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这个世界,行走千万载,已渡过不知多少次的轮回,这番苦痛却无从说起,因为没有人可以理解我的感受。”苏走在前方,自顾自说着。
荧跟在她的身后,亦步亦趋。
走到一个木桩前,苏终于停下,她回头看着眼前的荧,或者说,是在透过空的外表,看着隐藏在其内在的荧:“每一次轮回都是一场炼心,而在每一场炼心的终局,都是一次盛大的毁灭,从未变过。所以,我绝望了,想过要放弃。”
“我,听不懂。”荧摇头,她不明白苏的意思。
苏微微一笑,然后说道:“没关系,这不重要。说实话,再次看到你来到我的面前,我还是很高兴的,上一次见到你是在什么时候?冻原?天空岛…不,应该是请仙典仪吧,我应该会透过云层,远远地看你一眼。”
“应该?你不记得自己做过什么事吗?”荧抓住了这个字眼,她觉得苏说话怪怪的。
苏点点头,然后解释道:“你应该察觉到了吧?这里的一切。”
“嗯,应该是类似于幻境的东西,埃德和卡利贝尔身上的漏洞很大,稍稍敏锐一点的人都能发觉。”荧觉得这没什么了不起的,坦然道。
苏却是摇了摇头:“其实不是的,这里的确是源自地脉的一种现象,但也是实际发生过的,这是几百年前的历史,而那时候,我在这里,见到了…不,还不是时候。”
“什么?”荧感觉有个答案呼之欲出,却又被苏给咽下去了。她有些急切地想要知道。
但苏却没有回答她,转而说道:“这个问题,你过会儿就会知道,还是说说别的吧。
既然你知道萨菲尔这个名字,也就意味着,你已经和她见过面了,你们之间的关系如何?”
“嗯,我们是最好的姐妹!”荧立刻叉腰,十分自信。
听到她这话,苏露出了笑容:“这样吗?果然,我无论如何都不会与你为敌呢。倒是没有出乎我的预料。”
“什么意思?”荧皱起了眉头,她觉得苏有点神神叨叨的。
“因为经历。”苏抬头望天,叹了一口气,“轮回多少世,就要清除多少次的记忆,而性格是根据记忆塑造起来的,所以每一世的轮回,‘萨菲尔’的性格都会有些区别。”
荧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眼前的人确实和萨菲尔很像,但她也能够体会到,两个人给别人的感觉是不同的。
她认识的萨菲尔因为形态的不同会有很大的区别,幽冥阴冷,炽天使和煦,但无论是什么形态,她的眼中总是带着一种说不出的情绪,荧有时候就会回想,那埋藏在萨菲尔眼中的情绪到底是什么。
直到越发熟悉,在知道了一些她过去的经历之后,荧明白了,那种说不清的东西,叫“疯狂”,她认识的萨菲尔,其实是个冷静的疯子。
她很庆幸,自己没有能够见到对方疯狂的那一面,但她很清楚,对方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已经做过很多疯狂的事了。
而眼前的这个苏,却没有这种感觉,荧觉得,苏看起来像个大家闺秀,比绫华多一份活泼,比刻晴多一份端庄,她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种感觉,总之,就是会让人忍不住想要亲近。
荧默默点头,过了一会儿才说道:“你和她不太一样,比她要…平和?抱歉,我不知道为什么会想到这个词。”
荧红着脸挠了挠后脑勺,她这窘迫的样子逗得数噗嗤一笑,随后又迅速收起笑容:“嗯,是预料之中的改变。每一次轮回开启的时候,我都会选择一个地点降生,而地点的不同会改变这一次轮回的发展方向。
‘我’的这一世,是在璃月长大的,从出生起就作为‘归终’的转世而存在,受仙人教导,学仙家传承。我的一生,也致力于追寻逝去的仙人们,最终我复苏了几乎全部已逝的仙人,可仅凭璃月的力量,依旧做不到对抗那注定的结局。”
“轮回…你能说得更明白一些吗?”荧有些迷茫,从一开始,苏就告诉她轮回一事,可她依旧不明白何为轮回。
苏定定看着眼前以空的形象出现的荧,说道:“提瓦特,这个世界,是一个注定毁灭的世界。”
荧的瞳孔骤缩,然后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问道:“那…这个世界上的人们…”
“星球因为不可抗力发生了爆炸,而这个世界却没有发展到足以离开星球的地步,作为跨越星海的旅者,你应该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吧?”苏的脸上依旧带笑,可那笑意却不达眼底,荧能够感受到,那隐藏着的忧伤。
荧的双手攥拳,然后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开口道:“那就发展啊!我去过很多星球,我知道别的星球有着可以逃离的技术的。”
“没用的。”苏摇了摇头,“这个世界太过残破了,根本支撑不住发展到那个地步的文明,想要到达那个地步,星球本身会先一步崩溃,而且…时间不够。”
荧紧锁眉头:“时间不够?”
“轮回自我降生开始,以我的灭亡结束,随后开启下一轮,作为降临者,我不入地脉,所以每一次的轮回,我的降生都会发生变化,这是不可控的。”苏淡淡说道,“为了维持住这一缕足以与你对话的残魂,我就已经耗费了极大的心血。
如果不是这最后一次的轮回由别人开启,我甚至连往返于过去与未来的余裕都不会有,只能被动地随波逐流,等待一次又一次的毁灭。”
荧将自己代入了苏的视角,发现这种绝望真的是深邃到令人毛骨悚然的地步。
苏没有看荧的反应,而是接着道:“因此,我联系了伊斯塔露与阿斯莫德,用早已接近枯竭的时空之力,回溯了提瓦特的全部历史,意外发现了法涅斯留下的后手…
如果不这么做,我们本可以成功将这颗星球从崩溃的结局中解救出来,但是那时候…
呵,这个世界已经变成了一片焦土,回天乏术,即便保住了星球本体,其上生活的生命也早就十不存一,拯救…没有了意义。
所以,在确定了有可能实现我们想要的愿景之后,阿斯莫德进入了那片遗迹,再次开启了轮回,而我…不,应该说是大天使萨菲尔。
献祭了自己全部的力量,创造出了一个最接近她力量本源的个体,也就是,以本名行走于世的,你所认识的那个萨菲尔。
这是孤注一掷的一次尝试,她能够做到大天使萨菲尔做到的全部事情,在这一点上,她超越了以往的每一次轮回的个体。”
说到这里,苏发出了自嘲的笑声:“但,天意弄人啊…她降生在了最不应该降生的地方,至冬的冰原…”
“就因为在那边,所以她才成为了愚人众吗?你是说…愚人众有问题?”荧下意识认为大概是愚人众的问题。
苏点点头,又摇了摇头:“不是愚人众的问题,而是…博士。”
“!”荧知道博士已经死了,而且是萨菲尔亲手杀死的,她不明白为什么说博士有问题。
苏看向净善宫的方向,幽幽开口道:“博士这个人本身没有问题,切片技术确实是才惊绝艳的发明,但他没有意识到一个问题,或者说,对于人类来说这没什么,但是上升到神明的角度,切片技术问题就很大了。
切片技术并不是创造一个分身那么简单,而是在分割本源,人类实力有限,所谓的本源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但他拿萨菲尔做实验,误打误撞地,分割了属于她的本源之力。
如果她的那个切片死了,那部分本源还可以回归本体,但…造化弄人啊,亡者之书的契约让那个切片成为了不死不灭的存在,这部分的本源,可以说,已经失去了。”
因为这个变数,原本十拿九稳的苏也有些不知该如何是好了,只能按照计划,走一步看一步。
只能说人算不如天算,如果萨菲尔没有降生在至冬,没有加入愚人众,在苏之前的安排下,她一步一步向前走,总能联合起提瓦特的大部分力量,然后一举带着整颗星球完成跃迁,救下大部分人。
可现在,萨菲尔自己都不完整了,苏只能眼睁睁看着,毕竟这个时候的她,已经舍去了几乎全部的力量,只剩下一缕残念,融入了着维摩庄的地脉之中。
她最后想到的,是接触这一次轮回的旅行者,通过旅行者之口,让萨菲尔去寻找一个方法,以免功亏一篑,毕竟机会只有这么一次。
而接触萨菲尔本身,这是不可能的,因为即便是她也必须遵守法则,不同时空下的同一个体一旦碰面,甚至,只要被这个时空的个体意识到了她的存在,她就会被湮灭,话都来不及说就消散了,这自然不行。
要知道,在请仙典仪上,袭击岩王帝君的仙祖法蜕之后,一直到尘埃落定,萨菲尔才意识到了另一个自己的存在,在这之前,保密工作都做得非常好。
而这处地脉的残念,则是在那之前留下的,也就是苏在察觉到了多托雷所做的事情之后进行的补救行动。
她不是没想过击杀多托雷,但一方面,多托雷切片众多,她杀不完,另一方面,贸然出手击毙一名愚人众执行官,这无疑是在挑衅巴纳巴斯,冰神在后续的计划着还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她不能那么早就对上对方。
退一万步来讲,就算真的动手了,神明之间的战斗动静那么大,她很难保证自己不被认出来,一旦被那个时候的萨菲尔察觉到,她就没有进行后续计划的可能了,会直接湮灭的。
种种原因叠加起来,苏选择了忍耐,这也是出于对萨菲尔的信任,这是大天使萨菲尔最完美的化身,即便开局不利,她相信后续会发展起来的。
荧明白了苏话里的意思:“也就是说,晨熙,必须死,可是她是不死的,这是你计划最大的漏洞?”
“…”苏有些惊诧地看了荧一眼,她记得旅行者一直都很纯良的,怎么现在…
荧被她看得浑身不舒服,于是有些奇怪地问道:“为什么这样看着我?”
“没事。”苏摇了摇头,心里又叹了一口气,看样子是被带坏了,她就说愚人众那地方不能去,“这件事,你就别管了,遇到她之后,把我的话传达一下就好,现在我能做的,只有相信你们了。”
苏已经做完了自己能做的一切,该留的铺垫都留了,如果这一次还是免不了失败的命运,那就证明天意如此,提瓦特该亡。
回想起黑塔空间站中的那片风之翼,苏的眼睛眯了眯,她实在不希望这样一个世界最后落得如此一个下场,仅以一片被陈列在展馆中的风之翼,来证明它曾存在过。
该说的已经说完了,荧被动接受了这么多的信息,脑子还有点乱,过了一会儿,她才捋清楚了思路,不过也是无言了。
她有心想要问一问自己和哥哥的结局如何,但转念一想,世界都毁灭了,他们能有第二个结局吗?
既然苏说好久不见,那就说明其实她们不是第一次见面,轮回也包含了她的生命,这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最后,荧还是问起了卡利贝尔的事:“卡利贝尔会得救吗?如果是你的话,应该没问题吧?”
“这个时间点你应该已经去过维摩庄了吧,没遇到他吗?”苏有些困惑地问道。
卡利贝尔在维摩庄?荧愣住了,因为帕尔的缘故,她在维摩庄停留的时间不长,所以她压根不记得那里有些什么人了,只好尴尬地解释了一下。
听了她的解释,苏了然点头:“复活的大慈树王吗…嗯,是预料之中的事。”
随后她正色道:“卡利贝尔没事,不过…有机会的话,你倒是可以去找找他,那是个有趣的家伙。
当然了,你也知道这里的一切都是相当于影像的东西,即便你什么都不做也不会造成任何影响的,当然,你如果对过去的事感兴趣的话,也可以积极地参与进来,可以带给你一些启发也说不定。”
“我感兴趣。”荧认真道,然后又补充一句,“就算是为了多陪你一会儿也好。”
“旅行者曾多次与‘我’同行,有时候是空,有时候是荧,但荧出现的次数要远远高于空,这大概,也是某些人的选择吧。呵呵,按理说,明明‘公主’才是正统才对啊。”苏轻笑着揉了揉荧的脑袋,“我们该回去了。”
“哦。”荧应了一声,跟着苏回到了原来的地方。
她回忆着苏最后那句没头没脑的话,不知道她说的公主是什么意思。
但她也来不及细想了,苏已经在和埃德交谈了。
“冷静下来了吗?”看着已经恢复平静的埃德,苏确认了一下。
埃德长舒一口气:“抱歉,苏小姐,是我太冲动了,已经冷静下来了,唉,卡利贝尔的状态不好,我实在焦心,如果你一气之下离开了,我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放心吧,我会帮你救他的,但仅此一次。”苏出声安抚了一句,话语中也透露出了信息,她不会一直帮忙,会离开。
这让埃德有点失落,但还是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