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怪事发生在L省理工大学,这所大学位于琴岛市东边的孟泽区。
理工大学的这一片里前面有海,后面依傍宵山,宵山是孟山的支脉,海拔只有三百多米。
在宵山的东南面有一个白砖碧瓦的海神庙,庙基是明朝时修建的,现存的庙是后来人翻盖的,海神庙的位置在离海不远的一个高台上,当地的渔民们依海为生,把海神庙建在这里,为了海神能远眺出海打渔的人们,保佑他们平安归来。
明朝时渔民们生活困苦,有些渔民还是被朝廷流放到此的罪民,更让这里的渔村受尽冷眼。
但几个渔村为了出海谋生顺遂,仍合力盖了这个海神庙,在过去的年代也是香火不断,附近还有海神庙集市,现在打渔的人少了,渔村也搬走了,这里就成了一个旅游景点。
从风水的角度来说,这个地方是极好的,后有山,山不高,可蔽炎日,但不挡暖日,可以阻寒风,但是不阻松风,常有清风与暖风,等待夏日山上还有青岚,在当时被人们视为仙雾,是神佛临凡的征兆。
前有海,有小晶河在东北面环绕宵山流入大海,俯视如同一条小龙。东面有高台,西面有 果树林,因此过去的很多大族富户,都以在这里有一块好的阴宅为荣,甚至不惜争抢、不惜掷下千金。
“这确实是个好地方。”
“把祖坟迁到这里 ,一定会保佑子孙后继永昌。”
当时来迁坟的富户这样说。
这里的墓也越来越多,到了民国,整个宵山前麓,已经是坟冢遍地。
实在是没有好地方了,有的人甚至不惜凿山、砍树,以求在这里求一块阴宅。
在这里有一块阴宅,不光是为了先人有一个风水上佳的长眠之地,更重要的,
是为了活的人脸上有光,说出去让人觉得活着的子孙在琴岛市、在孟泽区那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曾经的风水宝地,几十年后乍一看全是墓地,从平地到山上全都是。
有些墓地早就无人修葺供养,已经许多成为破败的荒冢,海神庙大集迁到了东边的晶河园,仿佛这里最后的人气都被抽走了,成了百鬼安睡的地方。
不用到了晚上,哪怕是白天,哪怕是艳阳高照,人们从这里经过都觉得鬼气森森的。
当初不惜千金在这里买阴宅的人,又大费周章把老人的墓安置到了别处,有一些家庭败落了, 实在没有钱挪坟,就仍旧把老人的坟留在这里,一年也就来一两次。
后来索性在路边上烧烧纸、祭拜祭拜,连每年的一两次都省了,这里就逐渐成了个破坟荒冢扎堆的地方。
慢慢的,琴岛市人还编了个口号,南海有美、林沧有水,褔畿有,孟泽有鬼。
后来孟泽区为了扭转颓势、摆脱恶名,想了一些办法,比如统一迁置老坟啊,重新规划、重新种树、养护山林啊,还有一个最重要的,引进人气,最好的年轻人的朝气,来压制孟泽区的鬼气,于是L省理工大学就从林沧区的凤堡搬到孟泽区的宵山前麓了。
L省理工大学的学生有几万人,后来也有一些研究所、大专院校搬了过来,这里逐渐成了年轻人的聚集地,曾经孟泽区鬼气最重的地方,如今变成了整个琴岛市年轻人密度最高的地方。
这件奇怪的事儿要从L省理工大学的一堂选修课上说起。
理工大教授车辆工程的付老师正讲着课,东北角后排的一个学生像是疯了一样突然往后仰,嘴巴大张,仿佛在大喊些什么。
不过这学生仿佛突然间哑掉了,只看他张大了嘴巴,却发不出声音,手指指着老师的讲台方向。
他的身体撞在后排的桌子上,后排的同学吓得赶紧走开,一脸不解地看着这个发狂的人。
“干什么!”听到一阵异动,付老师看着东北角,面有愠色,但又十分疑惑地问,“那边的同学怎么了?”
“老师,你桌子上……”那名奇怪的学生指着讲台的桌子上说,
“怎么了?”付老师看了看桌子,
选修课正值晚上,前面几排的有些学生也以为那个学生犯了癫症,甚至是被鬼附身了,才看到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加上学生也听说孟泽区曾经是荒冢扎堆的地方,闲来无聊是也听了一些关于孟泽区闹鬼的怪谈。
于是前排也站起来,做出往后退的样子。
整个课堂乱成了一团。
“有个……”这个学生没说出口,但是嘴巴在动,仿佛是说了什么话,不过别人听不到。
“有什么?”付老师从上到下检查了一遍讲台,结果出了他的书、一些教具,什么都没有。
这个同学还是只是嘴巴动,但是不出声,他仿佛也发现了自己的声音别人听不到,就着急地捏了捏嗓子。
“讲台上没什么啊。”前排的一些学生嘁嘁喳喳地议论着。
“啊!”那个奇怪的学生突然往后一仰,像是被什么东西吓到了。
上一秒大家还在安静地看着智海,下一秒突然被他的反常举动吓了一跳,后排的学生们有的大声尖叫,有的赶快跑开。后排的方向只剩下了智海一个人。
这个同学又用手比划了一会儿,付老师也仍旧不懂他的意思,过了一会儿,不知道什么原因慢慢坐下了,呆呆地坐着那里,突然异常沉默,不发一言。
这个同学叫智海。
“你是哪个学院的?”看智海平静了下来,何老师问他。
选修课上各个学院的学生都有,有一些是因为选修课的主题有趣,才选了这门课。
也有一些是单纯听说这门课的老师管得松,不需要写论文、只要签到,一学期的课结束后就会有学分拿,才选了这门课。
选这门选修课的大部分学生是后者。
付老师一边说一边走到了智海旁边,还摸了摸他的头,以为这个孩子是发烧了,烧得神志不清了,才会有一些反常的举动。
有学生围了过来,全都看着智海,还有一些人交头接耳地议论,有些还当成笑话来看。
“你,”付老师指着旁边的一个学生,“你是他一个班的同学吗?”
“我不是”,那个学生说,
“有谁是他的同班同学吗?”何老师问选修课上的学生,
没有人答应或者举手。
不一会儿,一个女生走了过来,说,“老师,我是和他一个系的,我们一个导员。”
“你们导员的电话是多少?”
“我看看。”女生在手机上找导员的电话。
“那里……”这个时候,智海突然说话了。
何老师也吓了一跳,刚才还在输入号码,准备给智海的导员到电话,没想到他突然说话了。
“你刚才没事儿吧。”何老师又走到智海的前面,小声地问。
“我没事,老师,”智海看老师走了过来,也赶紧站了起来。“不好意思老师。”
“你刚才是怎么了?需不需要我给你们导员打个电话,让几个你的舍友或者同学去医院看看。”何老师问智海。
“不用不用,”智海赶紧摆着手拒绝着。
何老师还是有点疑惑,也不太放心,因为智海刚才的举动确实不太像一个正常学生。倒有些像精神分裂症的患者,如果真的是精神分裂病的话,为了其他人的安全,也需要打安定医院的电话来处理才对。
智海也看老师一脸的怀疑,于是解释道:“是这样,我最近休息不好,经常失眠,就找医生开了一些治失眠的药,也许是这些药有些副作用,会让人情绪不稳定,才会像刚才那样。”
何老师一听,倒也解释得通,毕竟失眠是现代很多人普遍会经历的,他自己也有一段时间失眠过。他也知道哪怕一两天休息不好,精神状态也和普通人不一样,更别说智海说的是经常失眠。
“那行,你要是还觉得不舒服的话,就请假先回去休息,要是觉得没问题,就安心听课,我们这个课得八点半才下课。”
智海一看教室前面的表,才七点十分,距离下课还有一个多小时,刚才自己的举动又让很多人的注意力都在自己身上,哪怕自己若无其事的在这里继续上课,自己也很难专心了,况且有这么多人的目光都盯着自己这里,于是他想,还是不如先走好了。
智海给何老师请假,就先从汽车学院走了。
在走的路上就一边看着前面的路一边想,“刚才怎么回事儿,我明明看到老师的讲台上有个奇怪的东西,为什么别人都看不到呀!而且别人好像还听不到我说话。我刚才坐下来的时候,也好像被某个东西驱使着,身体很沉。”
刚才智海给老师的解释也半真半假,他最近确实经常做很奇怪的梦,梦里的自己仿佛沉入了一个失控的世界里,但是醒来之后,脑海中只有零星的感觉,对于梦里稍微具体一些事儿全然忘记了。
“那个东西,像个肉口袋,前面有一张嘴巴,仿佛腿和屁股是红色的,身上还长着几个像丘比特一样的小尾巴。”
智海一边走一边想,这次倒没有像做梦一样忘得一干二净,那个东西确实是怪异得很,他一时半刻还忘不了。
“总感觉那个东西,好眼熟。”
智海冷静下来,在从汽车学院回宿舍的路上是两旁有一长排高大梧桐树的宽阔马路,智海站在一颗梧桐树下,刚才在汽车学院所见和突然脑海中的一些所知在一瞬间结合了起来。
“那是……”智海突然停住脚步,自言自语道,
“帝江?!”
帝江,没错,很像是帝江,四五岁的时候,智海思念父母,经常哭闹不止,这时候姑姑就给智海讲故事,一讲小智海就不哭闹了。
姑姑从一千零一夜讲到哪吒传奇,从爱丽丝梦游仙境讲到封神演义,姑姑知道的故事很多,古今中外,应有尽有。
但是让智海印象最深刻的还是山海经。山海经里一个个奇怪的动物被姑姑讲得绘声绘色的,仿佛就跟真的一样,让对这个世界还充满好奇心的小海竟然信以为真。
智海记得在姑姑讲得山海经故事里,就有那么一种神鸟,长得像黄色的肉口袋,身上是红色的,身上还有许多个翅膀,只是帝江具体是什么形状,智海已经记不得了。
“要不,去图书馆找本山海经看看?”
智海一看手表,还不到七点半,图书馆藏书室九点半才关门,时间正好。
于是智海就转身,穿过梧桐大道,开始往图书馆的方向走着。
智海一边想着那个选修课上出现的那个怪物,一边想着小时候在奶奶家生活的日子。
那时候,智海四岁,他记得爸爸妈妈有一天突然说回家说单位有急事儿,需要他和妻子智欣去外地出差半年,因此要把智海放在琴岛市北边的奶奶家。
智海的爷爷很早就去世了,奶奶家只有奶奶和姑姑两个人。
知道爸妈要走的那一天,刚过完四岁生日的智海哭得很凶。
很多人以为小孩子没有记忆,以为小孩子长大了就会把小时候的经历忘了,但是父母离开的那一天智海的一辈子都没有望,因为父母这一去,就再也没有回来。
智海的妈妈不忍心看孩子哭喊,加上有人打电话来找她,就先下了楼。爸爸秦如烟抱着小智海哄了一会儿,奶奶也在旁边用玩具逗着智海,那时候奶奶还很年轻,整个人精神抖擞的,一脸笑意、毫无疲倦地在一旁哄着智海。
可是智海还是哭闹不止,哭声甚至惹得邻居们都打开门看,邻居们还以为是这一家的小孩是怎么了?是不是有危险?于是就有两个热心的邻居走到奶奶家的门口看。
“请让一下~”一会儿智海的小姑从门外回来了,轻声跟门口的邻居们说。
“哥,嫂子在楼下等着你呢,你快走吧。别耽误了车。”小姑对智海的爸爸说。
“好,如烟,小海就拜托你和咱妈照顾了,”爸爸一边说一边把怀中哭闹折腾的智海交到妹妹如烟手中。
“如华,你和智欣放心去吧。”奶奶说,“这里有我和如烟呢。”
“那妈,我先走啦,您多保重,”秦如华一边说一边背上包,拿上行李,“立秋了,最近天慢慢凉了,您胃不好,别吃太凉的东西。”
“行啦,我知道了,你快走吧,别让智欣在楼下等急了。”
“那妈,如烟,小海,我走了!”秦如华打开房门往外走去,
“路上注意安全啊!”奶奶一边说一边送到了门口。
奶奶任美竹没想到,这是她这些年来与儿子说的最后一句话,与儿子、儿媳这一别就是十五年。
邻居们让开路,秦如华说着就下了楼。奶奶在门口和几个邻居们寒暄着。
说来也奇怪,姑姑抱着小智海一会儿,小智海就不哭了。之后每当小智海想妈妈的时候,姑姑就给他讲故事,姑姑是学中文的,上学的时候又喜欢看书,肚子里的故事多得很,而且姑姑的故事讲得比电视上、录音机里讲得还要好,智海每次听都很专注,像是入迷了一样。
说着说着,智海走到了图书馆门口。
刚要进去,正在从卡包里找校园卡的时候,透过图书馆反光的玻璃上,有那么一晃,智海好像又看到了一只巨大的白色的猫,在图书馆前面的石墩子上坐着,直盯着智海,猫的旁边,好像还有一个清丽的红色身影,只是在夜色中,那红色的一抹并不清晰,
智海刚要回过头去一看,那只猫竟然不见了。一个穿红衣服的女孩走在智海的前面,比他早一步进了图书馆。
“难道是我看错了?”智海心里想。
智海走进了图书馆,那只猫一跃跳过图书馆的大楼,躲进了图书馆后面的黑漆漆树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