螭吻赶上我,兴致勃勃道:“你挺有趣的,要不你留下来陪我吧?”
我额角跳了跳,扯了扯嘴角又将他的话还给了他,“别做梦了。”
两军对垒,魔族主帅懒懒散散的姗姗来迟,惹得天族大为不快。而螭吻存着别的目的,故意拖延进程,准备先来一波互喷口水。
天族人平时讲究个体面,因此口水战自然是落于下风,一个个被魔族人怼的脸色又青又白,直道简直是奇耻大辱。
我瞅准时机,飞身到魔族阵前。
左水德淡定的眼神在看到我后稍有变化,而我也顾不上其他人的想法了,只想闭着眼按计划走,
我大声道:“天族人道貌岸然,我这里有一桩天族人犯下的罪行想要揭露,你们敢不敢认?!”
天族中有人理直气壮道:“我们天族行事向来光明磊落,你说的是何事?我倒要看看你能冤了哪个?!”
我飞到半空中,拿出手中权杖道:“你们可认得这是何物?”
天族人:“不要卖关子!”
魔族中有人悄悄议论,
“她在做什么?”
“不知道啊。”
“既然国师未阻止,定有他的道理。”
我大声道:“这是东海冉遗族的权杖。”
天族人:“你拿出这东西来做什么?”
我道:“世上传说冉遗族神秘失踪,可我告诉你们,他们不是失踪了,而且被人灭了族。我亲眼所见,灭族者就是…”
我刚举起龙鳞,话还未说完,突然从魔族冲出一人,携着汹汹法力一掌拍向我。
我没有预料到这种情况,躲闪不及,眼睁睁看着那凶狠一掌即将打到我身上。
这时突然冲出一人挡在了我身前,他背对着我,我没有看清他的脸,可我清楚的听到了一声娇喝:“丘山!”
丘山?是丘山!
我冲过去扶住他,皱眉道:“丘山,你没事吧?”
丘山捂着胸口处,鼻子眼中皆流出鲜血,他勉强对我一笑,欣慰道:“无忧,上次没有替你挡了南明离火,这次我成功了。”
我心中一痛,不忍道:“丘山,你这是何必呢。”
这时喵喵公主冲出人群跑过来,泪眼朦胧的推开我,抱住丘山,哭的不能自抑。
我得空看向攻击我的人,此时他正与魔族螭吻的手下缠斗在一起。
螭吻脸色阴冷,死死盯着那人,眼中全是恨意。
我突然明白了,冲着那个黑衣蒙面人道:“敖苍,别装了,露出你的真面目吧。”
那人动作一滞。
天族人本是冷眼看戏,听我如此一说,皆开始议论纷纷。
而敖苍眼见已暴露,索性不再伪装,直接露出真身,对着螭吻喷出一口烈焰龙火。
螭吻不慌不忙拿出降乩鼎,一时间傀儡如海般挡在他面前形成了一堵人墙。
敖苍见拿螭吻无可奈何,扭头对向我,一双硕大的碧绿龙眼中俱是憎恨。
我暗道不妙,抓紧后退,可我退的这几步在硕大的龙身面前还不如蚂蚁爬的几步。
他对着我道:“交出龙鳞。”
我摇头,“做梦。你杀了那么多人,难道还想要逍遥法外?!”
“猖狂妮子,竟敢诬陷本王!”
话音刚落,我已经感受到了空气中炙热的温度。
龙身拱起,一口龙火对着我就喷了过来,丘山见状挣扎开喵喵公主的束缚,扑到了我身上。
我奋力凝聚结界抵挡,可是龙火并未靠近我,而是在半空中就被人截住。
水德违背了对战的规矩,独自一人冲到了魔族阵营,替我接下了敖苍的攻击。
主帅出击,天族六神无主慌乱了一阵,慌乱过后稳下神立马跟着冲入了魔族这边。
魔族不甘示弱,做好防御,连攻带守,两军瞬间绞在了一起,战场上乱成了一锅粥。
我趁乱,跑到螭吻身边,冷冷道:“灵识。”
螭吻故意犹豫拖延,我捏着龙鳞道:“你若不给,我就毁了他。”
他瞟了我一眼,不情不愿得将一个盒子扔给我,我打开盒子确认真是敖丙的灵识。
立刻赶到陆吾所在处,将灵识交给了他,沉声道:“你答应我的,你要做到!”
陆吾没有丝毫犹豫道:“好。那你答应的…?”
我讥讽一笑,“我这就去做。”
说完重新扎入战场,此时战场上所有人都已杀红了眼,尸骸遍地,血流成河。
天族的神仙们各显神通,将整个大地打的地动山摇。
呼风唤雨,雷击闪爆,天地间昏黄一片。
看着战场上这副惨烈的景象,我不再有丝毫犹豫和停滞,直冲着螭吻方向去。
此时螭吻手握降乩鼎,气定神闲的控制傀儡杀人。看到我冲向他,也没有丝毫慌张,一瞬间飞廉就冲到了我面前,唤出一道旋转的狂风卷向我。
我立马闪身躲闪,并且朝着陆吾处大喊道:“桑然,动手!”
桑然拿起天珠,催动里面的力量。
刚一动手,螭吻就变了神色。
我大喜,桑然的办法起作用了。只见螭吻身上墨黑的魔力被不断吸走,他眼中显出了慌乱震惊,已顾不上控制降乩鼎。
时机到了,我动手捏诀,将元神凝聚于指尖,冲着降乩鼎就去。
谁知半路中却被一人用法力困住。
我回头望过去,水德飘在半空中,一手用灵力困住我,一手紧握着天诛。
而天诛的刃上还在不断的滴着血。
他皱眉看着我,轻摇头,嘴里一张一合,声音却烟没在战场杀伐声中。
我不懂他在说什么,可桑然那边不知能撑多久,时机转瞬就会消失,我拼命挣扎。
他却意志坚定,没有任何放过我的迹象。
他边困住我,边用天诛击退魔族人。在最后一战中充分展现了天帝的实力。
降乩鼎失控,傀儡失去了操控者,天族很快占了上风,而那个罪魁祸首敖苍则被天诛重创,奄奄一息的伏在一颗大石上。
我着急的回头看了眼桑然,他控制天珠的手越来越抖,嘴角流出了鲜血,我知道他的身体马上就要扛不住了。
我着急的冲水德喊道:“水德,快放开我,来不及了。”
闻言,他突然张开一张结界,将我与他隔在其中,外界的吵杂声消失。
他温柔道:“阿圆,你又要去做什么傻事?我说过不会再让你受到伤害。”
我急出了眼泪,语无伦次道:“水德,鼎…鼎…必须毁了那个鼎,不然你体内的魔灵无法彻底压制。”
他靠近我,轻抚我的眼泪,安抚道:“我知道,阿圆,别哭了,让我再好好看看你。”
此话一出,一股巨大的恐慌笼罩着我。
我颤抖着嘴唇道:“水德,你要…做什么?”
他温然一笑,蔼声道:“阿圆,要彻底毁的不仅是那个鼎,还有魔灵。”
闻言,我一愣,没有明白他的意思。
他将唇轻轻印在我的额头上,甚至略带得意的语气道:“阿圆,其实我渡劫从未成功过。”
说完,就留我一人在结界中,他冲出结界捏了个手势,那手势我方才做过,那是凝聚元神的手势。
我终于明白他要做什么,他要替我用元神祭鼎。
不对,他一开始就是这样打算的,所以即便灵力所剩不多,也要拿出全部的力量背水一战。
所以陆吾仙官才会那样着急的催促我,他比谁都清楚天帝的打算,他无法阻拦只能找上我。
我拼命拍打着结界,摇头喊道:“水德,不要啊,求你,不要…”
可是结界坚如磐石,根本挣脱不开,我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冲着降乩鼎。
金光乍现,天地间的法力突然被这一阵金光全部吞没。那是水德的元神祭鼎的一刹那,天地间至高力量的碰撞,使得所有的神力“鸦雀无声”。
我的眼泪在那一刻忘记了流淌,巨大的绝望袭来,使我神智开始麻木。
结界突然如冰般破碎,设置结界的人元神不在了,结界自然会破碎。
这一刻我却突然希望它在。
我疯了般冲向水德,在他倒下前接住了他。此时他的脸色已经白的近乎透明,像我第一次在云端见他那般遥远。
我喃喃道:“水德,水德…”
颤抖的手甚至不敢轻抚他的脸庞,连掉下的眼泪砸到他脸上我都会心惊胆战。
我在天河边受了他五百年滋养,如今全用眼泪还给了他。
他用最后的灵识看着我,脸上竟露出了一丝微笑,他轻声道:“阿圆,你肯为我这般难过,我便满足了。”
他这容易满足的样子,突然让我想起了当初我们决裂,他小心翼翼的待我,却换不回我的一丝温情。
我错了,我愚蠢,我悔不当初,我颤抖道:“对不起,水德,对不起,你不要走,不要离开我。我还没有为你寻最大的珍珠,你还没有带我走遍天下山川河流,我们要说话算话,你不能食言。”
他费力的抬起手轻抚我的脸颊,欣慰道:“你…你还记得?”
我紧贴着他的手,不停点头不停道:“对不起,对不起,求你不要走。”
他温柔道:“阿圆,别说…对不起,你没有…对不起我…”
话未说完,突然吐出了一口鲜血。
我吓了一跳,整个心都空了,眼泪狂涌而下。
他的手渐渐无力的垂下,撑住最后一口气道:“这一世终究是我连累了你,是我…对不起你…”
他的话没说完,还是说完了?
他到最后都在跟我说对不起,他何曾对不起我?!何曾!
他留下最后一丝灵识,就为了跟我说对不起?
我忍受不了这种疼痛,仰天长喝一声。
金光过后,天空一片晴朗,如雨后般澄澈,白云缓缓浮动,周围一片宁静。
手指一阵拉扯,我抬起手,指尖那根红绳若隐若现,终似一片云雾般消散。
我与他的最后一丝牵扯不在了。
情劫,劫数,红绳断了,命数散了。
目眩神迷,如幻如梦。我抱着水德的仙体躺倒在凌乱的战场上,早已顾不得周围是否还有杀戮。
这世上我最在意的人不在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我恨他怨他,将自己遭遇的悲惨全归咎于他身上,却不知自己全部的幸运都来自于他。
我太傻了,得到了一颗珍珠,却将他弃之于地,终使他蒙尘消散。
若我有报应,那余生皆是我的报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