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泡书吧小说网 > 其他类型 > 借得浮生半世闲 > 第69章 奉真神敬挽生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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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用的…你找不到她的。”宣命在身后虚弱出声:“这座大阵,生人来去,留下精魂,信奉追随魔神的人,可以心想事成,可若要意图破阵毁咒,即便侥幸逃了出去,下半辈子也一定会活在恐惧和痛苦之中,此生都不敢再踏入一步,她惹恼了荒禹,怎么可能活着出去?你根本找不回她的,趁着禁制未开,快些逃出阵去吧。”

谢听尘顿住脚步,侧目看他,因为失去一条臂膀,失血过多,显得脸色惨白,嘴唇灰紫。

谢听尘收回视线,背对他,眼眸阴沉无光,心口的伤势拖不得,血越流越多,一身白衣浸染的通红,他却恍若只疼了那么一下,便没有感觉了:“找不找得到,不是你说了算的。”

“你们两个,简直执拗的一模一样!为什么,总有那么多像你们一样的蠢货,非得觉得…自己能救所有人呢?好好活着不好嘛?清闲一世不好吗?非要多管闲事,非要一个接一个的来送死,别傻了,别傻了行吗?”

“等你主子这样的人什么时候消停了,自然就没我们这样前仆后继送死的了。”谢听尘冷淡的看着他,将他的狼狈和窘迫尽收眼底,却也没有半分嘲讽或者动容:“谁不想清闲一世呢。”

“荒禹从肉身破灭的那一刻便开始好盘算了一切!三千年,整整三千年她都在做同一件事,就是不断壮大自己好能报仇雪恨,那是她死也不会停息的夙愿,你觉得你那个朋友,有阻止她的能力吗?别白费功夫了,出阵吧,你们救不了任何人,还会白搭上一条性命,值得吗?值得吗!!!”宣命拼着一口气喊住他,继而猛咳鲜血,后脑重重砸在地上,再也没有抬起来的力气。谢听尘无声的看着他断臂的地方,神色微动,抬指送出一道寒霜,覆住了伤口表面。

宣命十分意外,不敢相信的动了动眼珠,嘴唇颤抖几分:“你…”

那人淡声道:“你背叛她,我本来想你死。”

“那你为何…”

谢听尘黯淡的眼眸好似闪过一丝光亮,转瞬即逝的,人眼无法捕捉,他说:“但她一定会原谅你,所以我不能杀你。”他转过身,步履从容踏入了无尽的黑暗之中。

但她一定会原谅你。

这句话是利刃,狠狠刺进了宣命的心,让他浑身都疼。

这是一方沙场,埋骨成山,血流成河,军旗烂布一样陷在尘土里,到处都是身首异处的尸体和分离原身的躯干,风里带着灰败,带着颓靡,带着血腥杀戮。

透过楚北清的视角,她只能看见自己虚跪于地,身上盔甲沾染着淋漓鲜血,手中刀剑尽是黏连的血浆,脚下成堆的头颅,死不瞑目,怒目圆睁,她在死人堆里慢慢起身。

这是哪儿?

她心里想着,嘴上却不受控制的放声大喊:“还有人吗?还有人活着吗?”声音嘶哑难听,显然是浴血奋战多日造成的筋疲力竭。

没人回答。

“禹安军的,还有没有人活着!”

禹安军是哪里的军队?

她心里越发疑惑,唯一能想清楚一点的,便是她极有可能进了某个副主的精神世界,与她共情通感了。

视线下落,和她同一视角的人支撑不住,撇了剑跪坐下去,一掌拍开身旁的敌军头颅,残留的血迹随手在护臂上一抹,后背隐隐作痛,应该是遭了暗伤,这人身形一僵,没有在乎身上的伤痛,大大咧咧拆了护臂头盔扔到一边去,打算借着长剑撑地的力道重新站起身来。

腿上的伤重了,血流不止,她粗略撕下还算干净的中衣,将伤口绑了个结结实实,而后起身。

她尝试了很多次,失败了很多次,也没能再站起来,鏖战多日的人,精神一旦松懈,就很难再亢奋起来,此刻敌方若是来了人马,她便是插翅也难逃了,不过幸运的是,没有人来,不光是敌军,他们自己的援军也看不见影。

“人呢,都死光了吗。”她低下头,有些颓废。

身后传来脚步声,她警觉提剑回头,一剑刺过去:“谁!”

来人稳稳握住剑刃,语气平和,道:“将军,属下来迟了。”

见到还算熟悉的面孔,她卸了力道,看一眼那人被利剑割伤的掌心,沉默片刻,道:“扶我起来。”

“是。”

他没有用很大的力气,就把她轻而易举搀在怀里,昏迷的前一刻,她问:“…援军呢?”

“将军,还有二十里地,过了河就到了。”

她放了心,闭目昏睡过去。

自然,楚北清作为与副主共情之人,也如此头昏脑胀的晕了过去,不知道到底睡了多久,久到她躺的身子都酸疼了,这个将军才终于醒了过来。

下属端了热汤进帐,恭恭敬敬举到将军手边,她没那个进食的心情,披了大氅下床,借油灯看着战地图,超过半数的失地已然收复,但我军伤亡惨重,短时间内不宜再战,她忧心忡忡,蹙紧眉头叹气,热汤被人端走,重新递到她面前:“不吃不喝拖垮了身子,还怎样为陛下效忠?”

“为人臣子,夺不回所有失地,如何吃得下。”她不动声色往边上站了站,隔开了他们之间的距离。

“这场仗,胜局已定,你不必过于忧心。”

将军清冷的面容半边映着烛光,终于抬眼看他道:“军师如此言,本将便放心了。”

旧伤复发,她捂着嘴剧烈咳嗽,鲜血从指缝渗出滴在战地图上,很快晕开,她抬起另一只手,拒绝了他的搀扶,更加明显的退了一大步,神情疏离冷漠:“秦大人,别脏了您的手。”

秦易知道,他此生也得不到她的信任。

他是皇上钦定给她的军师,但她行军打仗运筹帷幄,从不需要旁人辅佐,军中无人信他,认为他是皇上派给将军的眼线,只有他自己知道,这世上没有任何人能让他出卖她。

掌心虚握一瞬,他开口问道:“万世,若胜了,你还会辞官吗?”

万世背对他的身形一怔,险些碰倒了桌上的油灯,隔了好久,久到他以为还会像以往一样被无视掉时,那人终于开了口:“不了,有人需要我在这儿,那我就不走了。”

“…你知道的,很多人想你死。”

万世抬眸,往帐外走了几步,然后停下,泰然自若道:“这里面,应该也包括秦大人你吧。”

“万世…”

“我上一个军师贪生怕死,战前背叛了我,将我禹安军所有行军路线全数送给了敌军,四面楚歌,腹背受敌,但我还是活下来了,想我死的人太多了,若有本事,尽可以来,我早就不怕任何人背叛了。”

帐外,大雪纷飞,此是隆冬,天寒地冻,风吹起大氅,她背脊挺直,望着这片属于自己的天地,更显寂寥,像是无边海域中的一个孤岛,无岸可靠,无人可依,只能借着海上的残月,独自顶着风浪。

秦易看着她的背影,心间莫名难过,眼窝一热,便看不清了,他动了动酸疼的喉咙,小声却无比坚定,也不知道是否逆着风到了万世耳中。

他说:“我永远不会背叛你。”

这句话像个虔诚的祷告,他过往那些年里在心中不知道默背了多少遍,无论是她在朝堂上与文臣据理力争,否认自己的功高盖主,还是坊间百姓对她的歌颂拥戴,亦或是那些说她迟早兵变围宫、谋权篡位的流言蜚语,他作为一个旁观者,见证了她很多苦难。

武将不易,女人做武将更甚。

不知道万世本人是否听到了那句话,附身副主体内的楚北清倒是听的一清二楚,她有些发愣,有些不知所措,对于这句再耳熟不过的话语。

她借万世的眼睛,看过了这位将军的一生。

青州大捷,圣上龙颜大悦,念及将军多年来劳苦功高,特颁旨,封禹安将军万世为青州藩王,食邑两千户,即刻赴任。

将军领旨谢恩。

秦易本是肱骨,很快被圣旨召回离开了她,临出发前,他仍旧不肯死心再劝了她一回,希望她能辞官,云游四海,去任何想去的地方,还自己自由,可她还是那句话:“有人需要我在这儿,所以我不能走。”

他在往后的很多年里都在想,到底是谁困住了她的天地,而后有天午夜梦回,惊觉竟是天下黎民,民不安,将不离,那也许便是万世的信条。

他们离别的第二年秋,秦易出使边塞,和谈联盟事宜,归京途中,得知了她的死讯。

报信的官差多话不提,只是从头到尾坚定一句话,她是急病走的。

楚北清看不到原本的真相,就像被蒙着眼听了段断断续续的故事,故事的结尾,万世死了,她通感如此,亲身经历了一场病痛缠身,最后一口气没上来,就这么死在了榻上。

一代名将,就这么草草落幕了。

再睁开眼,便是荒禹近在咫尺的脸孔,楚北清已离了万世的身,虚无缥缈的立在一旁,听着门外的哭天喊地,和榻上那张和自己生的一模一样的脸,荒禹得意的看着她的反应,看她一瞬间流露的失措,也够荒禹开心一阵了,她背着一只手,歪头轻笑:“怎么样?是不是,特别难忘啊?”

“你做了什么。”她深深喘了几口气。

“没什么,就是带你看看过去的你,我们都是这么好的朋友了,你忘的一干二净,那我顺手帮你回想回想也没什么,不用谢啊!”

“荒禹,你找死!”她当即拔剑,荒禹退后几步吆喝住她:“诶诶诶!别激动啊!我这可是好心,你可别不识好歹啊。”

“我用你帮我回想?!”

剑芒逼人,出鞘见血,碎魂也不是吃素的,转瞬而出缠住了帝青剑身,两人针锋相对,荒禹还是嘴上不饶人道:“怕我报复?怕我拿你的软肋要挟?所以你就去洗尘,去把跟自己有尘缘的一切全部斩断了?楚北清,你真是一点长进也没有,还是这么孬种!你要斩尘缘,也得先问问我答不答应,我不点头,你就是把那些过往抛的干干净净,我也能把他们一个一个的全都揪出来,那个陆颜书不就是我帮你想起来的吗,人家脸皮薄,不好意思说,其实心里在意的不得了,谁让你把人家忘了,谁让你光对自己心狠没舍得斩断别人的尘缘呢,你怕他们因为你去送死,我偏就不如了你的意,偏要毁了你苦心经营的一切!”

“那就要看你有没有命关心别人的事了!”

“不对不对,我还是没找着你最深的那段尘缘,是谁呢?是谁呢?”她再次阴森的尖笑起来,好像捏住了楚北清一点点把柄就已经胜利的不得了了。

场景骤变,又是不归山下,成千上万的女儿魂出现在眼前,层层叠叠严丝合缝包围住了楚北清,她们死时都是刚离了襁褓,有的还不会走路,摇摇晃晃,蹒跚行走,睁着无辜空洞的眼睛,更有的死在了娘胎里,尚未成了全乎的人样,耷拉着半个身子,面对着楚北清,荒禹在那脆弱的不堪一击的包围圈后,幽然出声:“出手啊,杀了我啊,杀了我,你的尘缘就平安无事了,你杀了我啊!还要告诉你一件事,这些魂魄,你随意扇扇掌风就能全死干净了,我可没有以多对少啊。”

“以婴孩相逼,荒禹,你可真是一点脸皮也不要了!”

荒禹轻松的打了个响指,当中的两只魂魄出列,飘飘然到了楚北清身后,轻而易举反剪了她的双手,强迫她半跪下身,便又有十余只魂魄带着透骨刀,威力不大,却能一下一下划开皮肉,贪婪的吸食她的鲜血法力。

楚北清只是默默承受着万蚁噬心的痛苦,一言不发,一动不动。

“啧啧啧,还是这么容易心软,可怎么对付坏人呢?”

“…”

“还不还手,你想被吸成骷髅吗?”她笑着叉起双手,一步一步后退:“还没谢谢你啊,这些年我借你的名号和神像,受了不少凡人的香火供奉,不然我也没办法这么快就能找你报仇,今日你若是选择死在这里,肉身就给我吧,我一定好好用你的身体,多做些好事,找找尘缘啦,杀杀平头百姓啦,高兴了就把那个上君拉下来,自己坐坐君位,不高兴了就随便屠几个洲,反正你们现在也不是九洲了,也不差那一个两个的了,你说是吧?”

楚北清不作应答,她就很高兴的继续幻想:“不知道你姑姑她最近怎么样了,等我出去一定替你好好孝敬她老人家,还有你们那个不知门我不喜欢,最好铲了去,到时候魔域仙域一合并,大家不都是一家亲了,你觉得呢,我觉得不赖,还有啊那个不知神殿…”冰刃抵在后心窝,她停下后退的脚步,脸色骤变。

明明尚在包围圈内任人宰割的楚北清居然在她身后出了声,声音阴沉嘲讽:“你还挺能想啊。”

荒禹立即转身反击,然为时已晚,楚北清召回分身,帝青成索,一圈一圈把她锁了个严严实实,虚空之间她抽出斩马长刀,对准荒禹的脖颈就是一抹,血喷涌而出,楚北清扔了刀,手中再有短刀匕首灌入法力不遗余力的插进胸膛,穿心而过,毫不手软。

“三千年前你指示宣命打碎我的心脉,今日我还你这一下,不冤。”

荒禹恶狠狠的瞪着她:“你倒是学聪明了,看来这三千年没白活啊。”

“过奖了,跟你这种人打交道,不聪明要吃多少哑巴亏。”力道加重,精准深入到魂身最紧要的魂脉之中。

“你觉得,你还能杀得了我吗?”荒禹急促喘息,表情扭曲。

楚北清不为所动,单膝落地,一手钳着她的脖子,另一只手握着匕首,刺破魂脉:“起码,能让你再消停上三千年。”魔光乍现,阻拦她的举止,侵蚀她的皮肉,她接触到荒禹的每一寸肌肤都开始溃烂流血:“再不济,三百年,三十年,都可以!”

“楚北清,你哪来的自信,还可以再杀我一次!”她突然发力,一把掐住楚北清近在咫尺的脖颈,手臂青筋暴起,像要拧断一样用力,大量的魔气从荒禹口中鼻中眼中流出,碰到楚北清就成了削骨断肉的兵刃,她浑身上下已经没有哪块皮肉是好的了,但她还是不肯松手。

身后的女儿魂飘飘幽幽,无知无向的朝四面八方散去,极度不安,像是想在这一方大阵中找到逃出的生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