豪格于战阵之间的应变能力不可谓不强,通过一道道军令,他不但遏制了营中可能发生的混乱,更还对遭到攻击的镶黄旗护军做出了一定的安排。
只是.............这些安排却也只能局限于接应而已。
说到底,广元位处山道之中,两侧重重叠叠的丘陵虽在白日里生不出太多影响,但在夜里却很可能会成为大西军的掩护。
由此,当罗洛浑领着本部人马出了大营之后,也仅往前靠了三四百步便就地列阵不肯动弹半寸。
“王爷,护军营怕是凶多吉少啊。”
看着远处阵阵火光,罗洛浑身侧的戈什哈不由说了一句。
对此,罗洛浑倒也没做什么表示。
毕竟看那火光的规模,当是镶黄旗护军的整座营寨都已烧着,此等情形之下便是能有逃脱的,其数量却也多不到哪去。
只是鳌拜这个统领.............
想到这里,罗洛浑的眉头不由皱了一皱,心中情绪却也有了丝紧张。
鳌拜作战勇猛、悍不畏死,甚至曾有以五名白甲击溃百四五明军的亮眼战绩(莫杠,再杠我就每章都把史料贴出来),可若仅是这样,他也就是强悍些的白甲兵而已,远不至于让罗洛浑因他安危而生出紧张。
关键在于他的家族在两黄旗中拥有巨大的影响力,而他本人更是镶黄旗的护军统领。
此时皇位已失,从理论上来说两黄旗都该听命于那小皇帝,若是鳌拜折在这里,那豪格对两黄旗的影响力势必会受到沉重的打击。
届时哪怕他还手握两蓝旗,但也仅能与其他几家分庭抗礼而已,又哪里来的资格再对那尘埃已定的皇位发起冲击?
“再派些探马出去,但有所获立刻回报。”
“喳!”
话音落下,自有数名骑士鱼跃而出,可面对那越发熊烈的火光,他却还是一阵忧心。
对于罗洛浑而言,鳌拜乃是豪格夺回皇位的重要一环,若能保证其安全,他甚至愿意将这个满洲第一勇士拘在营中片刻不离视线。
可话说回来,巴图鲁这个的勇号也不是那么容易获得的,鳌拜要真是个贪生怕死的,又怎可能获得黄台吉和豪格的青睐?
“噗~!”
随着一声闷响,鳌拜便将手中战刃自身前大西军士卒的腰间拔了出来。
自他回到营中仅只过了一炷多香的功夫而已,可就这么一阵,他却已亲手斩杀了两名落单的大西军。
对于寻常兵卒来说,这样的战果已然能够计上一功,可鳌拜毕竟是护军统领,亦非当年那个敢于以数人冲击明军阵势的厮杀汉。
此时的他虽在自家营中,可每每敌军却都是在尽力躲避,如非必要绝不会与之纠缠。
归到根里,现在的他只想快些收拢溃军,若能发起反击自也会应势而为,可若局面不利,他的心思也只会放在减少损失上。
“雅布兰!你左我右!”
“好!”
待听雅布兰的回应,鳌拜便将朝着喊杀声最为密集的方向突了过去。
于此同时,雅布兰也紧随其后,显然已明白了他的心思。
这两人本就是白甲军中的佼佼者,再加上娴熟的配合,不过片刻功夫就已击杀数名敌军,收拢了二三十溃卒。
对于劫营而言,这等局面却是最难处理的。
遭到突袭的敌军非但没有溃散而逃,营中更还有军将在收拢人马。
此等情形之下,来袭之军势必得花费极多精力将那些大大小小的队伍重新击溃,能够取得最大战果的追杀逃敌自也难以出现在这样的战场上。
只是万事难有绝对。
眼见清军抵抗颇为激烈,负责此番进攻的孙可望虽有些心疼自家兵卒的伤亡,但其情绪却未受到太大影响。
“前面有没有动静?”
“还没有。”
听到身侧军将的回答,孙可望便又将注意力放到了战斗最为激烈的战团之上。
看此处形制当是军中大帐,其侧有两三百兵卒正在结阵而守。
面对数倍于己的敌人,这些护军士卒非但没有被彻底压制,甚至还打出了一波极有威胁的反击。
若非孙可望所领之兵皆为自己麾下的精锐,说不得还真要遭了反噬。
“这护军的战力倒是不差,就是人数太少了些。”
说这话时,孙可望表现得颇为轻松,甚至还带了些调笑的意味,似乎并没有因局面卡在这里而感到半点急躁。
经过这些天的刻意探查,他不但已晓得此处乃是镶黄旗护军大营,更已晓得这护军就算在八旗兵中也是战力最强的一批。
可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与张献忠商量了数番却还是选择了这座营寨作为突袭的目标。
归到根里,在某些人眼中朱慈烺能在江南打赢多铎是占了水师之利,可在另一部分人眼中,水师的部分只不过是术的层面,真正论到左右那一战的指导性思想却是朱慈烺揪住了多铎舍不得损失八旗本部这个弱点。
看明白这些,当大西军上层决定以突袭敌营来调动清军的时候,他们便将第一目标放在了对每一旗都无比珍贵的护军身上。
由此,哪怕鞑子还稳如泰山,但孙可望却一点都不担心无人来救。
“将军,鞑子会不会与明廷一般见死不救啊?”
对于今夜的谋算,孙可望身侧军将自也晓得一些,只是和明廷打了这么多年的交道,他却也免不了将二者放到一个位置上。
毕竟清廷因皇位而生了争执的事已传到各方,换谁都会觉得清军内部当会因此而派系林立。
有了这番认知,似寻常军将生出这样的想法自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只是........
“这个倒也不能一概而论,我与定国也常有意见相左之时,但我若被围他定会竭力来救。”
“您与安西将军情同手足,鞑子又怎能与你们相提并论?”
对于身侧军将的说法,孙可望倒也没有再做辩驳。
这倒不是因相信什么“情同手足”,只不过他对当下的局面看得颇清,自然晓得只要自家义父还在一天,大西便会拧成一股绳。
身在战场,轻松的对话自然持续不了多长时间,正当孙可望准备将注意力放回之时,一小队正在拼命杀向战团的清军士卒却出现在了他的视线之中。
“拦住他们。”
“得令”
话音落下,自有军将带人离开。
孙可望自是想拖延战斗时间,好以此来引得清军来救,可这却不代表他会由着战力强悍的护军逐渐汇在一处。
只是这一小队人马乃是由鳌拜这个满清第一巴图鲁所领,前去拦截的人马不过一个照面便被撂倒了数人。
见此情形,他的第一反应自是极为惊讶,可不过一半个呼吸的功夫,他却似想到了什么一般兴奋了起来。
“你来!”
朝着身侧军将摆了摆手,随后他便低声说了几句,而在听到他的话语之后,那军将的面上却挂了一副不解,待见自家将军颇为坚定的目光之后才依着军令领兵而出。
孙可望的安排倒也不难,就是在阻止那队人马与被围护军汇合的同时将其逼离战场,若是情况允许,最好能直接将其逼得退出护军营寨。
至于为何要将其逼离军营.............
这么长时间清军却还没有半点动静,要么就是豪格甘愿放弃这支精锐,要么便是豪格因不明敌情而不敢轻举妄动。
他看得明白,这一队人马的战力要强于寻常,若说其在军中无有职位,那打死孙可望却也是不肯相信的。
要是能逼得这有些地位的军将回去求援,那今夜这番谋算就更加稳当了。
没错,大西军今夜的盘算就是围点打援。
孙可望虽已领着本部精锐袭破敌营,但其目的却非至护军一营而已。
此时与他同为四大义子的刘文秀与艾能奇正领着本部人马伏于既定位置,为的就是在鞑子有所动向之时给予其致命一击。
不得不说,豪格的第一反应真正妥当。
只是这被围的终非寻常人马,哪怕他不似多铎那般对满人在人口上的劣势有着极为清晰的认知,但逐渐变色的天空却还是让他不免焦急了起来。
“探马还没有回来吗?”
“还没有。”
待听兵卒回报,豪格立时便在大帐门前不住踱起了步来。
他很清楚,在探马探明周遭情况之前绝不能贸然派兵救援,但与此同时护军大营之中的火焰却也似燎在他的心上一般。
与罗洛浑那种颇有些功利的想法不同,他看重鳌拜不仅是因为其家族势力和个人权柄,这里面却有不少却也掺杂着些情感上的因素。
当年这鳌拜便是他们父子的铁杆,待到争夺皇位之时,他又坚定的站在了豪格一边。
虽说此番争斗最终以落败告终,但这份情谊却还是被豪格记在了心里。
倒也是人以类聚、物以群分。
豪格能以接近四旗的实力丢了皇位,鳌拜却也能死得浑浑噩噩。
在原本的历史上,鳌拜被打成了篡位奸臣,但细细想来,他其实也只是跋扈些而已,并没有取代爱新觉罗的实力与心思。
说到底,年纪尚轻的麻子终还是有些反应过激了,否则似他这等人物又怎可能以颇为委婉的方式给其平反?
随着时间的推移,自护军大营发出的火光越来越盛,而豪格的心绪也逐渐焦躁了起来。
只是此时距离火光生出拢共也就过了三两盏茶的功夫而已,这点时间着实也不够让探马查清周遭的情况。
此等情形之下,他自是只能以踱步来消解心中情绪,却也无有旁的办法。
“王爷!”
就当此时,一骑自营外飞奔而来,待至大帐十余步之处,那骑士便跃下战马直接拜在了地上。
“启禀王爷,护军统领鳌拜自营中逃回,据其所言,仍有数百护军被围在营中,我家郡王请王爷军令!”
请军令?
这等时节还请个屁的军令啊!
听到兵卒所报之后,豪格心中立刻便生出了此等念头。
算算时间,豪格在离开中军大营之后不久护军大营之中便发起了火光,而他现在却已逃到罗洛浑处,显然是将这条路走了个来回。
说到底,鳌拜也是在从死人堆里爬出来,走了这么一趟又怎发现不了其中异常?
只是........这么明显道理,罗洛浑如何还会多此一举?
心念及此,豪格到了嘴边的话却不由咽了回去,紧接着他有些焦躁的心情突然平复了一些,受其影响的头脑也逐渐冷静了下来。
有问题。
这是豪格在听到那兵卒所报之后生出的第二个念头。
于寻常来说,夜袭最好的目标当是士气低迷且还人数众多的营寨。
若以此判断,大西军今夜便该将目标放在汉军大营,而非这战心战力都能算作当世顶尖的镶黄旗护军身上。
可大西军偏偏就这么做了,而且还就只攻了这么一座营寨,若非他们怀着旁的心思,又怎可能做出此等不智之举?
当是打算来个攻其必救吧。
这是豪格在听到那兵卒所报之后生出的第三个念头。
说到底,入关这么长时间,各方势力都已晓得护军就是一旗之精华,换做任何一人都不可能眼巴巴看着这么一支人马被敌人吃掉。
由此,大西军便以为扼到了清军的要害,想要凭借落入陷境的镶黄旗护军来上一个围点打援。
只是...........
“哼,却是小看本王了。”
因着这莫名其妙的一句,拜在豪格身前的士卒便挂上了一副颇为不解的表情,可当他的目光才投到豪格这个全军统帅的身上,一阵军令却又让他把将将抬起的脑袋低了下去。
“传令,命蒋登雷、石国玺、王可成、周克德派兵救援镶黄旗护军,命都类领本部人马与罗洛浑汇合,一旦汉军遇伏,两部便随后掩杀!”
“喳!”
军令既出,那兵卒立时便起身离开,而此时的豪格早已不似先前那般焦躁,心中甚至还对大西军的埋伏有了些期待。
“一帮被明军追到四川的泥腿子,竟然还想算计本王?当真不知天高地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