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在屋外的两人推开门,春华应声:“主子。”
“取些笔墨来。”
“是。”
另一边回到房间的褚墨坐在圆桌前用铜钱卜算着,师妹性子虽随性了些,却是个极有分寸的人,又怎会与人结仇?朝中想杀她的是不少,但也不至于到不死不休的‘宿仇’地步。
看师妹先前的反应也不像知道是谁的样子,这样一条毒蛇藏在暗处,难保什么时候又亮出毒牙咬上一口,所以他还是想试试看看能不能从卦象中找到别的线索。
“褚墨,在吗?”没等里边的人应答,褚衔已经推门而入,还顺手把门关好。
右手提着两瓶酒,触及到桌上的铜钱,饶有兴趣的说:“算什么呢?”
“没什么。”褚墨不慌不忙的将铜钱收回袖中,等待他的下文。
对于他这一成不变得疏远褚衔无法,自顾自的拿着一瓶酒仰头豪饮一口,又将另外一瓶递出。
褚墨平静道:“我不喝。”
“你师父和师妹都爱喝,你不喝?”话是这么说褚衔还是收了回来。
褚墨没有错过他眼中一闪而过的失落,淡声道:“明日还要赶路,不宜饮酒。”
听到他说的话,褚衔眸中划过一丝狡黠,直直的盯着对面的人“你可还记得小时候的事情?”
褚墨摇头:“我小时候生过一场大病 ,脑子险些烧坏,醒来后就不记得以前的事了。”
“原来如此。”褚衔心中的疑团终于被揭开,对上触摸投来的目光,解释道:“当年阁中发生叛乱时,你五岁,我八岁,父亲身受重伤,母亲让尉叔和许叔护卫我们离开。因为一路追杀的人太多,我们几个目标太大,尉叔和许叔便带我们俩分开跑,后来我们就失散了。”
血流成河犹如炼狱的场景仿佛就在眼前,他和弟弟躲在角落里,远远地看着父亲被那群恶鬼一刀一刀凌迟,母亲被那个畜生凌辱,他禁锢弟弟的手被咬得鲜血直流,弟弟拼了命的挣扎想要冲上去,可是他知道,他们打不过,上去只会白白送死。
那时他就在心里发誓,一定要杀了那些畜生报仇......
褚墨见他双眼染上猩红,手中的瓶子被捏碎,酒合着血滋滋流着,他却浑然不觉,像是陷在回忆里无法自拔,只得出声:“你怎么确定,我就是你弟弟呢?”
褚衔恍若入魔的疯狂模样被一览无余,外泄的气劲势要将天地毁灭,褚墨平静无波的心底泛起涟漪,却也只是一层小小的浪纹而已,因为他没有曾经的记忆感受不到那些沉重的伤痛,现在的他只是一个聆听的局外人。
褚衔的意识像是被一阵清凉的风吹过,眸中的血色渐渐褪去,他冲褚墨扬了扬头:“看看你的脸,再看看我的脸。”之前还觉得这个弟弟聪明,怎么忽然傻了!
“你的身世我调查过,鸿武四年年初皇后薨逝,萧华池回京时带了个小徒弟,同年许叔带着你四处躲藏,他为引开追杀,将你藏在乞丐堆里,而后他战死,你的线索消失。”
“褚哥你这儿怎么了?”一道担忧的声音传来,元鸣从窗外斜身滑到屋内,如果忽略掉他一脸兴奋,闪闪发光的眼睛,或许还能相信他真是赶来帮忙的。
‘砰~’
未等褚墨说话,木门被外面踹得摇晃两下,最终还是没挺住脱离门框摊倒在地。
看清里面的情况夏蝉轻咳一声,默默收回长腿,退到一旁。
政祉安从后边上前,入目褚墨一脸严肃的盯着元鸣,元鸣求知欲极强的看着褚衔,褚衔侧身右手紧握,指缝间滴着鲜血,脸上满是被人打扰的不悦。
她眉头不自觉的抽动,方才察觉到这边突然出现一道强劲危险的气息,她们才赶过来,没想到闹了个乌龙。
场面一时静默无言。
“客...客官,发...发生什么事了?”楼下值夜的管事,强装镇定的上前询问。
处在最后边的夏蝉转身交涉:“无事,你们这里的门好像不太结实...”说着不动声色的将人带远。
政祉安的视线在褚墨兄弟两人之间扫过,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淡笑道:“你们继续。”
来得快去得也快,边往回走边说:“没什么事儿了,都早些休息吧。”
“是。”凌飞,夏蝉同时抱拳。
她们一离开,褚衔本是套近乎的打算也只得作罢,嫌弃的扫了眼还立在原地眸光晶亮的元鸣,怎么看都不像个有脑子的。
转头看向褚墨道:“京都见。”
看着从窗户眨眼消失在黑夜里的身影,元鸣啧啧呢喃着:“功夫是比小爷好点哈。”
褚墨权当没听见,向外走准备找人换个房间,元鸣快步跟上,左手顺势搭在他肩上,“大半夜的要去哪儿?”
“这房间你住?”褚墨抿唇肩头一晃,将肩上的手臂抖落。
元鸣顺势握着他的手臂,把人往自己房间的方向推“大晚上的,你也不嫌麻烦,在我那儿将就一晚不就行了。”
“不行。”褚墨冷声拒绝,用力想要摆脱桎梏,元鸣早有准备,用上内力,就是不放手,戏谑道:“两个大男人,你怕什么!”
“不会是害羞了吧!”越想越觉得猜对了。
他们的房间本就离得近,元鸣推门。
褚墨板着脸,用力震开两侧的双手,抬脚跨进屋内,冷声说:“你自己身上多臭不知道吗?”
诚然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他是因为从小一个人独处惯了,不习惯与别人如此近距离的肢体接触,更遑论是睡一张床。
“是吗?”元鸣深信不疑地扯起衣襟闻,“方才我已经沐浴过了,不应该有味道啊!”
褚墨给自己灌了两杯凉茶,才觉得轻松些,随口道:“可能是你翻窗时沾染的。”
“你莫不是唬我。”翻个窗就臭了?!元鸣将信将疑地将外衣脱下,放到鼻尖深吸两口,不知怎的感觉像真有味儿似的,抬腿就要往外走。
褚墨见他动作,无奈道:“你要做什么?”
“不是你说臭吗,我让人打水再洗一遍。”元鸣一脸真诚的模样。
褚墨一口气堵在喉间,不上不下的,险些破功“你方才说大晚上的麻烦,现在又不嫌麻烦了?”
他现在都怀疑元鸣是不是故意这么折腾逗他玩。
“行,那就不麻烦。”元鸣把门关上,将外衣扔到床边的木架子上,双脚一蹬鞋子飞得东一只西一个,人已经在棉被里滚了两圈,自觉的睡到里侧,留出一半的位置,安逸的喟叹道:“舒服!”
又望向端坐在木凳上缓缓饮茶的褚墨,屋内原就只点了桌上那一盏灯,昏黄的光亮再加上窗外洒下的银白月光,让他整个人显得缥缈不似凡人。
“静夜有清光,兰玉之仙,不坠青云。”
褚墨侧头看向元鸣。
“这是安安用来夸你的。”元鸣认同道:“我觉得确实很适合你。”当时听到的时候只知是夸人的话,却并不理解到底什么意思,方才那一瞬这句话忽然就从脑子里跑了出来。
“我知道。”褚墨面上依然淡淡地,只眸中的深处叫人看不真切。
元鸣见他没啥反应,想来是夸他的人太多,已经没感觉了,朝里翻了个身,提醒着:“赶紧睡,晚上少喝些茶。”
......
夏蝉拿着收拾好的房间钥匙,站在褚墨的房间门口,迷茫道:“人呢?”想着他和褚衔的关系,可能有事儿出去了,下楼跟值夜的人打招呼留下钥匙回屋。
次日清晨,地上还能看见因夜间寒气留下的水渍,客栈门前偶尔路过挑着菜篓的农家。
政祉安望着最后出来的两人,前面的褚墨一身郁气,眼眶下的青黑隐约可见,元鸣耷拉着脑袋跟在后边,委屈得像只哈巴狗。