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前往鹿呦苹猎斋的途中,帝江问育沛的儿子——不闻。
“你叫不闻对不对?”帝江说。
“是呀。”不闻说。
“你今年多大了?”
“十六岁?”
“什么?十六岁?十六岁才长得这么大?”帝江打量了大量和他一般高的不闻。
“肥江,你多大了?”智海问。
“你怎么问这个?”
“小海的意思是说,你的岁数可比不闻大多了, 为什么还和他的身量差不多大啊?”鹿呦苹说。
“哼,我是天山神鸟,神鸟是没有寿数的。”帝江说,“可是不闻……为什么都十六岁了,还长得跟八九岁的小孩一般大?”
“不闻他……”育沛说,“确实长得比一般人要慢一些,因为当初我怀不闻的时候,蠪侄刚逃离西海,我因为担心与思念他,因此经常忧心难过,也导致气血不足,让不闻生下来,就有发育迟缓的病症,因此比一般人要长得慢很多。”
“原来是这样。”帝江说。
“不过,不闻虽然身量不大,但头脑却是极其灵活的。”
“这我们倒是领教过了,我们刚到西海海市的时候,跟踪他的时候被他发现了,他躲进了螺塔之中,还利用螺塔引来了海市的市民,果然是个聪明孩子。”当康说。
育沛笑了笑,带着众人顺利离开了西海,然后由朏胐引路,往鹿呦苹的猎斋飞去了。
“哎呀,终于回来了,”帝江一进猎斋就 赶紧伸了一个懒腰说,“还是家里好啊,”
接着就躺在了自己的吊床上,不闻看帝江这副样子,忍不住发笑,于是在不停地摇着帝江的床。
帝江也拗不过不闻,只好让出一块地,让不闻也躺了上来。众人看着这两人的相对而眠的样子,也嗤嗤地笑了起来。
“我想……”育沛说,“先去看看它。”
鹿呦苹知道育沛指的是蠪侄,于是点点头说,“好。”
鹿呦苹、朏胐、智海带着育沛来到了水牢的面前。当康在陪着帝江和不闻,在自己的牙陵扁舟中小睡了一会儿。
蠪侄的头顶被巨藻紧紧缠绕着,相比也是在水牢中折腾了很久,也十分疲累了,这会儿一脸疲惫,连育沛到他的跟前来了,他都没有察觉得到。
育沛看着水下那个满头绿藻、浑身黝黑、结着难看的大疙瘩的怪物,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更不敢把眼前这恶心的怪物与她曾经爱过那个少年联系起来。
“诶呦,”蠪侄的爪子动了,仿佛是被绑缚得太紧,连四肢都疲累得很。
蠪侄醒了,看到了猎斋中透明墙前的众人, 也瞥见了自己曾经的妻子——育沛。
蠪侄赶紧把头转到了一边,假装没有看到育沛。
“蠪侄。”育沛开口叫他。
蠪侄假装没有听见,不说话。
育沛看蠪侄始终在逃避,于是接着叫他,“你是蠪侄吗?”
“我不是,你认错人了。”蠪侄用低沉的嗓音淡淡地说。
“我也不想承认你就是蠪侄,”育沛说,“不想承认我曾经爱过的人变成了这副样子,变成一个人人喊打的怪物……”
“但是你骗不了我,你这气味、闪躲的眼睛还有故意伪装的低沉嗓音,骗不了我。”育沛说。
“你为什么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育沛说,“当年你逃离西海之后都发生了一些什么 ?”
“我说过。你认错人了,我不是什么蠪侄,我也不认识你,你走吧。”蠪侄淡淡地说。
“琥珀光我也不会认错,这是我的第一个孩子。”
说着,育沛穿过透明墙,朝着水牢蠪侄的方向走去。
“育沛小心!”智海喊道。
“没事儿的,小海,蠪侄被牢牢锁着,是不会伤害她的。”鹿呦苹说。
育沛摸着蠪侄的琥珀光之首,像是母亲在抚摸自己的孩子一样。
育沛看着琥珀光之首既熟悉又陌生的面孔,忍不住抽泣了起来。
育沛又将琥珀光之首抱在了胸前,而琥珀光之首仅剩的热量都随着与育沛的身体接触,都被育沛抽走。
鹿呦苹他们看着一道光在蠪侄的脖子上闪烁着,琥珀光之首变成了一个小海,从蠪侄的身体上脱落了下来 ,被育沛抱在了怀中。
“这是怎么回事?”朏胐问。
“你们看蠪侄!”智海说。
琥珀光之首像是一个面具一样,从蠪侄的脖子上脱落之后,蠪侄原本的脸显露了出来。
那是一个肤色略黑、眉目之间英气十足、双目炯炯有神的男人,只是男人的额头上有几道伤疤,五官和育沛家画册上的蠪侄差不多,只是肤色已经明显看着有些沧桑衰老。
“难道现在你还要否认吗?”育沛说着,满眼噙泪。
“对不起,”蠪侄看着阔别许多年的妻子,“对不起,这些年来,是我负了你。”
“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为什么会变成现在的样子?”
“一言难尽,”蠪侄说,“当年我离开西海之后,抱着琥珀光的尸身在岸上走,我仍旧不敢相信琥珀光已经走了,还仍然去给他猎捕一些食物给他吃,像疯了一样。”
“直到几天以后,天气炎热, 琥珀光的身体都已经有些发臭,我抱着琥珀光哭了起来,并且下定决心,要报复所有的人类,要让他们体会体会我的丧子之痛。我用琥珀龙龟玉将琥珀光的身体封起来,这样可以让琥珀光不再腐烂。”
“当年,我作为西海的边防将军,与南海交战的时候,知道南海有一种邪术,可以把若干个不同的肉身,去其心之后攒合为一体,这样就拥有了若干个人的共同 力量,于是我就在深海之中找了八种各有本领的海龟,去其龟壳与心,将它们与我的身体融合在一起,这样我不仅拥有他们各自的力量,也拥有了九头九尾的巨大身体。那时候,我的心中只有一个信念,就是报仇。”
“为什么?”育沛说,“当年你不是已经报复了那个越人部落,将那个越人部落所有的部众全部杀死,难道还不足够吗?”
“远远不够……”蠪侄说,“其实当时我也是被仇恨蒙蔽了双眼,自从报复了那个越人部落之后,我的整个人就变了,我变得易怒、焦躁,仿佛只有杀戮与复仇能让我享有片刻的安宁……”
“可是从前的你……并不是这样的。”育沛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