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位之上的尊者睁开双目,像是有很棘手的事情没有处理好一般面露苦恼,蹙紧眉头,叹声连连道:“消息属实吗?”
庄子明道:“属实,弟子亲眼所见,那魔域已在清水湖畔陈兵百万余众,看来,不交出他们要的东西,是无法善了了。”
“看来,鬼面是不打算好好谈话了…”
“师父,弟子不明白,何不与他们正面相抗?我太渊族中法力高强者不乏,又有离得最近的飞羽万云能及时支援,何止百万众,岂能惧怕他区区鬼面?”
“打不得,打不得…”谢世元道:“若是交战,定然是,血流千里,伏尸百万,怕不齐还要误伤到人间,致使生灵涂炭,不到万不得已,不能开战!”
“那,师父可知他们到底要的是什么?”
“…他们不言明,一定是因为这东西过于珍重,说不得,要我们自行意会。”谢世元紧紧扣住座椅扶手,无意识的敲了几下,又问:“尘儿呢?怎么去魔域打探个消息还不回来,不会出事了吧。”
“少君不过离开不到一日,师父为何如此忧心?”
谢世元摇着头喃喃道:“你不懂…他不能,不能出事!”
庄子明连忙拱手:“师父莫急,少君法力高强,定能安然无恙!”
“我对他的本事自然放心,只是现今形势不好,大战一触即发,他只身在外,又无城府,怎么斗得过鬼面那只老狐狸,万一被他们抓住用以威胁,后果不堪设想!”他焦急的伸出一只手指着门外,因为情绪激动而略微颤抖:“快,你快去把他给我找…咳咳咳…!”一大口鲜血“哇啦”一声吐出来,浸红了雪白的衣袍,谢世元抓住扶手剧烈喘息,额前顿时大汗淋漓,庄子明吓了一跳,忙冲上前去扶住他:“师父!”
谢世元摆了摆手,深深呼吸几下缓了缓劲儿:“不过是上回强开杀阵落下的旧伤了,不妨事…”
“您为救少君遭杀阵禁制所伤,竟这么久了还是不曾痊愈吗?是弟子的疏忽,弟子不孝!”他双膝跪地道。
“子明,师父没事,”他紧紧握住庄子明的手,眼眸因为激动而赤红:“为师要你快去,把尘儿找回来。”
“师父!”
“为师如今法力受损,难敌鬼面,尘儿若出事,太渊就真的完了!”
———
楚北清伸脚踢了踢躺在地上不省人事的令逍遥,无奈道:“诶!醒醒,别睡了!”
一动不动。
“…令逍遥,起来!”
毫无反应…甚至有打呼的趋势。
她抬头看向吓晕令逍遥的“罪魁祸首”,满脸无语的撇了撇嘴,像是快发火的前兆,宣命连忙举起双手表示无辜:“冤枉啊,我可没揍他,我就这么从背后一捂嘴他‘嗝儿’的一声就吓晕了,我都惊呆了,真的真的,天地良心!”
许安逢拍拍他的肩:“没事儿兄弟,他胆子小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不怪你。”
陆颜书道:“你明明可以更早出现。”
“我这不是想再观望观望,想着守株待兔打他个措手不及么…谁知道刚冲出去娃就没了,这哥们儿还想扯着嗓子边追边喊,那我肯定只来得及堵他一个人的嘴啊,这里大晚上不能这么大动静说话的。”
楚北清看他:“为什么。”
宣命顿了顿接着说:“几年前,这座城里所有一岁上下的小姑娘全都失踪了,这你们应该知道吧?”
楚北清颔首。
“那你们肯定不知道,每家丢了孩子的当天夜里,都会收到一张画像,画像上是城外那座女儿庙里的女儿神,看过即自焚,冒的火光还是绿的,嘶——可渗人了。”
“这倒是没从别人嘴里打听到…”楚北清垂眸沉思,又将目光落在他身上,随意打量一番:“你怎么知道?你也是受害家属?”她狐疑的拧起了眉头:“看这岁数不像有过孩子啊。”
许安逢恍然大悟一样,牢牢盯着他:“对啊!你怎么知道的?难不成是你搞的鬼?”
“那当然不是我!”宣命急的脸都红了:“我半年前到的这儿,听说了这儿老丢小孩儿,以为是有人贩子倒卖儿童丧尽天良,就暗中查探了一段时日,发现总有家长莫名其妙大半夜抱着孩子往城外跑,跑到半路上一定会碰到个什么人,但凡跟那人开口说了话,孩子就是在怀里也能转眼没了,一般人下意识一定是尖叫惨叫痛叫,回去第二天就是吐血三升大病一场,诡异得很!孩子丢了之后,我大半夜趴过几户人家的窗,看见过四五回能自焚的画像,这才知道一定有妖魔捣鬼……我这不是看这位兄弟跟那人聊了好几句孩子也没丢,就放松警惕了嘛,谁知道还能撒手没啊。”
陆颜书看他一眼便收回视线,冷淡道:“一个凡人,也敢插手妖魔作乱之事。”
宣命:“…我马上就是脱尘之身了。”
她接着说:“行为怪异,行囊之物不明,所言真假难辨。”
“我…我行为,很怪异?”
楚北清和许安逢同时点头。
“我行囊里的东西,也得亮出来?”
又是点头。
“我说的话,你们不大相信?”
继续点头。楚北清点了一会儿头,想了想,又摇头:“有点儿相信。”
许安逢补充:“你要是能把跟你在一起的那个孩子的来历解释清楚,就全都相信!”
宣命沉默良久,转过身背对着他们要去推门离开,过了一会儿回头道:“不跟来?”
三人紧跟着出了房门,进入宣命的房间。
“啊?大鲵???”许安逢瞪大眼睛不可思议道。
宣命挠挠头:“对啊。”踢了踢盆里黑漆漆的大鲵。
许安逢指了指宣命那条大鲵,左右为难之际又指了指楚北清,原地转了一圈,又指了指宣命,越发摸不着头脑了,楚北清淡定开口:“冷静啦,只是借鉴一下他人优秀的灵感罢了。”
许安逢无奈扶额道:“所以你准备一条大鲵,还专门在这条街上过了一遭,是要?”
“当然是为了引出凶手,我好黄雀在后,结果正准备这么做呢,地上躺的那位兄弟提前抱着个娃娃出门了,那我只能被迫改变计划,暗中去协助他咯!”
“得了,说开了!”许安逢冲楚北清伸了个大拇指:“您是真厉害。”
楚北清得意扬眉:“常规操作。”
“所以,我们现在要怎么去救古渊啊?”
宣命看了眼天色,道:“不急,等寅时,去城外三十里的女儿庙抓人。”
许安逢想了想:“上次我们也是这个时辰到的女儿庙,有什么讲究吗?”
楚北清暗自翻了个白眼:“能有什么讲究,那位女儿娘娘喜欢寅时显灵呗。”
宣命惊呼道:“你怎么知道?”
“…猜的。”
“这么厉害啊!”
楚北清看他一眼,指了指凳子,示意他坐在桌旁,自己也找了个对面的位置坐下来,坐姿也不老实,一条腿曲起踩着凳子面,单手放在桌上,牢牢盯着宣命:“现在离天亮还有好几个时辰,要不要玩个游戏。”
宣命疑惑道:“什么游戏?”
许安逢也来了兴致,坐在宣命旁边道:“玩什么啊?”
陆颜书在楚北清旁边默默落座。
楚北清高声朝门外道:“小二,上酒!”
不多一会儿,便有人端着整整三托盘的酒进了门,楚北清顺手拿过一壶一杯放在面前,率先斟满一杯下了肚,才道:“赌真心啊。”
宣命道:“怎么玩?”
“按座次互相问问题,答不上来就罚酒三杯,一直到问的人没话问就换下一个,看谁喝得最少,怎么样,敢不敢。”
许安逢哈哈一笑,也倒了一杯酒:“这有什么不敢的,来来来!”
游戏开始。
许安逢问陆颜书:“你不喜欢笑吗?”
“…不喜欢。”
追问:“从来不笑?”
“是。”
“那,你很容易歧视笨蛋吗?”
这个问题有来历,根据许安逢观察,陆颜书总是不给令逍遥好脸色,果然,陆颜书沉思一瞬,答道:“有时。”
“岚息剑法能外传吗,我还蛮想见识见识的。”
“我族重密,外人不得见。”
“这么绝情?好朋友也不行?”
陆颜书看他:“我们不熟。”
“…别啊,我都把你当刎颈之交了!”
“君子之交淡如水。”
……
您是懂君子的!!!
他低头冥思苦想了好一阵儿,实在不知道要问陆颜书什么问题,后来灵机一动,干脆说笑两声,便浅笑道:“那家眷呢?”
陆颜书抬眸,认真道:“可以。”
“哦…”许安逢扬了扬一边眉毛,向后靠着椅子道:“成,问完了。”
陆颜书问楚北清:“…受过伤吗?”
“有过。”
“我说最近。”
三杯酒下肚。
“…什么时候来的太渊。”
“两年前。”
“最近有烦心的事情吗。”
“有。”
“多吗。”
“…多。”
陆颜书垂下眼眸:“…我主动跟你认识,心里有觉得烦吗。”
“没有,我很开心。”
陆颜书抿了抿唇:“问完了。”
楚北清问宣命:“多大年岁。”
“十八。”
“师承何人。”
三杯酒下肚。
她眉心微动,接着问:“是不想说,还是不能说。”
又是三杯酒。
“你师父是仙域人,还是隐居俗世。”
再三杯。
“又或者,来自灵界其他地方?”
还三杯。
许安逢忍不住出声道:“不是,哥们儿,你秘密挺多啊。”
宣命捏紧手中酒杯,目光略有思量,出神一般沉默了好久才道:“这位姑娘还是不肯信我,对吗?”
楚北清双臂抱在身前,往后靠在椅背上:“好奇罢了。”
“真的只是好奇吗?”
“当然不是,我看你有点儿眼熟,不知道…是不是在哪里见过呢。”
“我们见过吗?我可对姑娘没有半点印象。”
“没事儿,我这人记性烂,也许是,记错了呢。”她语气意味深长。
宣命低头想了想:“或者你报上姓名,我想想会不会曾经见过你。”
楚北清扬眉:“萍水相逢,不必互通姓名。”
陆颜书暗自握紧百容剑鞘,随时准备出手。
宣命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心,长叹一声,似是无可奈何:“我只能告诉你,我不是你想的那样。”
“你还知道我在想什么。”楚北清凝视着他。
“你无非怀疑我是不是那个女儿神的手下,是否参与过这一切,如今我很负责任的告诉你,我不是,我没有做过那些事,与你们在这里碰上也纯属巧合,没有任何旁的算计。”他仰头喝酒。
“你…想象力挺丰富的。”
“不是吗?”
“她有很多手下吗。”
“很多,光我一人就见过不少。”
“全都是凡人吗?”
“不知道,毕竟不是凡人,我也没那个机会见到。”
“哦…没机会啊,”她目光一凛,再度看向他,眼中满是探究:“脱尘之身,还进不了灵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