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周朝水灾平均每年二到三次,受灾次数最多当属河南道,其次是关内道,在之后便是河北、江南、淮南三道之地。
江景辰亦如往常,将京中大小事务交由青瑶处理,带着万金与青玉,以及天部众成员,从京畿县码头乘船南下。
在抵达淮南道扬州地界休整一夜之后,次日找到扬州何刺史,与其商讨拆除贤王庙事宜。
自打吴王自缢身亡,白莲教所建的贤王庙便成了何刺史的一块心病,想拆又不敢去拆。
如今由江景辰前来主持,只用了不到一个时辰便商议好细节,不到三个时辰就将贤王庙给拆除。
至此,何刺史终于是放下心。
正当江景辰正思考着处理白莲教众之事的细节,突如其来的一场水灾让他有些慌了手脚。
时至七月,淮南道连日瓢泼大雨,致使淮水上涨超一丈。
宝稚县当地官员商议,引淮水入惠民河,结果一个没弄好,把整个町州给淹了。
町州刺史连夜召集当地官员,商讨之后决定分渠引入,之后再挖开邓家沟堤坝,引水入埠湖,从另外一头挖渠引水入淮河。
江景辰看了下舆图,等于是让洪水过三个州,绕道二十六个县。
工程之大,耗费之巨,绝非三州刺史能够决断。
“三位刺史大人,你们是真的狠啊!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不去找淮南道节度使,反而跑来找我一个水部郎中......怎么着,几位兄长是觉得我已经不是御史了,可以随意拉来背锅了?”
“江贤弟,为兄也是实在没办法了,这才来找你啊。”
“对啊对啊,江贤弟虽不是御史,可如今身上可是担着钦差的名头,找你比找节度使有用。”
“他们说的太不实在,我来说点实在的。经过先前白莲教一事,咱们已经是一条船上的人,眼下淮水淹了町州一事乃是由宝稚县官员引水入惠民河而起,自家人犯的事,当然得找自家人来平。”
三位刺史满脸真诚,目光中带着强烈的哀求之色,就差没跪下来磕头。
扬州没有受灾,这件事也牵扯不到扬州地界,因此何刺史笑意盈盈,没有半点想要开口的意思。
町州被淹这么大的事情,拿什么来平?
江景辰心里十分清楚,什么哥哥弟弟的,全都是扯淡。
这事儿不是他一个人可以担得起的,于是想也不想的开口道:“当务之急要做的就是先救助受灾的百姓,其次就是挖渠引水之事必须上报给节度使,由他来做主。”
町州刺史激动道:“江贤弟,你这不是让为兄把刀递给节度使,还主动伸出脖子吗?你可是圣上派来的治水钦差,这事儿既然遇上了,那就不能不管啊。”
江景辰有心反驳,可许多话又不好说出口。
实际上,圣上派他到淮南道根本就没指望他能治水,而是打着幌子来处理白莲教一事。
万万没想到,刚来就会遇上町州被淹这么大一档子事。
管,情理之中。
不管,也能说的过去。
洪涝是天灾,而引水不当是人祸。
想要解决问题,靠小聪明没用,得有真本事才行。
町州都被淹了,这可不是逞能的时候。
江景辰总觉得这三位刺史是想打着他的名义,去做些不靠谱的事情。
在不了解各州县的具体地势、沟渠流向、堤坝容水量的情况下,单凭一份粗糙的舆图根本无法判断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
他想了想,开口道:“渠怎么挖,水怎么引,既然你们已经规划好了,那就去找节度使做这个主,我只不过是五品郎中,没有这个权力,找我没用。”
“可是......”
“别可是,话说难听一些,即便我有这个权力,也不会赞同这样的安排,因为我信不过你们的能力。”
“可是......”
“都说别可是了,你们仨好歹留点脸吧,别想着我年纪小就好忽悠。头一次引水都能引得町州被淹,再让你们引一次,指不定就能把整个淮南道给淹没了。”
“江贤弟,你这话未免也太过夸大其词了些,我们就是再无能,那也不可能把淮南道给淹没了啊。”
“那三位兄长倒是去把事情给办了啊,还来找我做什么?”
“这......这不是想着有江贤弟在,我们能够安心一些。”
“你们的心是安了,那我的心谁来安?”
天塌了别人都是找高个的顶,这几个倒好,逮住一个就往死里坑。
“我算是明白了,为什么年年都在治水......”
江景辰心有郁气,不再收敛情绪,冷哼道:“就是因为有你们这样的官员,出了事情不想着解决问题,而是想着怎么才能将罪责减到最小,怕这个也怕那个......你们还当什么刺史?”
这几句话未免说的有些重了!
何刺史轻咳几声,开口道:“町州被淹,这件事指定是瞒不住,几位还是赶紧回去组织救灾,然后再统计损失,将灾情上报,如此方为上策。”
町州刺史苦笑道:“老何,你这是站着说话不腰疼。这雨越下越大,要救灾就得先泄洪,可这洪往哪里泄?能不能泄?事关三州之地,可不就得有人来做主啊......对了,你是扬州刺史,比我们高了一级,按理来说这个主该由你来......”
“不行。”
表面上看是关乎三州之地,可谁也不能保证洪水一泄,会不会牵扯到四个州、五个州,乃至更多。
古有水淹七军,今若是来个水淹七州,纵有三头六臂也不够砍。
何刺史吓了一跳,扬州的确是淮南道治所,可上面还有节度使在镇着,这个主怎么也轮不到扬州刺史来做。
“我觉得江贤弟说的对,这事你们就得去找节度使,趁着灾情还未扩散,你们抓紧时间,赶快去吧。”
三位刺史还想再说些什么,江景辰直接打断道:“拖的越久,你们的罪过越大,到时候可就不仅仅是丢官能够解决了。”
不是丢官,便是丢命。
三位刺史顿时一惊,不敢再有所耽搁。
待人离开之后,江景辰轻叹道:“没能力不可怕,可怕的是没能力还不会用人。宝稚县官员做出引水入惠民河这样的蠢事,其上官也脱不了干系......为了淮水两岸百姓,是该好好整顿一下了。”
何刺史好心提醒道:“江贤弟,你现在是水部郎中,不是监察御史,为兄多劝你一句:多做多错,少做少错,不做就不会有错。”
江景辰反问道:“你不做,我不做,他不做,淮水两岸的百姓该怎办?”
何刺史面色一僵,轻叹道:“江贤弟,有心是好事,可也得分清事实,量力而行啊!”
江景辰继续追问道:“兄长所说的事实,是指怎么样的事实?”
何刺史沉吟片刻,回答道:“各家自扫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
江景辰微微蹙眉,开口询问道:“兄长可听过平庸之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