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之后,朝堂之上似乎暂时安稳了下来。
昭贵妃成了昭宸贵妃,又有陛下在背后力挺,朝政之上自然更加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加上似乎是那次大殿之上的状况,让陛下感觉对昭宸贵妃心有愧疚,朝臣们能明显感觉到,陛下对这位贵妃娘娘的重视似乎又更上了一个台阶。
如今,初一十五的大朝会,陛下居然连面都不露了,全权交给了这位昭宸贵妃处置。
伴随着夏日的第一声蝉鸣,宗政衡再度病倒了。
这次的病来势汹汹,不过三五日,宗政衡便已然成日昏迷不醒了。
“陛下可曾醒了?今日的药用了吗?”
明棠刚刚下朝。
身上穿着的还是繁琐的贵妃服制。
宗政衡的病情愈发严重,下朝之后,她还来不及回长乐宫换上一身轻便的衣裳,便径直来到了无极殿。
自从那次大殿之上的闹剧后,宗政衡和明棠之间陷入了一种尴尬的平衡。
宗政衡对明棠依旧是独一份的信任和看重,只是,他却不再久居长乐宫,而是搬回了自己的无极殿。
而明棠除了每日必须来跟宗政衡回禀一些朝堂政务之外,平日里也不大往这里走动了。
两人之间的相处似乎也生疏了许多。
可若说冷淡,在宗政衡却依旧十足信任地将朝政之上的事全权交托给了明棠。
这也让后宫之中一些巴望着贵妃能够失宠,自己能够分得一杯羹的妃嫔们,失望不已。
直到如今,宗政衡突如其来的急病,明棠下朝之后几乎所有时间都待在了无极殿。
可就算如此,宗政衡的身子还是一日日不可逆地衰败了下去。
德全面带愁色摇了摇头。
“今日喂下去的药都吐出来了,宣成伯如今在里头伺候着,说是怕不太好。”
若是连药都喂不下去,这便是到了弥留之际了。
这些话不好放到明面上说,但是每个人的心中已然都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谁也未曾想到,当今陛下年富力强,就算这一年多时间里略有病痛侵扰,可谁也没想到,短短时日,便成了如今的模样。
明棠抬步朝内殿走去。
映入眼帘的,是铺天盖地的明黄。
无极殿,是皇帝的寝宫。
在这里,到处都是象征皇权的明黄色,这是非帝王不可用的尊贵之色,是皇权的象征。
可此刻,在满殿浓烈的苦涩药味纠缠之下,这明黄似乎也失去了往日的色彩。
宗政衡就躺在那里,他似乎瘦了许多,明黄的锦被,几乎将他整个人吞没了进去。
方苹见到明棠,起身行了个礼。
她看着龙榻之上的宗政衡,低声道,“陛下如今已经用不下药去了。只能是暂时施针保住陛下的心脉,只是这样下去,终究不是办法。”
人一旦不吃不喝,便熬不过去几日了。
明棠看着宗政衡,心中五味杂陈。
“没有办法让陛下转醒过来吗?”
宗政衡的病来得蹊跷,来势汹汹,不过几日便成了如今模样。
可方苹的确在脉象之上什么都没发现,只是一副普通的油尽灯枯之象。
“有。”
方苹点了点头,但是脸上毫无喜色。
“只是针施下去,陛下心口的那口气便散了。所以……”
方苹的话没说完,但明棠已然明白了。
这针,不到最后时刻绝不能用。
否则,人醒了,说的只能是那最后的几句遗言了。
明棠在宗政衡的床榻之前坐了许久,也曾尝试为他喂药。
可是,褐色的汤药顺着他的嘴角滑落,还是一滴也喂不下去。
深夜时分。
明棠拖着有些疲倦的身子回到长乐宫中,宝镜正在伺候她除下繁琐的钗环衣饰。
突然,殿外传来了一阵嘈杂之声。
很快,外头竟是大亮了起来。
“什么人?竟敢打扰娘娘休息。”
宝镜有些紧张地将明棠护在身后,朝殿外呵斥了一声。
可殿外一片寂静,连其他伺候的人的应答也没了。
明棠缓缓皱起眉头。
她站起身,示意宝镜去取来自己的披风。
围上披风不过片刻后,殿门外传来了一声浑厚的男声。
“臣朱文跃,请昭宸贵妃娘娘出来一见。”
明棠很熟悉这道声音。
新上任的内侍卫统领朱文跃,皇宫的最后一道防线。
明棠冷笑一声,扶着宝镜的手,面无表情朝殿外走去。
殿门推开,映入眼帘的,是密密麻麻的大内侍卫。
大概几百号人,将整个院子塞得满满当当。
站在人前的,正是内侍卫统领朱文跃。
“朱文跃,你是想谋反吗?”
明棠轻飘飘的一个眼神,却让朱文跃心头一寒。
但很快,他咬牙冷笑道,“贵妃娘娘,谋反的人是您,不是吗?您给陛下下毒,害陛下病重一事,如今已然暴露。皇室宗亲们正等着您这个罪人前去谢罪呢!”
如此美人儿,今日怕是就要香消玉殒了。
朱文跃心中不合时宜地惋惜。
“罪人?”
明棠的眼神,在朱文跃和他身旁的一众侍卫身上扫过。
“你们倒真是看重本宫。大内侍卫总共六千之数,能被你蒙蔽甘愿跟着你谋反的,最多不过一半。而这三千人,要包围皇宫,控制各宫,把控要塞,算下来人手紧张得很。而你却能带着这几百号人堵在本宫的长乐宫门口,要么是你自信过了头,要么便是外头还有人手接应。怎么,你同信王搭上线儿了?”
明棠的一句话,让朱文跃的眼神顿时变了。
良久之后,他冷笑几声。
“贵妃娘娘当真是机敏得紧,不光是举世无双的美人,更是万里挑一的聪慧。不然,也不能哄骗得陛下将玉玺都交给了您。娘娘也不必在这里同微臣费这些口舌了。请娘娘带着玉玺,即刻前往无极殿吧。”
说完,他身后高处的弓箭手们,已然将箭矢搭上了弓弦,一触即发。
明棠毫无畏色,吩咐宝镜将玉玺取来。
而后,亲自将玉匣抱在怀中,高站于台阶之上,居高临下看向朱文跃。
“备轿辇吧。怎么?你还指望本宫同你走过去,你也配?”
那是明晃晃的不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