行,今夜小牡丹来侍寝。”秦灼摸了摸孙魏紫的头,“快去洗洗,洗得干净些。”

“好。”孙魏紫乖乖巧巧地应声,跟着守卫去了。

“君上。”徐丹青走上前来,“要不要末将跟过去看看?”

“也好,你去吧。”秦灼想着这军营里没有侍女婢子,总共也她和徐丹青两个女子,丹青主动去照看一二,也是好的。

“是,君上。”徐丹青应声去了。

“千面,上前来。”秦灼喊了风千面,原本想问问他是在哪里找到孙魏紫的。

结果她还没来得及开口问。

“君上,那姑娘多脏啊,那么灰头土脸的你也摸得下去!”顾长安先过来跟她抱怨上了,“你看看我这衣裳,她一头扎进我怀里,就给我留了这么大一个印子!”

顾公子方才跟孙魏紫吵得时候没发挥好,还有许多话没来得及说,这会儿只能跟秦灼讲,“她把我撞出内伤,摸我那里,还反过来跟我生气,问我为什么要坐你的位置?这也太不讲理了……”

“好了好了。”秦灼摸完孙魏紫的头,手心有点脏,正打算往顾公子上抹两下。

“你别想把灰抹本公子身上!”顾长安此时格外警觉,立马就往后退开,一双桃花眼怒气腾腾地瞪着秦灼。

秦灼这点心思被他看破,索性就上前去,拍了拍顾公子的肩膀,顺便把灰都擦在了他衣衫上,“长安,一件衣衫而已,脏了就脏了,须知千金易得,美人难求……”

“美人?美人在哪呢,本公子怎么没瞧见?”顾长安没等她说完,便开口打断道:“今日是你说要给本公子补一个加冠礼,结果就给我来这么一出?早知道那信我就不给你了!”

顾公子觉得自己还是太实诚。

那信给早了。

秦灼听他提到那封信,嘴角就不由自主地微微上扬。

晏倾在信中跟她说:莫听顾长安乱告状。

我没怎么他,只是替你摸了一下他的头,以示安抚。

晏倾早就料到了顾长安来西南之后,肯定要添油加醋地告状。

所以在信里提了这事。

秦灼可以想象得出,晏倾写这封信时,一本正经解释的模样。

虽然只有寥寥数语。

但也可以从中窥见,晏倾救了顾长安之后,是真有好好照顾,好生安抚的。

“你还笑?”顾长安见她不说话,还笑上了,更加气不打一处来。

“初五。”秦灼见顾公子又要发作,连忙喊了少年一声。

初五一跃而起,应声而至。

“把他给我拖走。”秦灼笑着吩咐道:“让他们把他灌醉也好,打趴下也行,总之今夜别让他再来打扰我和小牡丹。”

“是。”初五直接就把顾长安扛了起来。

顾公子先是吓了一跳,然后很快就开始挣扎,“初五!你小子干什么?放本公子下来!”

初五很快就把顾长安放下了,拎起一个酒坛塞到他手里,“喝!”

周遭几个将领见状纷纷围了上来,“顾公子,喝喝喝!”

“今夜多亏了你,我们才有这口酒喝!”

“一醉方休啊!”

“顾公子以后就是可以娶媳妇的顾公子了!”

秦灼看了谢无争一眼,示意他好生看顾。

谢无争点了点头,递给她一个“你放心”的眼神。

秦灼带着风千面去了前面空旷处,远离人群,问他:“在哪里找着的?”

“定北城。”风千面道:“孙小姐从京城一路乞讨到了定北城,应该是想去北境找您,但是定北城封锁了,不许百姓出入,她出不去,所以才在定北城中停留了许久。”

他说原本孙大小姐弄成这么个乞丐样,就是她亲娘来了都未必认得出来,巧的是数日前定北城中有官员在酒楼里喝醉了,出门时大骂秦灼,被看不过眼的少侠给堵在巷子里套着麻袋打了。

当时街上许多乞丐行人都趁乱上去补了几脚,孙魏紫也上去踹了好几脚,跑得的时候摔了一下,差点被后来赶到的官兵抓起来。

埋伏在城中的探子看见了,就顺手拉了她一把。

谁知这一拉,竟然把君上寻找多时都没个下落的孙大小姐给找找了。

“小牡丹流落在外一直乞讨为生,没饿死,还趁机打人?”秦灼听到这里,颇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孙家这位大小姐娇纵任性,那是被孙家人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吃穿用度没有一样不精致的。

所有人都觉得她到了外头,肯定风一吹雨一打就受不住。

可今天秦灼看她跟顾公子对上的架势,倒像是比从前还厉害了几分。

从前是骄纵。

如今是泼辣。

站街上能以一己之力骂退几拨人的那种泼。

秦灼又问了风千面几句,把他知道的全都了解过一遍,这才让人退下。

她转身回了主帐。

孙魏紫已经沐浴完了,正坐在椅子上擦头发,她身上穿着秦灼的白色长衫,略显宽大。

方才灰头土脸的姑娘这会儿洗干净了,杏眼柳眉,容色清丽,盈盈烛火照着美人如画。

秦灼缓步走进去,笑道:“军中没备什么衣物,你先凑合穿我的。我已经让人去采买新的,明日便来。”

孙魏紫一边擦头发,一边说:“有的穿就不错了,我不挑。”

这话要是换做从前的孙大小姐是决计说不出来的。

但秦灼方才还见她穿着破烂衣衫,这会儿便也不觉得奇怪,她从桌上拿了一块芙蓉糕,递给孙魏紫,“给你准备的吃食,怎么不吃?”

“我已经吃过了,这是徐将军后来添的,徐将军人可好了,给我添了两回呢。”孙魏紫这样说着,还是张口把秦灼递来叼住了。

她的手要拿着方巾擦头发,腾不出来,就直接把整块糕点吞了进去,鼓着腮帮子嚼的嚼的,像只小仓鼠。

秦灼原本还想问问她这两年在外头过得怎么样,有没有被人欺负,听到这话,忽然就觉得这姑娘比以前更讨人喜欢了。

应该是没怎么挨欺负。

她这样想着。

孙魏紫头发也差不多快擦干了,她把方巾往边上一放,去把她那件破烂衣衫提了起来,翻啊翻,然后找到一个大口子,从中间撕开。

撕了半天,把整件烂衣衫都撕得七零八碎,才弄出一块明黄的布帛来递给秦灼。

“我祖父把这东西交给我,让我无论如何一定要把它亲手交到你手上。”孙魏紫郑重其事道:“我被雨淋被火烧被人打,都把它护得好好的,今天可算是交到你手上了,你可要好好保管啊。”

秦灼伸手接了过来,这布帛的颜色跟梦姑娘给她的那块一模一样,字迹相同,还加盖了大印。

确是先帝遗诏。

但她也只是看了一眼,就放到了一边,眉头微蹙着问道:“谁欺负你了?可记得他姓名,长什么样子?”

“知道!”孙魏紫一副‘我就知道你肯定会帮我报仇’的兴奋脸,“名字住处我都记着呢,就是太多了,我怕我说给你听你也记不住,你让人准备纸笔,等我全部写下来再给你看?”

秦灼闻言微微一顿,有些好笑,又有些心酸,“纸笔在那边,你且写来。”

“不急着写那些人!”孙魏紫却忽然话锋一转,“今儿坐了你位置的人那人也欺负我了,他嫌我脏,还瞪我!秦灼,你先罚他好了!”

秦灼闻言顿时:“……”

她身边这些人里,顾公子是最会告状的那一个。

谁知他也有被人告的这一天。

“顾公子我可罚不得。”秦灼笑道:“不过他也气得很,明儿说不准还要到跟前来闹。”

孙魏紫一听就更不能理解脸,“他还好意思闹呢?他什么身份,竟然坐君上的位置!这要是换做话本子里,早该抄家灭族了!”

秦灼听了,心道:

这爱看话本子的凑在了一处,不该是同好有说不完的话,怎么还吵上了?

而且她的本意是想问问小牡丹受了什么欺负,有什么委屈,都与自己讲讲。

这姑娘怎么还跟顾公子杠上了。

秦灼心想小牡丹来了她身边,日后跟顾公子低头不见抬头见的,这两人可不能瞧对方不顺眼。

这要是吵起来,那还不得上下都不得安宁?

她只得把话题把别的地方引,“不说顾公子了,说说你这些时日在都去了什么地方,学会了什么?”

孙魏紫说:“从京城到北境走错了路,绕了大半个天下,好不容易到了定北城又出不去,耽搁了个把月,就被你的人带来西南……”

走的地方真不少。

学的么?

孙魏紫忽然站了起来,“我学会了唱莲花落,唱的可好了,每次都能得赏钱,要不我给你唱一段?”

秦灼看她马上就要开唱的架势,连忙道:“不急不急,下回吧,你坐下歇会儿。”

从前弹琴爱风雅的大小姐,如今兴致勃勃地要唱莲花落。

秦灼倒是听得,但是外头的守卫听了,不知会传成什么样。

永安君不爱琴瑟笙箫,偏爱莲花落?

以后若是有人想投其所好,还得找叫花子学,然后到她跟前来卖巧?

场面美得让人不敢设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