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从合成台上拿起一枚淡紫色的小药丸,仔细看了看,然后抿嘴摇头:“埃德,说实话,我不建议你用这个东西。”
“我明白你的顾虑,但我没有别的选择了。”埃德神色失落,“你也说了,解开诅咒这件事你也办不到,那就让我…让我试试吧。”
苏张了张嘴,最后选择了沉默,她将药丸递给埃德,这是她精心制作的不知名的王庭禁药,其中还添加了一味来自璃月的琉璃百合。
这是她耗费心力培育出来的特殊品种,能够承载仙力,如果到时候真出了问题,凭借药丸中蕴含的仙力也可护住卡利贝尔的心脉,保他一命。
接过苏手中的药丸,埃德松了一口气:“辛苦了。”
他拿着这枚药丸端详了半天,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老实说,其实我也并不清楚这副药应该是什么样子的,毕竟那本禁书上并没有附图。”
荧很想吐槽说那你看个什么劲啊,但是她憋住了。
因为往往在这时候萨菲尔都会率先吐槽,可是她身旁的苏却安安静静站着,一言不发。
荧更加清晰地感受到了苏与萨菲尔的不同。
“好了,这一刻也终于来了…”埃德的心情并没有变好,反而变得更差了,“可恶…”
显然,还有更加无法接受的事情在等待着他。
荧觉得他的情绪怪怪的,她看了看苏,苏却似乎是早有预料一般,面无表情看着陷入挣扎的埃德。
过了许久,埃德终于下定决心,他想说什么,但是在看到苏的眼神之后,他的眸子黯淡了些许,终是转向了荧:“这副药还没完成,还有最后一步。”
“埃德…”苏微微蹙眉,似乎是想最后稍微劝阻一二,但埃德苦笑着摇了摇头。
“让我一路走到黑吧,苏小姐。”埃德说了这么一句话,接着道,“我说过这种药物需要借助智慧之神的力量,才能做到将神智唤醒…
所以…我们去祭拜七天神像吧。”
荧觉得,这大概就是埃德无法接受的事情了,作为不信神的坎瑞亚人,居然要去祭拜一个别国的神明,这简直是一种侮辱。
原地站了一会儿,埃德说服了自己,转过身:“把药带上,我们走吧。”
埃德带着荧离开了,苏却没有跟上,她留在原地,望着远去的二人,叹了一口气。
七天神像,大慈树王的形象矗立在那里,埃德缓步走近,停在了神像前方:“神明呐!看着我吧,我不会默念什么悼词,也不会发自内心去称颂什么。
我的家园因你们毁灭,同僚饱受灾劫之苦,但我今日依然站在这里。
有资格嘲弄我的,只有命运本身。神明呐!我已不再妄图证明我血脉中的罪孽与我无关,我只祈求你对幼小而不幸者的一点点垂怜。
我的儿子,卡利贝尔…还未来得及见识世间的任何美好,便成为怪物,这真的…真的不应该是一个年幼生命的归宿。”
一番话说完,埃德激昂的情绪逐渐平息,看着这样的埃德,荧的心中五味杂陈,她能够理解埃德为了孩子而委曲求全的妥协。
也能够理解卡利贝尔经历的苦难,可,他求错了。
他求大慈树王,可是大慈树王并未去过坎瑞亚,无论坎瑞亚的灭亡是否与神明有关,都与她无关。
而且,在这个时间点,大慈树王自身难保,又如何可以聆听一个连信徒都算不上的,可怜人的祷告呢?
他终究,错付了。
苏难道没有告诉他这一点吗?
看着埃德充满忧伤的眸子,荧有点心软,或许,她明白苏的打算了。
这个父亲已经很苦了,没必要在告诉他一些令人绝望的消息,如果可以的话,或许,顺着他的想法来,然后暗地里把卡利贝尔治好也是可以的吧?
荧在心底认为这是正确的做法,也愿意相信苏就是这么做的。
但同一时间,卡利贝尔的小屋外,苏正在说着话:“你的父亲,埃德,去给你求药了,卡利贝尔。”
“父亲…”屋内传出稚嫩的童声,软软糯糯,不谙世事,他本该是拥有一个灿烂童年的孩子,可惜,被这场灾难给毁了。
苏深吸一口气,然后接着道:“那副药…是他呕心沥血找到,并且放下一切尊严求来的。他为你付出了很多。”
“可我,已经是怪物了…”卡利贝尔的声音有着不加掩饰的失落,他不想看到自己的脸,更不想别人看到他。
这一刻,他无比深刻地理解了,为什么丘丘人总会戴着面具,因为只有这样,他们才不会看到自己怪物一般的样貌,才会在心底欺骗自己,还是个“人”。
“慈父之心不可辜负,卡利贝尔,你会好好地活下去的,对吧?”苏的声音带着一丝哀痛,这样做,她不想的。
卡利贝尔沉默着,他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人的一生是否应该为别人而活,他这个年纪还想不清楚这样的问题。
但是没关系,他无需做出选择,因为答案只有一个。
“就算是,为了你的父亲,也请你好好地,好好地活下去,活的更久一点吧。”说完,苏掀开了小屋的帘子,走进屋内。
“不要过来!”卡利贝尔受到惊吓,身体不受控制地开始颤抖,“别过来,不要看我!我不要,不要被人看到这副样子…”
因为惊恐,他开始呵斥,色厉内荏过后,就是如受伤的幼兽一般的苦苦哀求,他的泪水从面具后溢出,顺着面具流淌下来,最终掉落在床单上,化作一滩水渍。
看着地上已经碎裂的镜子,看着摆放在桌边的面具,苏没有说话,只是走过去,拿起面具,盖在了卡利贝尔的脸上:“睡吧,这只是一场梦,一觉醒来,就结束了。”
“我…好困…”卡利贝尔被催眠了,很快沉沉睡去,放弃了反抗的力量。
苏看着躺在床上陷入了沉睡的丘丘人,弯下腰开始收拾落在地上的镜片。
这面镜子,终究没有逃过碎裂的命运,这是不是意味着她同样逃不过命运呢?
苏摇了摇头,她不知道,但她没有退路。
收拾好镜片,她这才看向了已经睡去的卡利贝尔,红唇轻启,开口道:“抱歉啊,埃德,我答应你要救卡利贝尔的,但是,我只能做到疗伤,净化,治愈伤痛…
刻入灵魂的诅咒,我还暂时办不到,但,也不是没有其他替代方案。这个方案可能有些不尽如人意了吧,你要怪我,就怪我吧。”
说着,她伸出手,按在了卡利贝尔的面具上:“诅咒想要解除是几乎不可能的,除非是达到天理的级别,但如今的我,虽说强行破除也不是办不到,可那样卡利贝尔也会死。
这就没有意义了,所以,我选择,以诅咒来覆盖诅咒。
卡利贝尔,我诅咒你,在未来的时光中,你将永远徘徊此世,不可解脱,不得自尽…
我要你神智清楚地承受这份折磨,要你与坎瑞亚人一样,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身躯,在磨损之下变得衰弱,无论是一千年,一万年,还是十万年。
你的身躯将禁锢你的灵魂,你将得到可以看穿灵魂的眼,可以感知善恶的心,但你永远不可能获得力量,作为一个平凡的,普通人活下去吧,为你的…
咳…
为你的,血脉,赎罪,来自坎瑞亚的…后裔。”
空中响起雷鸣,诅咒生效了,卡利贝尔的身体没有发生任何变化,但苏知道,最多不过三天,他就会变回孩童的模样,然后渐渐长大,最终定格在少年的姿态。
他的一辈子,将变得无比漫长,久远到即便无尽的时光也磨损不了他的生命的地步。
卡利贝尔,悲惨的孩子,如果萨菲尔失败了,他将与千千万万个无辜者一同,见证提瓦特星最为盛大的落幕。
好在,这个时代并不无趣,他能见到时代末期迸发出的,源自人性的光辉,那是以救世之铭诞生的一批又一批人,他不孤单,他能够渡过,尚无法感受磨损的五百年。
在那以后,他还有一整个世界,与他一同走向死亡。
做完这一切,苏回到了原本的位置,开始等待埃德与荧回来。
荧和埃德看着眼前散发着氤氲微光的神像,心中想着的是不同的事。
“如果神从一开始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让桀骜的坎瑞亚人低头…那么,我便…低头。”埃德自认为已经卑微到了尘埃里,“我已摒弃此生所坚持的一切…只祈求一点点奇迹,让卡利贝尔…再重新看看这个世界。
求你了…神明。”
坎瑞亚人不信神,所以人们都觉得他们没有信仰,信仰存在于每一个人的心中,坎瑞亚人不是没有信仰,他们只是,对看得见摸得着的所谓神明嗤之以鼻。
他们相信科学,他们觉得人定胜天。
可是埃德为了自己的孩子,背弃了自己坚守了一辈子的信仰,这也算是一种惩罚。
可是,他的焦灼,却是其他人所无法理解的。
荧看着如此模样的埃德,心情复杂。她能感受到对方的痛苦,也知道这种仇恨是绝对无法泯灭的,所以她开始思索,坎瑞亚与神明,是不是真的无法共存。
在她思考的时候,埃德也终于是从激荡的情绪中缓了过来,他转过身,看向了荧:“让你看笑话了,我们走吧。”
“会好起来的。”荧不知该如何安慰对方,但还是说了这么一句。
埃德微微点头,算是接受了这样的安慰。
回到小屋旁,苏依旧靠坐在合成台旁,见到二人回来微微点了点头。
埃德同样如此,荧看着苏的眼睛,眨了眨眸子,她觉得有些奇怪,苏的眼神似乎少了几分灵动的感觉,就好像…
好像失去了什么一般,她说不上来。
但她没有多想,跟着埃德走进了小屋之中。
卡利贝尔依旧躺在床上,没有一丝生气,像是死了一般。
埃德取出药丸,小心翼翼地喂给了卡利贝尔,让他服下。
做完这一切,他十分紧张地看着躺着的丘丘人,然后试探着呼唤了几声,可是没有任何反应。
卡利贝尔依旧睡得很沉,或许是埃德的声音大了一些,卡利贝尔被吵到了,他翻了个身,继续酣睡。
这让埃德有些迷茫:“卡利贝尔…拜托了,你回话啊!”
就在他想要继续说话的时候,苏出现在了门口:“别喊了,他睡着了是好事,吵醒他对恢复没什么好处。”
“可是,我想确认药效…”埃德解释道。
苏却摇了摇头:“该做的已经做了,安静等待便是,你现在这样的行为不仅帮不了他,还会影响效果。”
被她这么一说,埃德果然安静了不少。
荧看着门口的苏,心中的奇怪感觉更深了,她觉得苏好像变了一个人一般,十分冷淡的样子,明明之前给她的感觉不是这样的。
但这个问题注定是没有结果的了。
埃德被苏强硬地拉走了,不让他打扰卡利贝尔休息,荧也跟着走出了小屋。
她有预感,卡利贝尔应该是已经得救了,一定是苏做了什么,或许那个做法有些激进,以至于她不希望埃德知道。
荧没有去确认自己的猜想,而是默默跟在二人的身后。
按照苏的说法,卡利贝尔要沉睡三日,然后才能醒来,在这之前,她要求埃德不要轻举妄动。
埃德虽然不愿,但还是点头答应了下来,他已经等了这么久,三天的时间,他等得起。
至于荧…
苏突然抬眸,十分突兀道:“在卡利贝尔醒来之前的这段时间,我希望你陪我去那边看看。”
她手指指向了一个方向,那是一个山洞。
荧之前就注意到了,只是一直没有放在心上,这时候苏提议一起去看看,荧自然没有拒绝的理由。
埃德要留下时刻留意卡利贝尔的状态,不能跟着一起去,所以这一次,是荧跟着苏一起前去。
山洞比想象中要深得多,二人在山洞中走了许久,一直到最里面,几乎要伸手不见五指了,才发现了一个隐藏的大门。
“这个地方…居然有秘境?”荧十分吃惊。
苏看着眼前的秘境,抿了抿唇道:“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