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入冥府便被安排为最微末的洒扫小侍女。当然,冥府那么大,不可能所有的地方都是我打扫,我负责打扫的仅是恶罗殿到天谴殿之间的那段路。
地方倒是不大,但却是极凶险的一段,因为这俩殿里关押的都是穷凶极恶之人。大恶之人的晦气最浓,因此这段路一般的小侍女都不愿意来,只有我这种犯了大错的有幸来体验体验。
我拿着把破扫帚哆哆嗦嗦的站在院中开始打扫,只听见身后恶罗殿里传来了一声极阴森诡异的笑声,“咯咯咯…”,我背后汗毛直竖。
“新来的小洒扫侍女呀,咯咯咯,过来让本大爷拍拍屁股。”
我回头看过去,一个蓬头垢面的恶鬼突然将脑袋从窗口中露了出来,他披头散发,眼睛里全是血色,一口獠牙,恐怖异常。
最可怕的是他脸上那道鲜红的还在渗着血的伤疤,这是地狱的酷刑留下的痕迹,这痕迹永远不会结痂,它会停留在最痛苦的那一刻,就这么一直折磨着那些恶贯满盈之鬼。
血都流到了嘴里,他张着大嘴向我嚎叫,我怒从心中起,恶由胆边生,扛起扫把就跑了过去,一把就打在了他的脑袋上。
真是放肆,都关在恶罗殿里了,还这么嚣张!敢吓唬老身?!有本事你倒是出来呀!
他不服气,伸出枯瘦如柴,长着长长指甲的手来,我接着打…
他还不服,伸出脚来,我再打…
如此过了一轮,他浑身上下几乎被我打了个遍,终是没动静了。
我站在窗边,抱着扫把就一只手的手指敲着胳膊,得意的奸笑,我看谁还敢欺负老身。
正当我春风得意马蹄疾,准备疾驰回去继续打扫时,窗内突然传出来一个沙哑的声音,“姑娘的样貌好生熟悉。”
这声音十分陌生,我确认自己从未听过这个声音。
我疑惑的看过去,窗口边刚才那个嚣张恶鬼不见了,转而换成了一个青面白唇,两颊乌黑凹陷的恶鬼。眼中射出精光,死盯着我。
他这副样子…倒不像是个恶鬼,倒像是个恶罗,恶罗就是变为了鬼的堕仙。
堕仙是三界之中极重的罪,道行高的神仙剔掉了仙骨可能堕为了魔,可道行低的就会变成丑陋的鬼。
“老身并不认识你。”我对着窗口说道。
他皱着眉使劲瞅了瞅我,突然低沉的冷笑了两声,道:“原来是这样。”
“哈哈哈哈哈。”他大笑。
笑够了接着说道:“也难怪,当初你爱上的那个人,他是天生的仙骨神胎,即便你们犯了天条,他也能替你抗下雷刑保你无恙。而我,品阶低微的散仙,也学人家动了凡心,却落得这副惨状,更遑论保护别人了,可怜了我的芝兰,魂飞魄散…哈哈哈哈哈…好一个魂飞魄散,天地不仁,我又何必留恋那点子仙骨…哈哈哈哈,天地不仁呢”
我瞅着这人一副疯魔的样子,怕是个精神不正常的,自然不会去在意他说的那些话,继续专心的打扫院子。
他见我不理他,继续搬唇弄舌:“唉…你可知你的前世是什么吗?”
无聊!跟个江湖骗子似的,我估计要是个瞎眼的,说不定现在都给我算上命了,连来世都得同我掰扯一遍。我不理他。
“唉唉,你过来听听,我知道呀。你呀,你前世是棵狗尾巴草,长的毛绒绒的…”
我:“……”
我的怒气都烧到天灵盖了。
我冲过去,扫把一戳地,叉着腰就骂道:“你放屁,你才是狗尾巴草呢,你全家都是狗尾巴草,呸,你全家都是狗尾巴!”
口水喷他一脸,我骂的畅快,感谢金乌郎君的言传身教,我现在隐隐约约有一种青出于蓝的状态。
他被我骂的愣了一愣,大约也没想到一副小家碧玉样儿的我,能突然泼辣了起来。
缓过神来,他正色道:“好了,好了,我认真说,你前世是棵小绛珠仙草。”
我皱眉,脑海中突然闪过孽镜台里的那一幕。
他见我沉思,再接再厉道:“你爱上了水德星君,你们犯了天条,天帝将你俩一起贬下了凡间。”
我震惊的看着他。
难以置信的退了一小步,这太荒缪了。我想起扶摇客栈里小妖给我讲的那个八卦,说我是那个八卦里的主角?!
我不信!
我现在宁愿相信他是个江湖骗子。
“你胡说,我前世是个凡人,我爱上了一个状元,我俩犯没犯天条我不知道,但我知道我们大约得罪过司命星君,才会一路走的如此艰辛。”我道。
闻言,他突然激动了起来,靠过来双手紧抓着窗口上的铁栏杆,将脸贴了过来,“那个状元呢?”
我:“……”这是哪出戏?
“他早去投胎了。”
“???你…你为什么不留下他?!他就是水德呀!你们当年为了相爱,差点送上了性命。现在好不容易有机会在一起,你…你快去将他找回来!”
他突然语气变得特别严厉的训斥我,把我搞的一头雾水,分不清他到底是疯了,还是认真的?
“找什么呀?人都早去投胎了,现在可能都是个能打酱油的小娃娃了。”
他圆睁着双眼,目眦尽裂。
“那你去阳间找他!”
我无语…我俩的事儿,他怎么比我们还要上心?
“我就不去呢?”我的叛逆心起。
他愣住,接着焦急的在房内来回得踱步。沉思良久,他说道:“你必须去找他。你必须同水德在一起。”
我跟他扯皮扯的有点累了,懒洋洋的倚着门廊上的柱子,轻飘飘的开口道:“这天底下哪有什么必须在一起的事?再说,你凭什么认为他就是水德星君?”
“你们有三世的情缘,不管天帝在你们投胎时怎么使绊子,你们都注定会再次相遇相爱。”他道。
三世的情缘?我突然想起三生桥边那块三生石,难道他说的是这个吗?
那个极不靠谱的破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