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摇,快住手!你这样容易扰了人家的平静。”
河边站着的小女娃疑惑的看着我道:“无忧,你太夸张了吧。我不过是在河边打个水漂,就能扰了人家的平静?!我扰了谁的平静啊。”
我点头,十分认真且严肃指了指天上道:“当然,那人法力高强,虽沉睡在山上的湖中,但这山下河中的一举一动他都能感知到。”
小女娃晃着脑袋上的两个小髻子道:“所以你时常对着河水流泪,就是为了让他感知到?”
这话说的,老身这老脸在光天化日下,有点子灼烧感,我怒道:“胡说什么,我哪有。”
“就有。”女娃跺脚。
“没有。”
“有,我见过好几次。”
“你再胡说,看我不打你的屁股!”我追过去。
女娃立马机灵的跑开,“你恼羞成怒。”
我被一噎,恨到:“谁教你的这个词?”
“二叔。”
“那我打你二叔的屁股。”
“二叔好久没来了,你打不着,略略略。”小丫头停下对我做了个鬼脸。
“你这臭丫头。”我怒气冲冲的喊道。
这里是大西天无极山下的小镇,当年最后一战后,水德仙逝,魔族溃败,天族虽赢了,却也赢得十分伤痛。
天族人仙逝后都要葬到大西天无极山上,我本想在山上守着他,可天族人不许我再靠近水德的仙体,我便只能待在这山下,怀着一个渺茫的希望日复一日等待。
许多人都来劝过我,可我信念坚定,始终觉得他会回来,死守着无极镇不肯离开。
而这个小丫头是扶摇的女儿,两百岁上她化为人形,不知怎的,突然忆起我当年费心养育她的那份情意,从东海赶来陪我这个倔老婆子。
我赶着走了几步,突然气虚难以支撑,站在原地呼呼的喘气。
思摇见状停了下来,跑到我身边急道:“无忧,你怎么了?”
我无力的摆摆手。
正在这时,突然一股仙风大作,司命从仙雾中走出,仿佛习以为常般开始为我输送灵力。
我还是同以往一样拒绝,我不以为意笑道:“司命,不要为我浪费灵力了。”
这次司命却没了之前的好脾气,突然沉下脸,一把拉着我走到河边,怒道:“你看看你现在什么样子了。”
静静流淌的水面上,出现了一张女子苍白的脸,她双眼无神,身材瘦削,形容枯槁,一副行将就木的样子。
司命沉声道:“你不能再往山上输送灵力了,输送再多他也不会醒来的,你这是在折磨自己。”
我摆摆手,身上没了力气,嘴还是倔强的,“没关系,你让我缓缓,缓缓就好了。”
他突然抓住我的手,极怒喊道:“他的元神不在无量海,你即便是死了也无法去陪他!”
苦心经营的泡沫被人一戳即破,情绪突然崩溃,我泪眼朦胧道:“那我该怎么办?司命,活着对我而言,是一种痛苦。”
司命叹了口气,双手掰正我的肩膀道:“有办法。你去求山上的燃灯古佛开示,或许能有办法。”
此言一出,我突然燃起了一丝希望,认真看着他道:“当真吗?”
司命点头道:“你去试试。”
我勉强扯了扯笑意道:“好,好。”
司命走之前告诉了我一个消息,螭吻死了,当年大战中他趁乱逃走,到处躲藏,一直没有下落。
我不甚关心,随口问道:“怎么死的?”
“被现任魔族圣主杀了。”
桑然?我默了默,冤冤相报,因果轮回。
从那之后,我便日日背着一筐香资爬上无极山,叩响燃灯古佛的庙门。
开门的小沙弥总是回答:
“施主请回,师傅说机缘未到不见客。”
“施主请回。”
“请回吧。”
即便如此,我依旧不曾懈怠一日。
那年冬天,从我上山起,天上的雪花就开始飘落。到我走到庙门时,大雪已经将整座山覆盖。
我跪在庙前祈求,得到是同样的回答。我回头看了看,大雪封山,来路早已不见。
既然没了来路,我又何必再回去。便跪在庙前的大雪中静静等待。
鹅毛大雪将我吞没,寒气丝丝入骨,我尚有仙法,但不想打开结界护体。
不知当年的极北冰原是怎样一种冷。
就在我差点变成冰雕之际,庙门终于打开,小沙弥低声道:“师傅请你进去。”
终于等到了,我大喜过望。
见我时,燃灯古佛正在为灯海诵经,诵经完毕后,古佛背对着我蔼声道:“你可知道此处是何地。”
“不知。”
古佛站起身,手持佛珠,笑容慈悲,“此处是无妄楼,供奉着历代神明的海灯,你思念之人亦在此处。你的妄执太深,本不能进我庙门,可今日他的海灯显现异像,我便知机缘已到。”
我激动的往前跪了跪,“古佛,您的意思是,水德…他,他要回来了吗?”
古佛蔼然一笑,“天机不可泄露。所谓无妄而清,无执而明,苦修般若,无量功德,才能得无上菩提。世间之事,自有因果。施主,你想见之人,回与不回,皆取决于你。诸法空相,一念起,万物生。”
我看着古佛慈悲的笑意,突然顿悟了。
我心怀平静下山,思摇等在山下,一见到我扑到了我身上,泪流不止,“呜呜,无忧,你这次怎么去了那么久?下了这么大的雪,我还以为你出什么事了呢。”
我摸了摸她的小髻子,蔼声道:“思摇,我们走吧。”
思摇埋在我怀里瓮声瓮气道:“回家吗?”
我摇了摇头,心中静静流淌这一缕温暖的细流,渐至四肢,通体舒泰,我道:“不,离开这里。”
思摇抬头,圆圆的眼睛上挂着泪痕,疑惑道:“你不等那人了吗?”
我抬头看了看那片悬湖,他静静躺在那处安眠。
我道:“不等了,在这里等不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