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出信后,我站在不远处,亲眼看着她由欢喜转为迷惑,怀疑,失望。
那天,她拿着信反复的看,看完呆呆的坐在屋中良久,看不出任何情绪。
我的心却如刀割般难受,这个我小心翼翼留下,愿意用命守护的人,最后却是我伤了她。
我的身体情况恶化的很快,渐渐的行动开始困难,视线也变得模糊。
我开始感到恐惧,我害怕再也看不见她,我害怕没有她的日子…
仅剩的时间内,我拖着虚弱的身子坚持日日守在她身边。
她很聪明,却始终未发现我的踪迹。她同往常一样起卧行坐,只是话少了许多。
我又开始心慌,是不是我对于她来说不过如此,没什么值得伤心的。其实这样也好,但我很矛盾,内心被不断拉扯,那些日子我过得极其痛苦。
我尽力为她安排好了一切,钱财,名声,甚至开始在城内帮她物色良婿。
然而一切都在永安河边戛然而止,那天我躲在一棵树后,看着她捏着那封信哭了,这是我回来后第一次看见她流泪。
那泪仿佛流入了我心里,一颗颗滚烫如热油,我忍不住要冲出去解释了,可是刚一抬步我便差点扑倒,我的腿已经不再听我使唤。
我扶着树干,勉强抬起身,眼睛还没看过去,耳边就听见“扑通”一声,我的心仿佛一刹那裂开。
我抬目使劲望过去,河边早已没了她的身影,我心慌意乱,顾不上其他匆忙往前跑。
可没有几步我便扑倒在地,尘土飞扬,迷了我的眼睛,我只能无力的哀嚎,“有人跳水了,快来人呢,有人跳水了。”
我现在连起身都困难,只能用胳膊往河边爬去,“婠嫤,等等我,婠嫤,对不起…对不起…”
我被唤来的人所救,可是她却没被救上来。我不顾其他人的阻拦,扭身就往河中去,赶来的族长狠狠给我了一巴掌,“秦律!你还要怎么样?!你还要为那个女人死吗?”
我痛极反变得平静,哀然道:“我本就活不成了。”
“你说什么?!”
后来,我不顾众人反对,把她葬入了秦家祖坟,牌位放进了秦氏祠堂。我答应过她,她是我秦律的妻,永远都是。
她生前身世伶仃,死后我却不愿让她成为孤魂野鬼。
“婠嫤,等我…黄泉路上慢点走。”
做好这一切后,我回到了她住过的小屋,床上整整齐齐叠放着一件鲜红的嫁衣,心口的剧痛将我击垮,我摸着这件嫁衣后悔不已,她心心念念的想要嫁给我,我却用一封信毁了她所有的期盼。
我不信她对我的情意,以为用一封信就能让她放弃我,我太愚蠢太自以为是了,这些日子我有无数次机会挽回错误,却最终伤她至深。
“婠嫤,对不起…”
梧桐树下,我抱着她的嫁衣,悔然闭上了双眼。
做鬼百年,人间骄阳,黄泉烈风,日晒风吹,遍寻无果。
再见面,已是物是人非。
我从未想过,她竟带我对我的恨意在冥界过了百年,渡不过的奈何桥,喝不完的孟婆汤,解不了的妄执念,皆是因为我。
悔意将我吞没,我更恨我自己。
所以她厌恶我,烦我,恨我,我都能理解。
她让我走我便走。
只是她不知道的是,孟婆汤我未喝,渡船到了彼岸,摆渡的船夫突然跪在我面前,“恭迎司命星君历劫归来。”
“你是谁?”
“鹿尧。”
六道轮回口的天界口向我打开,回到天界后我恢复了一切记忆,我花了很长时间才能接受天帝的这番安排。
鹿尧跪在我面前向我请罪,我无心责怪他,他也是好心,若不是他改写了命格,我们三人之间的纠葛只会更难解。
天帝将我唤过去,问我可知错,我想了想这些年的经历,私情确实会让一位神明动私心。
我回到天界后,用神力祝福了永安村,改写了村民的命格,永安村成了远近闻名的长寿村。直到最后一个知道秦律与苏婠嫤故事的人逝去。
秦氏祠堂里香火不断,可那两个摆放在角落的牌位却再无人问津。
大梦一场,烟消云散。
后来,她去天界找我,那一刻我看着地上的梧桐树苗,多希望这是一场梦,梦醒后我们还在永安村的小院里。
可她却是为了水德,她在我的眼前魂飞魄散,那一刻我感觉心被劈了一道裂痕,她仿佛从未考虑过我的感受。
我用尽力气留住了她的残魂,她想要重新开始,我随她。我心中甚至有一丝庆幸,至少我知道她在哪里。
可是一听说水君的消息,她却毫不犹豫的去了,我仿佛被人狠狠割了一刀,又痛又麻。
那天我坐在她的屋顶喝了一晚上的酒,屋中的她梦中呓语却全是水德。
我苦笑不已,一时之间竟不知该怪谁,心痛到了极致,那一刻我想到了我的父母,他们灰飞烟灭的那一刹那是不是得到了解脱?
我这情劫,历的实在是伤心伤肺。
……
“爷爷,那两个牌位上的人是谁啊?也是我们秦家人吗?”
“哪两个?”
“就那个呀,角落里那两个?”黄口小儿指着那两个已经斑驳泛黄的牌位道。
老者费力的眯着眼看了看,“奥,他们呀,我小时候也问过同样的话。长辈们告诉我,那是我们秦家的少年天才秦律,可惜为了那个外乡女子断送了自己的前程和性命。临死之前还不顾族中人反对,硬将那女子的牌位放在了这里。唉~过慧易夭,情深不寿。”
这时,祠堂里一位白衣公子负手站立,目光深邃悠远,盯着角落里的牌位,桃花眼满含悲意,眉梢眼角如有寒霜。
“这位公子,你也是来祭拜先人的吗?”老者道。
白衣公子怅然一笑,“不…我是来听故事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