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江景辰如今的势头,朝廷之上即便是三省主官也得避让锋芒。
只不过避让并不等于畏惧,也可能是一种必要的策略。
李守拙不禁想起,去年入宫向母妃请教时,母妃曾说过江景辰之所以选择归京,极有可能是已经治好了当年重疾。
既然母妃会有这样的想法,那么父皇应该同样会有所猜测。
那么父皇之所以重用江景辰,是否存在不为人知的目的?
江景辰拒绝了自己,也间接与安王交恶,如此这般有恃无恐,是否背后有着父皇授意?
还是说另有倚仗?
不,不对!
世间还有什么依仗能够比得过帝王?
李守拙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来,理所当然认为江景辰有恃无恐,乃是受到了父皇某种授意。
父皇登基多年,江山稳固朝臣拜服,如此形势之下却迟迟不肯立下太子。
也就是说,父皇意属之人,既非长,也非嫡。
想到这种可能性,李守拙心中生出一股难以遏制的怒气。
他好歹占了个“长”,而安王则是占“嫡”,父皇不选长子,不选嫡子,却是意属其他皇子,这算什么?
他心有不甘,愤愤不平,脑海中忽然冒出一个念头:父不慈,子何孝?
邵沅朗还在滔滔不绝,讲述着利与弊。
李守拙一个字都不曾听入耳中,深深吸了口气,抬手打断邵沅朗的话。
他看向麾下谋士,心中暗自有了决断,缓缓开口道:“来人,去安王府送帖,本王要设宴款待三弟。”
众谋士脸色闪过一抹惊愕。
邵沅朗若有所思,嘴角不自觉扬起一丝微弧。
......
当李谨言收到来自纯王府的帖子时,一时间想不明白究竟是何用意,独自在书房想了许久,最终决定前去赴宴。
夕阳西下,夜幕渐浓,余晖如金般洒落在大地上,天地间一片金黄璀璨,仿佛被一层金色的纱幔所笼罩。
李谨言下了马车,回身望了眼落日余晖,轻声自语:“晚霞虽美终黄昏!”
晚宴设在王府花园,四围百花绽放,花香四溢。
席间只有李守拙与邵沅朗二人。
见安王前来,邵沅朗赶忙起身行礼。
李谨言挥了挥手,目光从始至终都在李守拙身上。
“谨言见过皇兄。”
“自家兄弟,无需如此客气。”
李守拙言语亲近,却是端坐主位,丝毫没有想要起身之意。
太子未立,皇子间以长幼排序。
他便是要通过这种方式,以此来树立威严。
哪怕是以这种近乎幼稚可笑的方式。
他是长子,不管诚心与否,所有皇子都该向他行礼。
这是封王之后,二人首次在私下场合相见。
面上皆是保持着兄友弟恭,私底下却是各有心思。
李谨言落座后看了眼邵沅朗,含笑道:“没曾想小公爷也会在此,着实令本王有些意外。”
所谓小公爷并非爵位,只不过是私底下的敬称。
他当然知晓邵沅朗已经归入纯王阵营,也正是因此才会以小公爷相称。
不是给国公府面子,而是借此称呼讥笑嘲讽。
堂堂国公世子,即便什么都不做,也能够顺利继承爵位,一身荣华风光无限。
偏偏邵沅朗不识抬举,或者说是不自量力,非要来搅和进来,且还是归入纯王麾下。
这让李谨言感到十分生气,可又不好当面发作。
邵沅朗神色如此,恭声回应道:“也亏得纯王殿下看重,这才能与安王殿下同席而坐。”
以他的身份,本就有资格与皇室子弟同席,之所以这么说,无非是为了抬高纯王。
李谨言讥讽不成,反给自己弄了一肚子气受,忽然有些后悔孤身前来。
早知如此,应当将庄延朔也一同带来赴宴才对。
不是为了抬高自己,仅是让纯王知晓,即便是一介白身,只要有他在,那便有资格与纯王同席。
邵沅朗的一番恭维让李守拙十分受用,于是为了回应,主动举起举杯:“沅朗,本王敬你一杯。”
言罢,率先一饮而尽。
邵沅朗客套几句,紧随其后举杯。
无论是主次,亦或是身份,席间第一杯酒都不该是敬邵沅朗。
李谨言感受到了来自李守拙的轻视,面色瞬间变得阴沉,冷哼道:“皇兄此番相邀,该不会就是为了让本王看你们在此相互恭维吧?”
李守拙适可而止,说了几句缓和气氛的话,随即直言道:“为兄邀你前来,是想与你说说江景辰之事。”
李谨言闻言,不由得一愣。
他先前曾招揽过江景辰,也清楚纯王也是如此。
只不过在将庄延朔收入麾下之后,便打消了继续招揽江景辰的念头。
他不知道纯王在谋划什么,于是便以沉默应对。
一句话之后,李守拙转头看向邵沅朗,后者会意,不做任何修饰,直言道:“圣上可能意属赵王与楚王。”
李谨言像是听到了极为好笑之事,冷冷开口道:“沅朗,你可知晓你在说些什么?”
邵沅朗没有回答,将之前与纯王说过的话删减之后重新说了一遍,随后又对圣上迟迟不立太子的心态做出一番分析。
起初,李谨言只当是个笑话,渐渐的,脸上神色越发凝重。
他看了邵沅朗一眼,随即将目光转向纯王,缓缓开口道:“皇兄究竟想说什么?”
李守拙没有开口回答,只是笑了笑,将目光落在邵沅朗身上。
什么都没说,只一个眼神,邵沅朗便理解其意,当即接过话头,坦言道:“若我所料不错的话,圣上是想借用江景辰来扶持其他皇子。”
李谨言听到这话,脸上神情再也绷不住,先是狠狠瞪了纯王一眼,回过头来看向邵沅朗,怒喝道:“身为外臣,竟敢妄议父皇,邵沅朗,谁给你的胆......”
不等他将话说完,李守拙出声打断:“明人面前不说暗话。老三,觊觎那个位置的人,可不仅仅只有你我。”
李谨言沉默片刻,忽然神色一松,轻笑道:“皇兄终于肯承认觊觎太子之位了吗?”
这是一位中宫嫡子该说的话吗?
细数历朝历代,但凡是皇子,身无隐疾者,哪个不会想坐那个位置?
李守拙不禁觉得有些无语,摇了摇头:“为兄与你一样,都视彼此为最大对手,故而忽略了其余几位弟弟,若非沅朗提醒,只怕会造成鹬蚌相争的局面。”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父皇正值壮年,其余皇子无论年纪大小,都有可能成为那个渔翁。
李谨言不是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只是觉得除纯王之外,其余皇子都没有资格与自己争夺那个位置。
“皇兄的担心未免太过多余了些!”
李谨言不以为意。
要嘛立长,要嘛立嫡,自古便是如此。
只要纯王失去资格,那么他自然能够以嫡出身份,顺利登上那个位置。
他是中宫嫡子,没有人比他更有资格继承皇位。
这件事情从一出生就已经注定,其余皇子哪怕再多不甘,也只能默默接受。
所以在他看来,对手只有作为长子的纯王一人,其余皇子皆没有资格,也不配与自己相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